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一半,秦主任一路都不说话,我还疑惑:“刚刚不是说要在路上讨论案情,怎么哑巴了这主任?”大概距监狱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秦主任终于开口道:“贩毒的量刑标准有哪些?”
我扶着方向盘想了想,说道:“这个一个是看贩毒的量和毒品种类而定性的吧。”秦主任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海洛因或者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苯丙胺类毒品一百克以上,大麻在一百五十克以上都是可以判处死刑,但也仅仅是可以判死刑,不是绝对的死刑,中间还会分情况量刑,比如首犯还是累犯,从犯还是主犯等等因素。”
秦主任眼睛盯着窗外:“要是人赃俱获的时候加上袭警呢?”
“暴力袭警啊?”我咽了下口水“那死定了。”
秦主任不再开口,车里又是一度寂静,我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说道:“难道主任待会儿要见的当事人是?”毒贩两个字到了嘴边又被我吞了下去,因为在我心里,毒贩要是人赃俱获,现场查获的毒品在五十克以上基本死罪难逃了。
更何况刚刚听主任的意思,这毒贩还跟条子干上了,那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减刑辩护基本就是做做样子。
秦主任道:“世事无绝对,小马你觉得什么样的律师是不合格的?”
我回答他:“颠倒是非,黑白不分?”
秦主任摆摆手,说:“该赢的案子你打输了,你就是不合格的律师。”我连连点头称是,秦主任接着又说道:“同样,该输的案子你打赢了,也称不上合格。”
听完秦主任说完,我嘴上应付着他:“主任说的有道理。”心里早已骂开了:“这主任脑袋十有八九被驴踢了,尽瞎几把扯蛋。”
到了监狱,填完基本的资料,出示了相关证件后,在狱警带领下,我跟主任终于见到了当事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带着一副硕大的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个脸,一脸的斯文儒雅。
秦主任见到老头子,有些稍许的局促和不安,这是在他身上还是很少有的表现,像秦主任这样的人物,我心里一直觉得是那种泰山崩于兮也面不改色的狠角儿。
“老师,辛苦了。”秦主任恭恭敬敬的对眼前的老人叫道。这倒让我吃惊不少,怎么秦主任跟穿着黄马甲的嫌疑人攀上了。
那老头子点点头,微笑着让我们坐下,随即盯着我看,秦主任连忙跟他介绍道:“老师,这是我们所里新来的小伙子,在这次您的案子里将由他协助我替你做无罪辩护。”说完,秦主任扭头跟我说:“小马,叫吴老师。”
我朝那老头子笑了笑,跟着秦主任后面喊了声老师。那老头哈哈笑道:“已经身陷囹圄,阶下囚一个,不是什么老师了,秦松啊,你就别为我白费力气了,老师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你有这份心意我死也能闭眼了。”
在秦主任跟老头聊天的言语里,我听出了个大概,原来这老头是秦主任高中时候的化学老师。当我听清老头表明身份后,我暗暗嗬了一声:“这老头可以啊,汉化版绝命毒师。”
但越往后听,越觉得案子没那么简单,这老头被抓时,确实在他家里查获了一公斤的冰毒,但他坚持称自己是被人陷害,并且对警察的抓捕暴力反抗,随后在他的个人手机里发现了跟毒贩的聊天记录,短信里,这老头确实询问过几种毒品的市场行情价。
让人奇怪的是,老太刚开始态度还很恶劣,对公安人员的审讯极度的不配合。但后来这老头一夜过后,想通了一样,毫无征兆的全部招了,并且一心求死。就在检察院对他提起公诉,一审判决都下来---死刑时候,秦主任却跟牛一样倔要为他平反。
有动机,加上逮个正着,现在所有的证据对这位老师是十分不利,而且那包毒品上确实提取出了他的指纹,没有其他人的,可以说这老先生贩毒是铁板钉钉的事,但秦主任却一根筋的认为他这可敬可爱的老师是无辜的,还异想天开的想为他做无罪辩护。
唉,我都有点看不下去,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过几天跟这主任提离职的事情,跟着这样一个不正常的人,学不学到东西先不说,再变成神经病就不好了,我大好青年一个,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可不能放纵自己跟着他变“坏”。
从监狱出来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现在回所里也快下班,秦主任抬手看了看手表,叫住了我:“小马,晚上有没有安排,没有的话一起吃个饭,我再跟你说说案情。”
我摇摇头:“没有,孤家寡人一个。”
秦主任把我带到了京南市宁江区一家北京烤鸭馆里,点了一锅肚包鸡,烫了一壶烧酒,本来以为是秦主任自己喝,没想到他也让我一起喝点。
“主任,我就不喝了,待会儿我还要帮您开车呢?”
