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娱乐信息极度匮乏的年代，才子佳人的对诗，且是少有的男女互慕，还是能让旁人所津津乐道，用来作一番饭后谈资的。特别主角双方是在白齿青眉少年，羞花闭月的小娘子之下，那效果更为轰动。若是换成驼背佝偻的苍头，与鸡皮鹤发的老妪，又有几人会去看？
又见那等佳人之倾国容貌，但凡男子，谁不动心？县中议论之时，便时有豪富子弟跳将出来，欲立誓得此女，纳入禁脔之中。即是情侣要分别而去，哪有钻不进的空子？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径直抢入府中，只需打点好官府，事后再和对方父母论婚嫁之事，诸般龌龊皆是轻车熟驾，看你还有何法！
但一番事故之后，有心人不免疑惑，他们到底是何身份？细细探究之下，那车队随行之人中，虽皆身着便服，但领首一人，居然给人认了出来，却是石家幺子石跃。他自己虽无所声名，大抵因为年纪较小的缘故，但本家在广南西亦是攀附赵家七姓大族之一，居然里面有人能和赵家扯上关系，隐隐就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再次攀扯之下，那日在船舷上稍大些的少年亦被人认出，却是早年前便声名鹊起的赵家嫡长子赵慎，当年其不过垂髫之龄便取得州府试头名解元。至于他口中的“弟弟”到底是什么身份，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一时间，那些立下已豪言的纨绔第二日便即纷纷消逝在县中，听人说起，似是举家前往外省避祸去了。
慢慢的，于族中亲眷争产之事也被人挖了出来。连带着便是传出，于府阖家被毁，赵二公子奋烈救美，两人一见如故，私定终身，结果终遭双方亲眷拆散之类云云。不过大抵是些人杜撰出的喜闻乐见之事，其中细节尚不得知。但最终结局如何却为众人所关切，毕竟闹了这么一出，已引为佳话，要是最后得了个分崩离析，那也太恶心人了不是？
且后来又有人将当时的盛况与那诗文记录了下来，偷偷贩与说书之人，将双方名姓抹去，稍加改编，汇成一本《折花记》，勾栏瓦舍之间莫不传唱。至此之后，时人皆道，赵大将军家中二子皆是星宿下凡，文武曲星并举。赵忻却不知不过半日功夫已闹得街巷人尽皆知，自己也成了众人焦点，日后无数深闺怨妇、痴情少女之“梦呓君郎”。
见远处车马已去，消逝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舟船也已初启。虽是心中悲怆，但赵忻终是欲回舱去。回身之时，见舟船阁楼之上，父亲正目色深沉地看着自己，即不见悲、亦不寻喜，依旧是那淡漠的模样。
赵忻心中顿时被看的一颤，与长兄赵慎对视一眼，随即齐齐点了点头，便登舱而上。来到对方门前，见赵澹已入舱内，端坐靠椅之上，手捧着一叠纸笺，对着木窗透出的晨光，静静地翻阅。
两兄弟急忙入内躬身见礼一拜，又见对方淡淡扫了这边一眼，那不怒自威的样子便如同一座无形大山，沉沉压来。
过了良久，厅中气氛几乎将两兄弟迫的额头渗出汗渍。赵澹这才道：“送走了？”
赵慎急忙道：“已依着爹爹的意思，将于家小娘子送上车了。”
赵澹故作疑道：“那不是你弟妹么？怎又改口了？”
闻此言，赵慎有些惊慌，慌忙将头深深低下，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赵忻见此，暗暗斟酌，父亲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沉思片刻，不顾兄长隐隐相拉，终是拜下道：“我已许诺，欲娶绮颜为妻，还请爹爹应允。”
赵澹却似浑不在意的模样，瞥了一眼自己，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将目光再移到手中所握的素纸之上。
这算什么？答应了？居然这般简单么？暗暗细想又觉不对。但看面前之人此时已将纸笺叠好，放入一旁木盒之内，暗暗叹道：“天下将变啊……”
又随即摆了摆手，示意满脸不解的自己与兄长坐于一旁。赵慎问道：“爹爹刚才所看书信，可是朝廷谕令？难道又有变故？”
对方旋即点了点头，只道：“百年之前，江南摩尼教白衣乌帽，所在成社，趁朝廷攻伐西夏之时，乘势作乱，致此功亏一篑。后虽被继而剿灭，但余部始终难觅踪迹，致使江南赋税所出深受影响，以后更是各地民乱频起，十年之前，齐鲁之地又生变故，至现也未平息，这个江山终是有些千疮百孔了。”
赵慎在一旁分析道：“这怕是和朝政有关，多年弊政乱行，又好大喜功，平时已是积痼良多。一旦生起民变，如冰消雪融，这等情况之下，还屡出昏招，至此不风雨飘摇才怪了。”
