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袍完全散开,一个又一个干枯的头颅滚了下来,一共竟然有十几个。满院的人都惊叫起来,有个别胆小的甚至起身逃跑。就连彭扬彩都忍不住脚下一顿,向后退了半步。
“大师兄,那是大师兄。”有眼尖的弟子认出了皮包骨头的头颅来,韩锐和彭根红都冲了过来,彭根红掀掉头上的盖头,蹲在那些头颅面前,面容悲戚地辨别:“大师兄,小凡,莎莎,白师弟……”
院子里瞬间沸腾起来,百合门的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把骆克和芸儿困在中间。他们手中都没有武器,可是所有人相信,这么多人,就算一人吐口唾沫都可以把骆克两人给淹死。
彭杨彩阴沉着脸,一步步向前走,越过那一堆可怕的人头,推开挡在道路上的几个弟子,来到骆克面前。彭根红和韩锐也站起身来,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哥,出,出什么事了?好压抑。”芸儿低声在骆克耳边说话,她想要摘下眼前的黑布,但是被骆克阻止了。“没事,有哥在。”
“在你们死之前回答我三个问题。”彭杨彩声音沙哑,用刀一般锋锐的目光怒视着骆克:“你们是什么人?我这些弟子可是你所杀?你们有什么目的?”
骆克微微一笑,然后下巴抬了抬:“问问你身后的两位,可还记得我们是什么人?”
彭杨彩微微侧头,冷声说道:“红儿,你认得他们?”
彭根红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彭杨彩冷哼一声:“锐儿,你说。”
韩锐仔仔细细地观察眼前的男女,不断在脑海中搜索排查,终于点点头:“师父,弟子想起来了,四年前曾经见过他们一面。”
“四年前,你是说……”彭根红仔细辨认过后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他们是当初马车上的那一对小孩?”
骆克笑了起来,笑得表情都扭曲而狰狞:“你们终于想起来了,不过你们还记得当初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吗?”
韩锐和彭根红脸色非常难看,半天没有答话,彭杨彩一声怒喝:“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韩锐浑身一颤,赶紧低声说道:“师父可还记得,四年前有个老头到我们山谷杀死几个才出生不久的婴儿的事?大师兄、我、红妹和几个师叔师伯一起追了他几天几夜,结果在一个小镇上那人上了一辆马车。我们认为那赶车的人和那杀手是一伙的,所以……”。
彭杨彩没有说对与不对,而是目光阴冷地看着骆克,突然一声暴喝:“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残害妇孺婴儿,本就当死;现在又杀我无辜弟子,我若不替天行道,就枉为名门正派,当受天下人耻笑。”
“杀!”这一声响彻山谷,震得冰雪漱漱而下。
正道与魔道的区别,正道杀人做事需要为自己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披上一件合理合法的外衣;而魔道则随心所欲,做事不需要任何理由,其实大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情,或许在行为准则上多少会有一些差异,仅此而已。
所以彭杨彩这些话不是说给骆克听的,而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为自己杀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动机和理由。而作为邪魔外道的骆克则要单纯许多,目的就只有一个——复仇。
“杀了他。”
“杀了他。”
人群沸腾起来,就连那些来宾都跟着呱噪起来。芸儿颤抖着依偎在骆克的身边:“哥,我,我怕。”她已经从对话中听出发生了什么,眼前浮现出楚王府状若疯魔的骆克,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我们不报仇了。”
“别怕。”骆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哥知道该怎么做,你呆在这里别动,哥把事情做完了就带你回家。咱们回高柳镇,就在那里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
上百人往中间拥挤,有的弟子们手上已经拿到了武器。但是骆克却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左手,在他的指尖渗出了一滴鲜血,鲜血瞬间化作一个大圆球,将骆克和芸儿包裹在其中。凡是撞到血球上的人都被反弹回去,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堡垒。
骆克从血球中走了出来,他并没有马上使用自己的血域之术,而是手中出现了一柄黑色的短剑,感悟着风雪,在人群之中穿梭。他要听清每一声惊呼,每一声惨叫,要让所有人都体会到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血在飞,还是红色,可是婚礼已经变成了屠戮场;声音依然很大,可是欢呼已经变成了哀嚎惨叫。
骆克的动作实在太快,而且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杀人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表演的成分,看到一个个弟子倒在血泊之中,彭杨彩目赤欲裂,一把夺过身边弟子手中的长剑,迎着骆克唰唰唰一连就是十几剑。
