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命！
“放肆！”
一声呵斥，冷森森杀气蓦然在整个大帐蔓延开来。左右皆是一惊：自家公子看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料想也是，当着曹家公子的面如此抨击曹氏不堪，任由谁都是自寻死路，更何况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挑衅自家公子威严。
纳兰傲然而立，任由那杀人般的眼光随意洞穿自己，心中却是翻涌，第一次直面滚滚杀气，那眼神如刀，锐利刺疼，这气氛压抑的让人有些难受，但是作为一心求死，只望回家的人，纳兰此刻坦然面对，
任由万千刀刃加身，独不动如山以待解脱。
上首曹婴绣袍之下素手紧攥，看下方之人一脸求死的坦然，胸中没来由的平静了下来，脸上怒容骤然一散，旋即道：“以你之言，普天之下，我曹家不配，那刘关张之辈，孙氏一流便可称的？”
唉？
这突然发问，纳兰半晌没转过神，不是要该掀桌子拖出去砍人的桥段吗？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这怎么突然开启聊天模式了呢？
也罢！
想然，纳兰沉默了一下道：“我有一个问题请教”
他这一问，帐内之人满是疑虑，曹婴眉头微蹙，她很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
“讲来”
“请问，公子您觉得人之性，是善还是恶呢？”话音落，纳兰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既然要聊天，那我们就好好聊聊。
曹婴闻听此言，目光一愣，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问出了如此刁钻的一个问题，沉思片刻之后根深蒂固的教育还是让她开口：“当然是善”
就连一旁左右也如此认为。
听此回应，纳兰衣袖下的双手猛然一握：上钩了！
“那这么说来，人之本性是为善，那公子您认为曹氏替天行道，匡扶汉室便可兴兵天下是也不是”
“当然”曹婴脸色闪过一抹狂热，高声道：“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及秦灭，楚汉争锋，而今汉室倾危，天子蒙难，我曹氏受皇恩代天恢复汉室江山，凡不尊号令者，皆为反贼自当剿灭！”
这一番高谈阔论纳兰一阵嗤笑，还真是…….连忙点着头附和道：“是是是，曹氏仁义，天下无双”这附和使得上首曹婴眉头更是一皱，旋即听纳兰继续道：“曹氏以恢复汉室为己任，兴兵天下本是大义，但借此滥杀无辜似乎有悖大义之名吧”
曹婴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此人满口白话，却是如此缜密：“匡扶汉室，有所杀戮在所难免，不足为怪也”说罢颜色一怔，
原来如此。
还未等她开口辩解，纳兰再度开口道：“此一条，曹氏如此，孙刘之辈亦然，只此一条孙刘之辈便不是天命所归。”
话音毕，满是皆惊，曹婴美眸之中闪过一次好奇，这人先骂曹家后贬孙刘，不知所图，实在难懂，若是汉民不乏高呼匡扶汉室之言，汹汹热血可堪一般，而今此人却绝口不提，只言人之本性，怪哉！怪哉！
“以你之言这天下岂非无主？”曹婴美眸一转问道；
“目测暂时没此人物”纳兰熟读史书，自然道；
却不知曹婴颜色一转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如今这天下既是无主之地，那既有能者得之”话语间一抹傲然毫不遮掩。
纳兰闻听此言，一乐道：“公子这算是不打自招了？”
曹婴亦不反驳道：“如今汉帝轻佻，威仪不恪，居位慢惰，统政荒乱，否德既彰，有忝大位，以致万民涂炭，国家不幸；天地之道，三纲之纪，今上暗弱，不可侍奉宗庙…….”
