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省。
这里的山壁像是被刀切开的一样光滑整齐,地心温热的水从岩石间的裂隙中涌出,但马上就结成冰块。无数或大或小的冰柱在山壁间延伸着,只要某根巨大的冰柱崩塌,在山谷的下方就会下起冰雨。这里的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常年的寒冷让广阔的平原覆盖着永不融化的冰雪。
在凛风省,寒冷就像是一头猛兽,它从天空中、从地底、从人体的每一个角落渗透而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摧垮你的机会。从地平线刮起的暴风雪能轻易地掀飞一个壮年男人、从山巅滚落的雪崩能顷刻间淹没一座城市,这里狂暴的环境令人畏惧,是的,就像是生活在这里的民族——怒伦人一样。
崇尚武力的怒伦人征服了寒冷与冰霜,并在凛风省扎下了根。他们大多数人都歧视着帝国人,他们认为南方的人们就像是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或者是被火焚烧过的枯树枝,好像轻轻一碰就会被折断,「懦弱者」是他们对帝国人的称呼。但怒伦人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弱者」很久以前就因先进的魔导科技而变得愈加强大——在帝国的中部地带,魔导科技渐渐取代了传统的魔法、炼金术以及落后的生活方式。虽然几十年以来,贸易与外交让魔导技术或多或少地为怒伦人所熟知,但大部分的怒伦人还是用最原始的姿态生活着,来表示他们对传统、历史和自然的尊敬。每年最寒冷的一天,许多怒伦人会围着火堆举行庆典,你会觉得自己走进了一间野人的交配场所,淫.靡的场面与声音充斥着耳目——事实上火舞庆典是怒伦人历来的风俗,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向彼此求爱,女人们表演着狂野的舞蹈来吸引男性的注意,而男人们则在冬日的严寒中****着上身展示着自己的肌肉、强壮者拥有选择对象的权力。自称为「文明种族」的帝国人对这种野蛮的行为十分不屑,他们认为人类的交配是只有彼此相爱之人才能举行的神圣仪式。但怒伦人才没有这种顾虑,这也是两个种族彼此共存了上千年,却从来没有和睦相处过的原因了。
我们的故事就从凛风省——这片被称为「永冻废土」的地方开始,「莱恩艾尔·银刻」是故事的主角。莱恩是凛风省一名普通的士兵,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随处可见。他平时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领袖的命令并一丝不苟地执行它,如同一具任人摆布的发条人偶。作为一名时常在前线厮杀的战士,莱恩明白自己的使命与命运——那就是尽他所能将恐惧埋入敌人的内心,然后蹂躏他们的精神、碾碎他们的躯体!
莱恩知道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战死沙场,然后一定会有某个「英雄」踩在自己的尸体上宣扬着他们伟大的功绩吧。没错,最终将是「英雄」们取得了胜利、战胜了敌人,而不是他。他与众多浴血奋战的战友们的生命是渺小、卑微、低贱的,没有人会在战争过后记得他们的名字,莱恩明白他永远都只是英雄们的垫脚石。
但他能接受这样的命运吗?不,他不能。他的心中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值得花费一生去实现它。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需要用认真的心态对待每一件任务,他明白空有伟大的梦想而不去脚踏实地的人永远追不上梦想的脚步——
「霜落城的罪犯逃走了!将他们一个个逮捕回来!」
这是莱恩在几天前临时接到的命令。在被聒噪的传令官吵醒之前,他还偎依在壁炉旁做着美梦,突如其来的任务让他十分不快。但他还是将怨言吞下腹中,整理行装跟随者整个斥候团像犁田一样在凛风省全境搜寻着犯人的踪迹。莱恩凭借着自己对这片土地的熟悉程度,轻松地捕获到了他的猎物——在赶回霜落城的路途中,莱恩一边扬着鞭子驱赶着雪橇犬快速奔跑,一边转头看了一眼「莉莉安·风歌」——她是逃走的罪犯之一,莱恩对这个女孩犯了什么罪并不感兴趣,他需要做的就是将她送回王宫的监狱,然后领取自己的赏金。
「从被我逮捕后已经过了三天,这期间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为什么不逃跑?」莱恩问。
「在问我吗?」
「嗯。」
莉莉安叹息着,「我无法逃跑,因为我已经被一条看不见的锁链束缚住了。」
「看不见的锁链?」
「是的。如果离开你,我一定会在广阔的冰原中冻死,然后被野狗和秃鹫啃咬尸体,我不想希望我最后的下场是这样的。」
「在野外冻死,或许都比回到霜落城接受审判要好的多。」莱恩耸耸肩,「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也于事无补,因为这是必然的结局。」
「也许你是对的。」莱恩嘟囔着,莉莉安让他回想起了十多年前,自己的父亲被送上霜落城断头台的那一刻,「我的父亲原本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农民,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面带微笑地在田间劳作,没有什么得罪王宫的地方。但他依然被宣布是有罪的,原因是他没有及时纳税。父亲去世之后我幸运地被人保护起来,并作为一名战士培养长大,最后成为了凛风省‘北地突骑’军团一名普通的士兵。」