骆克的表情越来越兴奋,鲜血勾起了思想中的魔性,因为仇恨,他并不想刻意压制这份魔性,而是任其恣意发展。他的瞳孔越来越红,似乎有一个独特的世界正在成形,一个又一个的魔鬼加入进来,像是海浪般的大合唱:“啦……啦啦啦啦,这是多么欢快的日子,这是多么幸福的港湾,我们在血域之海中徜徉,每一声惨叫都让我兴奋,每一滴血花都让我疯狂……”
彭杨彩的剑全部落在骆克身上,可是并没有如愿在他身上留下哪怕是一道浅浅的伤痕,因为那看似真实的身体只是他留下的一道残影。骆克挥洒之间又割断了四个人的脖子,结果一回头就抓住了身后的彭根红,嘿嘿地笑道:“众人皆坐我独舞,含情会义邀相随。”一个简单的擒拿翻转,手中短剑不知不觉就落到了对方手中。
骆克就像一个优雅的舞者,带着彭根红翩翩起舞。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腰,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如一只鲜红的蝴蝶,在花海中随风飘扬,人们就像是最配合的伴舞,每一次从旁边经过,总有人从花海中坠落。
“不要,沙师弟。”彭根红看着捂着喉咙,瞪大眼睛倒下的师弟沙马,发出一声悲哀地哭喊。可是很快面前的脸孔又化作了四师兄唐坤,看着师兄绝望而无助的眼神,她的心在滴血。可是不等她叫出来,面孔又化作了师妹王霞……
一个又一个兄弟姐妹倒在自己的面前,倒在自己的手中。彭根红声音早已经沙哑了,只剩下无声的呜咽,她的眼神开始空洞,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罪恶,自己的手已经沾染了太多亲人们的鲜血。
“怎么样?杀人的感觉是不是很爽?”骆克的样子笑得十分诡异:“看看,他们多么惧怕你,你就是主宰一切的王者。别怕,把你心里最深处的魔鬼唤醒,你就会感觉到快乐,感觉到幸福。”
“不要,不要。”彭根红低声地呢喃:“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求求你……”她的声音呜咽,可是眼睛里已经哭不出泪水,只有深深的痛苦和忏悔。
骆克邪邪的一笑:“这怎么行呢?这还只是前奏,最精彩的部分还没有到来。”
彭根红的脸上突然变得极其惊恐,她极力想要挣扎,可是困住她的就像一座大山,甚至掀不起山巅的一缕云彩。在她的面前,是一张同样惊恐的面孔,这张面孔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今天是你们两个的婚礼,可是因为我的关系你们还没来得及拜堂成亲。我现在就帮你们圆梦可好?”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他。”彭根红的眼里沁出了血泪,她不停地叩头,可是因为碰不到地面,看起来更像是在不停点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别杀人了。”
骆克摇摇头,叹了口气:“太晚了,这句话你应该在四年前说的,或许我会考虑饶恕你,现在真的太晚了。”
骆克腿轻轻一撩,彭根红‘嘭’地一下跪在地上,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短剑划了出去,将将划开韩锐的膝盖,韩锐紧跟着‘嘭’地一下跪在地上,两人面对面,脸贴着脸,四目对视。
两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可是主题无一例外都是恐惧和悲哀。彭根红嘴里低声呢喃:“不要,求求你放过他。”可是手中的短剑却缓慢地向前送,在她崩溃前的最后清醒时光里,短剑送入了爱人的心窝。
“嘿嘿,嘿嘿,嘿嘿……”,这个可怜的女子就这样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剑,一直不停的傻笑,再也没有任何挣扎和动弹。
“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惨剧,彭杨彩完全崩溃了,不要命一般向着骆克扑了过来。现场一片混乱,冲杀的,逃跑的,躲避的,摔倒的比比皆是。骆克看着眼前这一幕众生相,突然感到有些疲乏。他轻轻地张开手,目光望向苍穹:“够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天空渐渐变成暗红色,雪花也被染上了一抹艳丽。骆克缓缓闭上眼睛,让鲜血来得更猛烈些吧。
“就是现在。”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说道。虚空中打开一道门,十几个穿着打扮不一的道人飘然而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朝乐出现过的须弥子。在他的身旁是一个老道姑,带着两个年轻女子。在其他人都冲向骆克的一瞬间,三名女子却冲向了芸儿,手中一朵金色的莲花瞬间破开了血色防御。
而此时的芸儿,早已悄悄地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她跪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场可怕屠戮。想阻止,却伸不出手;想哀求,却张不了口。在她柔弱的内心里,有一座城堡正在慢慢地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