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女仆负责打扫房间,保持家具和摆设品的美观,人手不足的话还经常被调去担任女侍或到其他部署帮忙,总之她们的工作内容关系到整间房子。只要家庭担负得起,不管哪个都会率先考虑增加家务女仆的数量。
诺比兹亚家的家务女仆人数少得极其可怜,包括科蒂亚和菲雅在内总共才八个人。
在这么大的宅邸里,光这点人数远远不够。科蒂亚跟玛尔法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避免新人跟少爷们碰面而已,即使如此,却还是无法制止女仆人数的减少。
当然,除了那几位难伺候的少爷外,多少也与本身庞大的工作量有关。
家务女仆每天早上首先要打扫的是玄关的阶梯和大门,然后依次打扫早上预定会使用到的房间,像早餐室、大厅、会客厅、书房、读书室以及大少爷的办公室,并且主人与客人们会经过的走廊与楼梯都要扫得一尘不染。
而少爷们用早餐的时候,家务女仆得尽快将他们的房间收拾干净,另外如果有客人预定来访过夜的话,则还要将可能使用到的房间一并收拾整理好。
总之,家事仆役们从清晨开始就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在等着,刚到这里的菲雅亦能深刻体会到人手不足的艰辛:持续不断地打扫整理,速度还必须要快,风驰电掣地忙完这边又立马飞向另一边!记得曾经有人形容过家务女仆,说她们就像居住在屋子里的精灵,吹口气施个魔法便能将屋子整得干干净净。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菲雅身为当事人,只觉得这工作简直就是在变相虐待,什么世道啊!每天起早贪黑累得半死!怪不得佣人总是接二连三地辞职!
“她干得怎么样了?”审视着女仆们工作,玛尔法低声问科蒂亚。
科蒂亚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正在擦拭壁炉的菲雅,面色依旧冷淡,“不错。动作麻利,工作也很仔细,而且,她貌似还看得懂外文。”
“哦?”
“上次给她看哈维国进口的亮光蜡时,她知道上面记载的文字内容。”
玛尔法了然地点头。
难怪科蒂亚会注意到这事,因为在瓦伦国,普遍认为“脑筋太好的女孩子会没人要”,所以劳工阶级的女孩子基本上均大字不识一个,更被提是外国的文字了。
“你好像对她挺满意的?”
“我对任何工作不拖后腿的人都很满意。”科蒂亚冷漠地回答。
玛尔法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走出房间,相处已有许多年的科蒂亚随即跟了上去。到了无人的走廊,玛尔法才说道:“我想让菲雅当女侍。”
“她这个新人吗?”
“不错。”
“可是她还在试用期当中,是什么原因让您下如此决定?”
“因为介绍她来的那个人。”
“是您的朋友?”
玛尔法点头,科蒂亚则是略显讶异地扬眉,静静地听下去。
“我相信那个人,她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错,而且你对那个孩子似乎也很满意,所以我想让她去试试。”
“可是……”科蒂亚欲言又止,见玛尔法眯眸盯着拐角的某处,便噤声不语。
走廊的拐角,一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偷偷离开。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匆匆吃过午饭之后,家务女仆们又必须爬上三楼继续下午的工作。
“喂,那边新来的。”
刚把床单和衣物送到洗濯室,菲雅在经过走廊时被叫住,不解地停下脚步回过头。
对方是个打扮得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侍,正端着托盘优雅地朝菲雅走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菲雅吧?”
“是啊。”她不解地回答。
女侍微微一笑,说:“我有事要离开一会,你能帮我把这份午餐送到书房给尼亚少爷吗?”
菲雅闻言大吃一惊,“我、我吗?”
“尼亚少爷的午餐一般都在书房吃,只要进去把它放到桌子上就可以了。”
“可是,我还有事……”
“拜托了,”对方一脸诚恳地恳求道,“求求你,只要把午餐送进去就行了!”
“哈啊……”
厨房里那么多人,为毛偏偏是我啊!
菲雅皱眉,正犹豫着该如何拒绝才好,不料眼前的女侍以为她默认了,当即高兴地将托盘塞到她手里。
咦?
“谢谢你啦,你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请、请等一下……”
回过神的菲雅瞪圆了眼急忙喊道,孰料那名女侍跑得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糟糕!
这下子不妙!
尼亚就是那个调皮捣蛋爱恶作剧的小鬼吧,这几天菲雅在擦窗户时可没少见识过他的恶劣行径,担任他家教的女士们每次都被整得灰头土脸的,不久前又赶走一名家教呢!
菲雅实在不想过去。但总不可能置之不理吧,再怎么说也是少爷的午餐,万一送晚了搞不好后果会更加严重!
