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好可怕……”稚气软糯的童声中夹杂着浓重的哭腔，幽幽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狠狠抖了一下身子猛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却还是无济于事。那声音不受任何物体的阻隔，伴随着如潮水般刺骨的寒意一阵又一阵从不间断的朝他袭来。
“好可怕……哥哥……好可怕……”低低的抽泣。
他瞪大眼睛，后退几步一个没站稳险些跌倒。就在后退的那个过程中，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侧身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瞪得如同两颗浑圆的铜铃。
那是个矮矮瘦瘦的女孩子，皮肤几乎白到透明，红肿着一双眼睛，眼神空洞，小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跟他讲话:“好可怕……哥哥……”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沾满鲜血的布袋熊，他这才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一股有点类似于铁锈味道的血腥味。
他胃里一阵翻腾。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他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眼前这个女孩，不，也许是女鬼，这是来找他索命么？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有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啊！
双腿发软，他伸手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掐，勉强使自己镇定。对了，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孩子为什么要称呼他为哥哥？他是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的？明明没有任何印象！
他以为自己会尖叫着推开这个女孩然后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但当他低头对上女孩那双写满悲伤的大眼睛时，他不由自主就将手轻轻抚上她的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因为他开始做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开口说言不由衷的话:“别害怕，哥哥在这里。”声音含着他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温柔。
女孩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颇像个跟主人撒娇的软毛动物。若放在平常普通小孩身上他还会顺手逗一逗这个向他示好的孩子，而眼前这个女孩显而易见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小孩。
“哥哥，好可怕……爸爸死了……流了好多血……熊熊也脏了……我没有家了……”女孩低声说着，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他下意识是想要挣脱的，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女孩的话感觉很不是滋味，真是见鬼！自己跟她非亲非故，干嘛要因为她那无厘头又那么不现实的话产生莫名其妙的情绪。
可是他却很自然的弯下腰抱起女孩，一只手空出来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压低声音温声哄她:“不害怕，老爹只是睡着了。熊熊脏了哥哥再给你买一个，哥哥在呢，哥哥给你一个家。”
“哥哥……”女孩将布袋熊紧紧抱在怀里，“……我很怕，有哥哥在，不怕。但是……我会死吗？”
……什么鬼表达方式？这孩子有没有上过幼儿园？
“所以不要害怕，矢翊，哥哥向你保证，再不会离开你半步，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另一句话脱口而出。
“……像熊熊一样吗？”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熊熊一直陪着我呢。”
他微微点头。
女孩从他怀里跳下来对他挥手告别，“哥哥，我要出去玩啦……”
可我不是你哥哥啊。他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别走太远，记得回家。”
女孩嗯了一声，打开房门离去。他目送她走进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回过神来才想到好像少了点什么？他的视线往地上一扫，一只浅棕色的布袋熊静静躺在地板上。
这不是刚刚那个女孩挺宝贝的玩具吗？怎么落下了？他伸手从地上捡起来，血气冲天，他皱紧眉头想是不是要扔掉它，眼前突然闪过女孩悲伤的表情。分明只是一个孩子啊，为什么会有那么深邃的悲伤又绝望的、仿佛坠入深渊的表情。
如果女孩最后发觉自己弄丢了她珍爱的布袋熊，会不会难过地大哭？也或者是露出更加悲伤令人窒息的眼神？
绝对不可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心里一遍遍重复着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一定要把布袋熊还给女孩，一定不能让她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把熊还给她，带她去找她的哥哥。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那么富有正义感，但现在也由不得他考虑那么多，一个孩子在外面很容易出事，想到这儿他立刻捏着布袋熊就跑出去追女孩。
就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场景瞬间变了。光影交错，耳畔是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人逃窜时纷杂的脚步声，孩子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大火从城市周边向中心中蔓延开来，噼里啪啦吞噬着一切。整个城市被死神笼罩，四周弥漫的都是死亡的气息。
来来往往的人影他看得都不真切，能看清的只有面前那个女孩。
他呆了呆，动作有些机械的把熊递给女孩，“给，你的熊。”
女孩不接，只是笑，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我要死了呀……”
听到女孩这句话，他的心猝然一痛，撕裂一般。
啪嗒一声，女孩碎成一片片晶莹的玻璃，泛着薄凉的光泽。
发自内心的绝望涌上他的心头。
大火将他整个包围，他却一点也没注意，只是脸色木然的抱着女孩的布袋熊。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唤她一声哥哥，为什么她死了他会这么难受？
“矢翊……”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女孩的名字。
是这样吧，他，的的确确，是她的哥哥。
而他，答应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
“不！”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
手心里全都是汗。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1:30。他的午休时间。
原来只是梦。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梦。仅此而已。
手随意往床上一撑，手心里传来有些潮湿却有点柔软的触感。
他低头看去，梦境与现实重合。
——女孩的布袋熊。
他恍惚了一阵，突然听见轻叩房门的声音。
“哥哥，我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