“没事,待会儿车就扔这,我们打车回去。”秦主任顿了顿,继续说:“你打车的发票明天记得带所里,我帮你报销。”
几杯黄汤下肚,秦主任打开了话匣,道:“我宁肯相信吴老杀人都不会相信他贩毒。”我反问秦主任:“为什么主任这么肯定他不会贩毒,人都是会变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秦主任摇摇头,说:“小马,我跟你说一件吴老的事情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这件事跟吴老的爱人有关,吴老的爱人跟吴老同在一个学校教书,也是教化学,吴老教高三毕业班,他爱人是教高一,带新生。
但后来有一段时间吴老请了一段很长时间的事假,等吴老再来上课时候,人憔悴了很多,也瘦了一圈,也就是吴老来上课后,我们再也没见到他爱人来学校里教书。
再后来,学校里开始流传起小道消息,吴老的爱人被抓了,被抓的原因就是贩毒,而发现她贩毒并把她送进派出所的正是吴老,吴老的大义灭亲并没有在学生间增加多少好感。相反大家都觉得他不近人情,连自己老婆都敢狠心往里送,太冷血。”
听了秦主任这番话,我开始渐渐能理解他,便问道:“那主任你觉得吴老师为人怎么样,真像学生传闻的那样铁面无私吗?”
秦主任苦笑一声,说道:“冷血?呵呵,我高中家境不好,三年的学费都是吴老帮我交的,并每个月给我饭卡冲两百伙食费。”
原来如此,我也算知道秦主任那种拼了命想帮吴老的由衷了,知恩图报,在秦主任心里,吴老就是摆渡人,在他困难时期,用自己的点滴之力帮秦主任渡过艰难的险滩,溯流而上。
我多问了一句:“那有没有可能那包毒品是吴老爱人之前留下的。”秦主任否定了我的想法:“不可能,她爱人当年制造的毒品是海洛因,而在吴老那搜出的冰毒是纯度达到百分之九十的新型毒品,之前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
“可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种种迹象都表明吴老就是毒贩,反正我觉得现在检察机关那边所拿到的证据都是对吴老很不利的。就算没有直接证据,间接的证据链也足以定吴老死罪了,这点参考前阵子投毒的朱姓案就可以知道了。而且检察机关不可能对毒贩疑罪从无,一律都是重判。”
秦主任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我敢用下半辈子的前途来担保,这件案子吴老是被冤枉的,那包毒品的主任另有其人。”
我跟秦主任碰了一下酒杯,说道:“主任,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哦,你说。”
“都说如果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匪夷所思那也是真相。主任,也许吴老就是一时糊涂了呢。”
“就算你说的对,其他地方都说得通,但有一地方我是怎么都不能理解。”
“什么?”
“贩毒小到马仔,大到都是为了钱字,警方虽然在吴老那搜到了毒品,却没搜到毒资。而且我调查过吴老的银行流水账,没有任何异常。吴老不可能制毒就单纯的制毒,什么都不图,这点除非说他疯了,不然怎么让我信服?”
我细细一想,秦主任说的也似乎不无道理,但大千世界,也许是吴老突然想通过自己制毒,来试着找出她爱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的原因吧。
我问秦主任:“那警方查到了吴老制毒的器械没?”
秦主任点点头:“查到了,也是在吴老的房间床底下查到的,那些制毒的烧瓶和烧杯都是吴老学校里的,而且上面都是吴老的指纹,但?”
“但是啥?”
“但是在烧杯和烧瓶里只是发现了制成毒品的原料,并未在里面提取到任何成品,而且那些原料的剂量来看十分的不专业,是根本不可能制成纯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冰毒,倒像是有人匆忙间加进去一样。”
“那这些疑点你跟警方说了吗?”
“有提过,但这没有多少说服力,而且你想,要是你制毒,你会把制毒工具放在家里吗?再说制毒会产生很难闻的气味,但据我走访调查,吴老小区左邻右舍并没闻到特殊的味道。”
随着秦主任越说越多,我也觉得这案子还真是疑点重重,追问道:“那吴老还有其他家人吗?”
“还有个女儿,但据说自从吴老把她爱人送上了监狱后,两人关系一直很僵,基本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很少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