赵澹点头道：“细微可不慎，蚁穴虽小，可溃千里长堤。你说的不错，朝廷的昏招太多了。本江南之乱平定之后，还未滋养生息，居然又因北地事故，强加赋税，致使人心散乱，那些匪教才得以苟喘至今。病拖的久了，也就深入膏肓了。”
又道，“再说我们赵氏，虽是与朝廷素有间隙，但也不忍看其分崩离析，当初先祖本有机会自立一国，但顾忌到刀兵不休，又不忍疆土分离，终是选择了受封这条路。我们与朝廷虽是不互统属，却是同舟共济无疑，就如无论是西夏战事还是江南平乱，沙场上皆有我们赵家子弟与朝廷一同征战。但朝廷这条舟已然千穿百孔，满目苍夷。若是这回真撑不住了，那我等该如何？”
赵慎与赵忻互视一眼，心有灵犀，齐声道：“内修甲兵，外引强援！”
“没错！”赵澹欣慰道，“内修甲兵自不说，至族中办了族学之后，引族内子弟勤习文武，等的便是那一日。至于外引强援，我们在等，其他几家也在等，他们怕是和我们一般心思，要与他们携手，最为牢固的便是互相通婚。”
赵澹转而看向赵忻道：“我知绮颜是个好孩子，若能进门，定是佳媳，我也十分心喜她。但此事与贫富贵贱无关，而族内选子弟通婚，必然不会考虑庶房子弟，定然是从嫡房中选取，而我们正是嫡长之家。所以你的婚事，我与你娘亲说了都不算。”
见赵忻闻言顿时面露焦急之色，赵澹又道：“你也莫来用父母之命来诱我给你做主，这在嫡房中不管用，便是我娶你娘亲也是遵从族内的意思。但你毕竟是嫡房中的二子，若是等你弱冠之年，族内还未给你物色人选的话，应是无人会管束如何，到时你自是可以娶了绮颜。所以与其在我这做无用功，还不若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拖到双十年华。”
赵慎突然神色一黯，低头道：“爹爹，此去族中，我到底是与哪家女子成婚？”
赵澹笑道：“这也被你知晓了？我虽是不知是哪家，但能让你几位叔公亲自出来为你物色的，也隐约能猜着。公主什么的你自是别去往那考虑了，便是那群契丹人愿意嫁，族中亦不会去同番女通婚。所余不过李、黄二氏罢了，我问过云霄，李氏近些年无嫡房少女及笄，而黄氏是你娘舅之家，虽是有个表妹，但她不过刚脱黄口之龄，与你自是不合适，他们总不会拿出个庶房女来侮辱我等吧？如此一来，便只有七姓之家之嫡女，方能匹配了。”
初闻此语，深处不快之中的赵忻也不免一愣，抬起头来问道：“七姓？”
赵澹点头道：“照砾石望杨柳寒，说的便是赵、李、石、王、杨、刘、韩七家，当年这几家随同我先祖一同披荆斩棘长久定居于此，族中子弟亦随助赵氏共治漓江之域。你若娶他们家中少女为妻，便能牢牢将各族之间的关系抓牢。想几家唯石家最是有可能，毕竟对方族中幺子石跃便在我手下当差。想是你娶的，应是对方堂妹了。”
事关自己终身大事，赵慎急忙问道：“爹爹可知对方高矮？可识诗礼？可通声乐？”连番出言几问，但见赵澹沉思片刻，却听对方吱唔道：“呃……你且放心就是，她长的十分可爱。”
“可爱？”这个词真是拿来形容欲出嫁的女子的么？赵忻眼珠一转，急忙问道：“敢问爹爹，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赵澹摸了摸脑袋：“有些久了，具体时辰一时也忘了。应是十来年前吧，那时对方刚百日，当时你娘亲还抱过她，说她十分可爱。”
“……”
见他们一副吃惊的模样，赵澹不禁老脸一红，不耐地摆了摆双手：“去，去，去，今日我还有公务要阅，勿再来打搅！”
赵慎只得转身，但见赵忻还站与原地不动，便拉了对方一阵，见他暗暗向自己点头，顿时知晓了对方心思，唯有叹息一声，独自推门而去。
厅中端坐之人抬起头来，见赵忻还愣愣站在原处，不禁笑道：“你还想怎的？”
少年看着父亲，有些兴奋道：“之前爹爹所言让我拖到弱冠之年，孩儿愚钝，却不知该如何？”
赵澹急道：“你可千万勿攀诬，我可从未让你如何拖去掉这几年。要是让你二叔公知晓了，非得数落我不可。”又探出窗去，左右环顾皆是无人，又低声道，“你这呆子，不会在年龄至束发之后，带着那女娃出门远游几年，到了弱冠之后再**中，那时谁还奈的你！”
少年一拍脑袋，随即大喜，立即一拜：“多谢爹爹！”一溜烟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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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有点私事，只一更，明天看看情况，应该能加更。貌似欠下的字数马上就要还完了，心情有些小激动~~不过还请放心，之后剧情有点小高潮，以后肯定会尽量保持加更状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