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苏筱想好了要离开杂志社,早上将辞职信交给安景。讶异的是,安景并不意外。反而是苏筱觉得很奇怪,因为安景说苏筱,晚上跟我去一个地方。苏筱想问是不是又是什么酒会什么的,结果安景笑了,苏筱,放心。这次不是公事,完全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
晚上,苏筱下了班,安景带她去了城北。去的地方不是繁华的商业大街,也不是大众娱乐场所,只是一间很小的咖啡屋,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忆如。
昏黄的灯光,咖啡屋的墙壁上挂着些老照片。安景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老板一见她进来就打起了招呼,但显然看到苏筱还是意外了一下。苏筱对着老板点点头,微微打量了一番。三十几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面容白皙,但有种说不出的淡然。
店里的气氛透着年华保留的味道,一种追逝美,流淌着老故事的味道。没什么人,安景拉着苏筱在店里西边的一个位子坐下,老板走过来寒暄,“老样子吗?”
安景笑着点点头,“她也一样,韩斯年,这是苏筱,说不定以后也是这里的常客。认识一下。”
“是吗?能来这里的都算有故事的,苏筱,你好,我是韩斯年。”这位叫韩斯年的男子主动打起招呼。
苏筱笑笑,站起来,“你好,我是苏筱。”
“不要这么认真,先坐下吧。”韩斯年让苏筱坐下,回过头,对安景笑了一下,“你这位朋友挺有意思的。”
安景手指抚着嘴角,眼睛弯了一下,示意韩斯年可以去做咖啡了。韩斯年笑着走开。
“这里都没有服务生吗?他一个人?”苏筱看看四周。
“嗯,这里他是老板,也是服务生。生意一般,他不靠这个挣钱的。其实,来这里的人都是喜欢安静的,没人愿意在一个快餐似的店里回忆往事。苏筱,这里是个可以盛放故事的地方。”
苏筱听着点点头,这个城市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而事实上,现在都市里的人很需要这样的地方,让自己静下来,暂时告别烦躁的压抑。
“来,今天让我告诉你这个店的来历。这是个有点悲伤但很值得回忆的故事。”
“跟爱情有关?”苏筱猜着店名里的那个“如”字。
“算是吧。事实上,这一男一女遇到时没有一见钟情,也不算日久生情。他们楼上楼下的相处了几年,也没有一点悸动。大概这世上的事都这么奇怪,这样子的两个人却结了婚,领了证。你或许奇怪,为什么他们会结婚,会走在一起?”
“为什么?”苏筱问道。
“很简单,他们两个都很自负,不信爱情,男子自认为爱情可遇不可求,女子一心放在事业上,认为爱情不过是新娘裙摆上的花边,可有可无。他们在一起后,彼此也是不干涉不打扰,依旧是你忙的我忙我的。”
“后来,家里追得紧了,逼着两个人要孩子。就这样,这个女子怀了孕,又流产了,搭上了自己的命。再也没醒过来。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居然也有了几分真心。”
“最后?女子死了?那个男人就是刚的老板,忆如?那个女子名字里有“如”字。”苏筱一下子明白过来。
“嗯”,安景合起手掌,“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其实,这个故事之所以让人追忆,是因为每个人都对自己太过自信,而事实上,我们有时候并看不清自己。”安景笑笑。
苏筱听着,心里有了点触动。
“哎,这里曾经是我那朋友的一个想法。好在她走了以后,韩斯年替她实现了。”安静淡淡说道。
说完,安景出了神,苏筱继续打量这家店,是不是等她死了,你才发现,你们其实很适合?没有感情的人,毕竟耳鬓厮磨多年,真心是有的,只不过,大家都选择了相信自己,而有时,自己也是不可信的。每个人都有明知故犯的时候。
吃着韩斯年做的黑色蛋糕,一杯微苦的咖啡,苏筱还是细细咽了下去,安景透着沉静,在这里,她似乎比自己很纯粹,苏筱直觉性地告诉自己,或许,今天会告诉我她自己的故事。
“这里的杯子,都是她生前最爱的,她说喝咖啡最好是白色杯子,黑白分明,不要任何地混淆色彩。而咖啡不要加糖也不要加奶,苦味散在舌尖的时候,那么真实。她,一直是个喜欢真实的人。”
“苏筱,很奇怪,我看见你第一眼,就想起了她。”安景挑着蛋糕,声音透着低沉。
“我。。。相信爱情,这一点,我们很不同。”苏筱认真说道。
“看现在吧,至少你是求而不得,而她,有了却不自知。”安景笑得惨淡。
“主编。。。。”苏筱不知道安景怎么看出她求而不得。
“你喜欢陆逸吧?或者这样说,你求了很久,现在准备放弃?”
苏筱笑笑,说得苦涩,“是啊,认清得太晚。”
“没脚的鹰。看来你听进去了。”
“是吧。其实,我们的天空早就不是同一个了。他这只鹰,更不可能为我停。”
“但或者,我不该说这句话,在你身上,我看到很多让人羡慕的地方,我想不到,你认识萧氏唯一继承人——萧横,而且他对你也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主编,那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能说明自己就很幸福,至少,自己想要的要了这么多年,是一场空。
“我应该说,苏筱,你是个让人觉得很虚幻的人,你并不傻,但你选择相信的都是最简单的东西。我可以预料,甚至,陆逸那趟水,你都会掺进去。你知道,有萧横的存在,你的生活不会简单了。”
苏筱不住声,她不否认,自己接下来生活会发生些变化。但对于未知的事,苏筱习惯性不去想,至少站在现在的时间点上,看不见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对那天工作室内发生的事很介意,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我走到现在的位子,我不能跟你说,我很干净。说出来,你可能也不信。”安景说得突兀。
“其实,你说不是的话,我会信的。”苏筱看着安景的眼睛。
“那我说不是。”
“我信。”苏筱弯弯眼睛。
安景笑开,你看,你跟她真的很像。
很久,苏筱和安景都静静地发着呆,想着各自的事。苏筱承认,安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但为什么,是要自己要走了的时候,才认识到?就像这家店,为什么等到只剩下一个人,它才存在了。
最后,安景说,“知道为什么我要放你走吗?”
苏筱看着安景,摇摇头。
“至少这样,我们会成为朋友。而且,我想看到你身上更多的可能性,苏筱,我想知道,你到底像不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