无奈之中,她只好硬着头皮把午餐端到二楼。
站在书房门前,她深深吸口气放松下紧张的心情后才伸手敲了敲门:“尼亚少爷,我端午餐过来了。”
“咦?快、快进来。”
声音像所有小孩子一样纯真,并且不知为何还隐约充满期待。菲雅忽然回想起住在朱蒂老师家时,常到附近教堂陪他们玩耍的那群天真可爱的孩子,每次见到她和朱蒂老师,孩子们总是高兴地又蹦又跳,硬缠着她们玩游戏。思及此,她不自觉放松了警惕推开门。
刚往屋里踏进一步,随着门板的敞开,一本约莫五指厚的书当即砸了下来并且正中脑门,令毫无防备的她跌坐到地上,手里的托盘也顺势摔向地面。
“哐啷——”
菲雅捂着被砸中的脑袋,吃痛地闷哼。
“对不起,我不晓得你是新来的,没事吧?”
“……”
没事才怪咧,你自己被这么厚的书砸一下看看有没有事!
菲雅压抑着怒气抬头,正好对上尼亚的眼睛。
那双灰紫色的、很漂亮的眼睛正布满愧疚地盯着自己。一见到如此澄净无辜的瞳眸,菲雅的火气当即消了一半,“我没事”三个字脱口而出。
“太好了!”尼亚放心地说,伸出右手,“我扶你起来。”
“谢、谢谢……”
菲雅意外万分,实在没想到这种大户人家家里会有这么礼貌的孩子……
还没感慨完,她便感觉到手心里头被塞了什么东西,那骚得痒痒的触感直叫她心里发毛。下意识低头看到手心里那只黑黑的,俗名叫小强学名叫蟑螂的生物之后,她清楚地听见自己脑袋里某根神经啪的一声断裂。
“少爷!”她当即火冒三丈。
“怎么,你想对我发火?”
尼亚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菲雅登时无言以对。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小小的家务女仆,而他则是家里的少爷,不管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她皆没有任何生气的权利!
啊啊啊,混蛋,这什么世道啊!
“如果可以,我确实很想发火!”她别开脸,收拾地上的东西转移注意力,由于地毯渗透进汤汁,事后得好好处理才行……
尼亚见状,如同小恶魔般邪笑起来说:“没关系,你可以生气,也可以发火哦,前提是只要你辞职就行了。”
“……原来如此,你是想逼我辞职啊。”
“啊呀,你倒是挺聪明的嘛!”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就是讨厌你而已。”
“呵呵。”菲雅干笑两下,继续捡起瓷盘碎片。
见她快收拾完了,尼亚终于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要不要辞职?”
“不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倘若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可是会不断欺负你直到你哭着喊辞职为止哦!”
“我不会辞职,而且,我、也、不、会、哭!”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尼亚双眉紧揪。
接着,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菲雅自顾自收拾完,刚要起身离开时,尼亚开口问:“你确定不辞职?”
“我确定。”她一字一顿地回答。
“那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打赌?”
“不错,既然你说你不会哭,那我就欺负到你哭为止!”
“……”
“期限为三十天,如果期限内你都没有哭过,我就不再赶你走。”
“我拒绝。”
“什么!”
“我干嘛没事跟人下这种无聊的赌注,而且还是对我自己超不利的!”
“那你想怎样?”
见她不回答,尼亚终于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了啦,要不这样,一个月内你都没被我欺负哭的话,我就把你升为我的随侍女仆,这样总行了吧!”
随侍女仆跟贴身侍女,都是相当受到主人信赖的仆役,她们就像主人的左膀右臂,管理打点着主人身边的大小事务,属于高级仆役,在佣人当中拥有绝对权威的地位!由于这两个职位直接隶属于主人,不归管家管,所以一旦升到这地位,就连玛尔法的命令都可以彻底无视!
但是,要她服侍这么恶劣任性的少爷——除非她疯了,或者实在闲得无聊才会这么变着法虐待自己!
“不要。”
“我都已经这么退让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尼亚始终不罢休。
有时候小孩子一旦认定某些事,也会像大人一样出其的固执!
菲雅头疼地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开出自己的条件:“跟你打赌也行,但是我若赢了的话,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得乖乖听我的话,怎样?”
这种条件普通人都不会答应,更何况是这种贵族家庭的小孩,要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听一个佣人的话,即使天塌下来都不可能发生!
这么思忖着,孰料尼亚却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行!”
“哈?”菲雅差点没趴到地上。
她没听错吧?
“那么,这个赌约就成立了!”尼亚郑重宣布完,伸出自己的右手。
菲雅反射性握上去,秀丽的眉随即抖了一下。
小小的少爷紧紧抓着她,恶作剧地笑起来:“佣人不可以碰到主人,这个规矩难道你忘了吗?”
小鬼!
菲雅气不打一处来,却丝毫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还堆起了笑容,握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见尼亚脸色微变,她满意地笑得更深,轻轻说道:“我没忘,而且不管你耍什么卑鄙手段,最后赢的绝对是我!”
“你……”
“我很期待,少爷乖乖听话的模样哦。”
语毕,她摊开手,被夹在尼亚中指与无名指间的大头针扎破的手心,已经让鲜血染湿了一大片,同时亦沾染到他的手。温热粘腻的触感及腥恶的气味让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反倒是受伤的菲雅像没事人一样,端起托盘,脚步轻缓地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