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星子,更无皓月,漆黑得像一个没有底与尽头的空洞,教人分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身处何处,无尽的黑暗将四周的光亮一点一点吞噬成夜,似乎周围景象在不断的变换、消失,化作虚无;仿佛一不留神就要陷进去,堕落至不复的万丈深渊。
在这远离凡尘纷扰的世外仙境,平日里清幽雅静,今日更是清冷中衔着抹微微凉意,习习晚风轻拂而过,随着绵绵细雨飘散于潮湿的空气当中,向着远方高高矗立云端的仙山弥漫过去……
玄凝仙山主殿的露天堂上,三尊同立,凝眸望向天边那一抹墨色,神情肃然。
此时,空中那一片黑洞正以肉眼可观的速度逐渐扩大,宛如喷洒而出的墨汁一般,又如未醒来的梦魇,令人惧意徒生。
暗无边际的天空,突然之间白光乍现,数颗小行星环绕着一颗巨型流星横空撞来,仿若直指玄凝山面门;顷刻之下,繁光闪耀,星海如昼,一派辉宏磅礴之景象……随后,数道蓝光爆射开来,飞速划出十几排靓丽的弧线,道道残影华丽如花火般飞流直下……而后,在一片震天慑地的轰鸣中,堕星擦过九州,场面极其壮观。
待天空恢复以往,疏雨渐歇,星月复出,久立殿堂之上的三人适才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位于露天堂边缘中间的白衣男子久久伫立,目光清冷绝尘,如潭水般清澈不见底的眼眸凝望着已经恢复一派沉寂的夜空,蹙眉沉思。
……昙花一现,方才九州大陆与末日擦身而过——彗星陨落,千载难得一遇的天文奇观,却又承载了些许非凡之意,只是无人无从探知。
而此刻,在北冥国的一个小村庄里,一个新的生命就此降临在这片神奇大陆……没有人知道,这个襁褓中的婴孩是如何出现的,更加无人愿去深究;只传那婴孩出现之日,当晚百里异香、满城风雪、哭泣之声响彻天地,幼小的生命企图在这片炎凉之地渴望寻得那一点点微弱的烛光与暖洋……直到两天后的一个清晨,一位科举落选的秀才途经此地,从落叶堆里无意发现了白色襁褓的一角。许是刚刚落选的缘故,顿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概叹,觉得相遇即是缘,故而将其救起,收养家中。
春去冬来,时光飞逝,转眼间十年过去,曾有一颗彗星险险擦过九州的事情逐渐被人们淡忘。而当年收留不明来源的弃婴的秀才,也于不久之前家道中落,不得已将家中唯一的女孩托付友人后,便背井离乡不知去向;他们曾经居住过的那座无名村子,也于不久之后荒废掉了。十年前的弃婴一事,也不再有人提起。
两月后,赵宅——
昏暗的卧室,轻纱帷幔,一盏油灯置于桌堂,成为黑暗中唯一一点光源所在。
距桌堂不远处,一名男子端坐床边,手执白绢替床上之人擦拭面颊,动作轻柔的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男子眉目柔和,容貌俊美,眸中带着一丝担忧与一抹郁色,随着烛光忽明忽暗,目光一直焦距在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年仅十岁左右,身材娇瘦,有些营养不良,眼睑下方甚至还有隐约可见的黑眼圈……容貌虽说不上有多出众好看,但起码还算清秀,只是额前冷汗细密,嘴里不停歇的念叨着什么,睡得并不安稳,不停的在梦中呓语。
突然,女孩大叫一声,双目陡然睁开,于床上惊醒坐起,梦中情形令她不由得大口呼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放眼四周,只见一派陌生场景映入眼帘,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双手却突然被握住:
“恋纾,你醒了。”
迷茫抬头,正对上一张满布欣喜的陌生面容,怔愣一下,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开,稍显不安的轻咳一声,“我,咳嗯,大叔你谁?”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一开口嗓子就撕裂般的疼,喉咙一甜,似乎因沉睡许久后的突然发声牵扯出了微小创口,沙哑的声音如鲠在喉般,听上去格外不舒服,身上也是阵阵发虚,全凭两只手拄在床上支撑。
“这孩子,莫不是烧坏脑袋啦?”男子一听略显焦急,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自语着,复又放下手,急切道:“你不记得爹爹了吗?我是你的义父赵怀瑜啊!”
“义……父?”
倾身凑上前去,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眉眼细长,墨发披肩,布衣长衫,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墨香气息缭绕鼻尖。再一靠近,轻轻一闻,隐约的香味沁人心脾,似有安心凝神的功效。向下一瞄,藏青与白色相间的衣襟下的白布料上,一朵墨色祥云斜向下印着,腰间一条宽款的棕色腰带上环绕了几圈鲜红绳带,穿了三四颗白玉套环……衣着打扮,颇有几分儒雅的君子风范,可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他眼神之深邃,像是历经了数十载的春秋和风霜。
“我……好像并没有……”
“呜呜,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可把我和老爷担心坏了!呜呜呜呜……”
印象二字还未出口,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口黑影一闪,凌乱的脚步伴随着一阵子嚎啕哭喊就此直奔她而来!只是……那比她还要小的小小人影,衣服脏兮兮的,一头淡金亚麻色的半长发更是蓬乱的不成样子,一抬起头来,满脸的尘土如同灶锅上的锅底灰一般,跟黑灰煤炭别无二致……
“小姐,王忠刚为小姐煎了贴药,小姐你快快趁热喝了……吧……”
“哇啊啊——鬼啊——!”
王忠的话被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打断,手指一抖,药碗险些就这么摔砸下去;赵恋纾眼前一黑,只觉阵阵眼花缭乱地转天旋,拄着的手臂眩晕之下终于一松,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徒留床边二人一头雾水默默而对,相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