纳兰心中一阵冷笑，想夺天下非要寻如此借口，果然什么年代都一样，道德制高点还真是必须要占据的。
曹婴夸夸其谈，眼角余光却瞥见台下纳兰满眼无神，一脸敷衍之色，心中颇为不悦：“我曹氏行天道，汝可是有不满？”
言语间语气凛冽，纳兰摇了摇头，不在意道：“不敢，只是有所疑问”
见他还有疑问，曹婴手指轻轻敲击着牍案，淡淡道：“讲来”
纳兰也不矫情，眉眼一正道：“敢问曹家逐鹿天下所为之何”
说罢，纳兰抬头，目光直视上方曹婴，眼神逼人，丝毫不惧，一旁左右见其如此僭越之礼欲拔剑喝止，却见曹婴挥了挥手，
曹婴没想到他会如此犀利，不带丝毫遮掩，直问曹氏所图，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沉声道：“重序礼乐，安天下身，立万世命，开永世太平”
而她以为中的惊骇却没出现，看到的却是皱着眉头不语的纳兰，自小聪慧过人的曹婴一眼就能看出，那人并不是被自己的想法震住了，也没有敬佩，
片刻后纳兰，淡淡道：“公子好气魄，小人佩服”虽然早知道曹家是为了争霸天下，但是此刻上位贵公子能说出这一番言论也是惊世骇俗的雄才大略之人，虽然和想象中有巨大落差，但还是觉得有些敬佩。
虽闻那人言语敬佩，却是明显有些敷衍，曹婴微微有些不满，自己本是第一次说出自己心中所图，没想到下方那人却是这番反应，
真是气人！这家伙还有什么不满的，不尊汉室，又不满自己所图，这家伙想怎样！
“你可有不满？”
“不敢”
“那就是有”
“没有”
“说，不说车裂”
纳兰：…………
这一问一答间帐内左右看的甚是诡异，怎么这口气有点类似吵架呢……不是说好的要砍人的吗？
此时纳兰心中满是郁闷，曹婴心中疑惑更是汹涌：这家伙肯定有话。
一听要车裂，纳兰瞬间无语了，这尼玛也太残忍了点，不说，车裂！说了，估计马上就被要灭族了，还好自己一族不在这。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纳兰瞬间有了选择：“方才公子所言确实使小人敬佩，只是怕是曹氏做主，天下俯首吧”
曹婴眉眼一挑，高傲道：“那是必然”
纳兰确实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道：“自古朝代更迭，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看到曹婴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纳兰摇了摇头继续道：“曹氏称王，不过江山易主，这个社会依旧一成不变，贵族高高在上，百姓一如既往生活在最底层，无路出头被狠狠压榨，然后几世之后贪腐成风，烽火在起”
一言出，满帐皆惊，曹婴，四剑侍皆是心头大震，
听着纳兰唉声叹息的言语，曹婴身体愣愣的久久不动，如遭雷击，纳兰一言不可谓不惊世骇俗，曹颖好几次张了张嘴却是最后哑口无言，听到最后心中一丝不甘道：“我曹氏必会严明律法，贪腐绝不姑息，我曹氏…..”
不等曹婴再说什么，纳兰摆了摆手，郑重的问道：“请问公子，你或整个曹氏愿与全天下为敌吗？”
“那是…”曹婴张了张口却是无力的坐在了上位，是啊，要想安抚百姓必然要削弱世家贵族的利益，曹氏若没有天下豪强支撑，下一刻便会被其他家族被扶植出来取而代之。
这时代终究是世家的天下！
曹婴心中隐隐有几分苦涩，帝王将相？不过是豪强摆布天下利益的一枚棋子罢了。
再度抬头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粗衣步鞋之下，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别有一番的气质，
纳兰的一番话，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大逆不道，不尊王道，不服教化，不从世豪，完全就是一离经叛道之人，却说出了那番震人肺腑的话语。
再次望向台下那人的目光，此次曹婴的心神格外复杂。而四剑侍也是心绪难平：这人难道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却见纳兰仰头望了一眼帐顶，满脸惆怅道：“公子能胸怀天下是黎民之福，但愿公子能谨记，此乃大善。”
座上曹婴心神换了几番，最后重重虚了一口气，淡淡的问道：“你，因何由此异论”
纳兰看了一眼上位的曹婴，又回忆般的过去种种一幕幕划过眼前，悠悠道：“因为，我们站的位置不同”
我，和你相隔了千年！
此话，纳兰未说，亦不能说。
君王以社稷为重，民主以百姓为生。
“那……你若为主，当为之何”鬼使神差间曹婴问出了这么一句，四剑侍一惊：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纳兰也是一愣，
自己为王？可笑。纳兰笑了笑，脸一扬，身一正，肃穆道：“我绝不为王，也无意为王，若有兵马，当伐天下，废世家豪强，为万民立命”话音落，纳兰手骤抬，赫然指向上位曹婴，
一时间，霸气横溢，震得整个帐篷一片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