想到这里,雷伊开始在心中祈祷:「在两百多年前恶魔入侵兰德时,皮洛维将军组建了‘北地突骑’军团,并带领着无数勇敢的战士们在最前线浴血奋战。积累了无数功绩的他接受了教会的洗礼成为第三任银翼骑士,并被冠以‘英勇者’的尊称。这是荣耀的象征,只有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才被允许举起‘科兹莫丹·救赎之刃’并成为银翼骑士,他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位成为银翼骑士的怒伦人。尊敬的先祖啊、伟大的英勇者皮洛维啊,我不想作为一个无名的士兵了结一生,我也想像你一样成为一名受人敬仰的银翼骑士,让我的名字也镌刻在大圣堂的石碑上。如果你在天国听见了我的祈祷,就请用你的圣光指引我前进吧。」
结束了心中的祷告,莱恩向身边的莉莉安问:「你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值得出动整个斥候团搜索你们的行踪。」凛风省军队的编制中,两百四十人就可以组成一个方队,而这也是北地突骑军团整个斥候团的数量。
「这三天以来我说过无数次了——我并没有犯罪,朋友。」莉莉安试图为自己辩解,她鼓起勇气直视着莱恩的双眼:「也许这样说你才会相信——你听说过霜落城的魔导技术工房在制造一种新型魔导回路的消息吗?」
「听说过,不过那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
莉莉安:「我是工房长的女儿同时也是一名魔导技师,三年前我的父亲宣布开发第四代魔导回路,并在期间攻克了无数道技术难题,终于在几天前结束了研发。四代魔导回路突破了原有技术的界限,发挥出的威力甚至能匹敌传统魔法。只要拥有了它,你就可以拥有大魔法师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轻松战胜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你要知道,帝国的历史中,一百年左右才可能出现一名大魔法师,而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将大魔法师的力量创造了出来。但我不知道父亲究竟用了什么禁忌的技术,让厄运的力量潜伏在了四代魔导回路中,这种危险的力量会悄然改变周遭人们的命运,让他们变得不幸,所有和它有关系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自从它被制造出来后就遭到了王宫的觊觎,我的父亲遭到迫害并失踪,我带着它逃跑却被你抓住。一定是女神不愿意让人类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才诅咒了这颗魔导回路……所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劫火’。」
「这是真的?」
「用我的生命保证。」莉莉安信誓旦旦,顿了一顿,她继续问道:「你是否考虑过,某一天自己会不会被一种强大的力量——例如‘命运’这种违背常理的东西所操纵。」
「没有,我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选择前进的道路。」
「很不错的回答呢,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和我、和‘劫火’脱离不了干系了。」
莱恩摇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我的命运不会遭到一台机器的摆布。」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就沉默了,他们距离霜落城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墙上方放哨的士兵。远处是高度适中但粗犷无比的城墙,说它粗犷的原因是墙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獠牙与犄角,作为凛风省的怒伦人勇武善战的象征,它们有猛犸象的弯牙,有剑齿,有九头蛇的利齿,甚至还有巨型雪怪的犄角与地行龙的齿爪,城墙虽然面目狰狞但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建筑上的艺术感。因为对这个建筑物的质疑,都可能直接变成对大领主斯丁审美的质疑,所以霜落城的人民们一致选择了保持沉默。
在尴尬的气氛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莱恩开始减缓雪橇的速度。莉莉安整理着被狂风吹散的鹅黄色长发,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却又犹豫了,如此重复几次之后,她终于问道:「在分别之前……能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莱恩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她:「成为银翼骑士。」
莉莉安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也认识一个想要成为银翼骑士的人,他虽然没什么天分但是很勤奋、也很努力,并为了梦想日夜奋斗。你又是为什么想要成为银翼骑士?」
莱恩盯着她暗金色的瞳眸,仔细思考着想要成为银翼骑士的理由——想要得到地位、被人尊敬、想要体会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但这并不是莱恩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边想着曾经父亲死去的姿态,同时考虑了一番之后,莱恩说:「想要保护重要的人、不想再看到他们在我眼前被夺去生命。所以我一定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匹配‘银翼骑士’这个称号的程度、所以我……只为心中理想,挥舞手中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