“韩夫人，您来者是客，不如先喝杯茶。”秦婆子朝着秦青使了个眼色，秦青便上前道。
秦婆子趁着李氏眼睛瞅着茶杯的时机，自己上前了一步，挨了冯氏站好，附在冯氏的耳边轻声道：
“夫人，您多想想小姐说的话，那旁人的话听过便是了，您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冯氏啊冯氏，多少年了，你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李氏看着秦婆子目露凶光，冷笑着道：“长得一副牙尖嘴利的相，啧啧，真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室内的众人都知道李氏所骂之人其实是指小七，但是，冯氏没有开口说话，秦婆子和秦青倒是想说，却碍着身份，隔着尊卑。
秦婆子直觉得堵在自己心口的那口气下不去，便稍微抬高了声音劝道：“夫人，小姐如今在外面独自面对着一大群人，心里却还是如此记挂着您，生怕您……可是，您好歹别光顾着流眼泪，也要自己护着点自己的名声，不为您自己，倒也要为虎子少爷和小姐，还有小少爷，要知道，这世道，三人可成虎，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名声被传得没了，这日后的日子可怎生是好？”
秦婆子果然是历来直来直去惯了，这正是这样的性子，在一般的大户人家里头都不吃香，才由得小七将她买了来，特意放在冯氏的身边，随时准备提点着，警醒着。
此时，秦婆子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来，倒也恰到好处。
冯氏听了，面上的表情一怔，有些愣愣的，这些时日虽然冯氏管着一大家子的生活，打理着内宅，外人看来似是已经有模有样了，实际上，却也因为是有小七在从旁支持着她，有时候，小七趁着空了的时候，还会手把手的教她。
再加上韩家院子里的这些仆妇随从皆是被小七精挑细选过来的，性情好处，而且还在事先培训过的，这一个个婆子、丫环，小厮、护院对着冯氏时自然是恭敬有加。
冯氏原本也是找到了一些相当的自信的，但那些毕竟还是虚的，等到那层自信的外衣被李氏粗暴的撕碎，冯氏建立起来的自信也就轰然倒塌，况且，冯氏以前可是与李氏相处过数年，李氏凭着长嫂的名份，没少压制和欺负她。
那些年，小七的爹爹一不在家，李氏便会想方设法的将冯氏和韩小七弄去欺负、操练一把，冯氏和当年的韩小七也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虽然中间有了四年的断层，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岂是说改就能改的，因此，此时的冯氏，在李氏的面前根本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样去反抗，似乎被弹压就是她应有的态度，哭泣也成了常态。
秦婆子想想，其实她表示理解这一切，有些人一旦形成了有些习惯，那便就是很难改变的，尤其当那个习惯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的时候。
夫人，您已经不是以前的韩二夫人了，您是这大院子的当家主母，您是小姐的和少爷的母亲，更是小少爷的外祖母，小姐说过，您再用不着忌惮任何人，他们做过的事情总会还回来的。
“对，我是韩冯氏，更是小七和虎子的娘，栓子的祖母，小七这些日子为这个家操碎了心，我便不能再给她添负担了。
冯氏说着，萎靡着的身子立即坐得笔直，双手双握在膝上，眼神中有些犹豫和不确定，但眼角处，竟然会有一丝丝的坚毅，只是那一抹坚毅十分的微小，也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李氏眼见那老奴才的几句话，话里话外提了几次韩小七，这冯氏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李氏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怵，想着，这冯氏经过四年的时间，还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氏想着，无论如何，今日想要不空手而归，这冯氏是一个关键，她不能退缩，李氏勉强撇撇嘴，冷笑几声，提高了声音：
“冯氏，你离了老韩家，这安生日子过多了，怕是忘了老韩家的规矩，也忘自己当初是如何被赶出老韩家大门的？”李氏祭出杀手锏。
冯氏刚刚抬起的头瞬间就蔫了下去。
她不能，她不能，她什么都不能做，李氏是在威胁她，在拿四年前的那件事情在威胁她。
冯氏叹了一口气，放下的心提起，又想起小七之前告诉她的，她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当年夫君那条活生生的生命就那样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这让她情何以堪？
冯氏的思绪飘远，她若是被老韩家的人举报到衙门里，她坐牢受刑吃苦都没事，可，可她的小七，虎子，因为有她这样一个谋杀亲夫的娘，那他们的前程便会尽毁在自己的手上。不，她不要。
“怎么，隔的时日太久，你这狠毒的婆娘就记不住了。可怜见的，二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竟就就被你这……唉，如此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李氏一边说一边假装取了手帕擦眼泪，那神情悲悲切切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男人死了。
冯氏听到这些被她有意掩埋在心里数年的事情再一次被翻出来，这心里如刀割一般，脚下发软，她很想像四年前那样，跪下匍匐在她的脚底，哭着求她，不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但是，四年前，她倾尽了她夫君留给她的所有的财产，除了不在明面账上的那五百亩田地和小七的嫁妆，只为他们一家三口换回了一条被赶出老韩家大门的出路。
如今的她，面对着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情，她还能付出什么呢？冯氏想着不由得悲从心来。
“大嫂……”冯氏柔弱的开口，唤了一声李氏之后，便低下了头，又将话咽了回去，似乎这是极难开口的。
李氏眼见着自己说的话一语中了冯氏的心事，这气焰一下子就又高涨了起来，抱着双臂，态度傲慢的看着冯氏：“韩小七和你的好儿子还不知道吧，也许他们对于这件事情会很关心，毕竟，谁会想得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会害死自己的生身父亲。”
李氏越说越觉得高兴，不由得拍起了手掌：“韩小七，她若是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不懂得三从四德，没有羞耻，没有伦理，乱了纲常的母亲会如何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