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小院里笼上了白色的雾霜,朦朦胧胧的,都有些看不清窗外忙碌的陆高。凌生不禁挂念起叶婶来,去年猎来的兽皮应该是旧了,只怕今年寒冬不那么保暖,想想也是该回村里去看看了。
今日凌生难得的没有看书,也没有练习灵术,毕竟有陆高在一旁修理窗扉,有些事情就不好暴露出来。而且凌生整日看书施术也有些乏味,便清闲的趴在书案,看着陆高修补窗子,以及断断续续的想着一些不由自己控制的心事儿。
“:师兄,你叫什么名字?”凌生撑起脑袋问道。
陆高抬头瞧一瞧凌生,闷声闷气地说“:陆高!”
“:陆师兄,其实我没真想让你来修窗子,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让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看书。”
“……”
“:不过修了也好,免得废我一番功夫,浪费我的时间!”
“…………”
“:我看师兄好像也比划了一个时辰,怎么还是这么个样子?”
“:凌师弟,你还是好好看书要紧!”陆高忍不住出声道。
凌生看了看书案上的竹简,不由觉得脑袋一阵犯困,当即摇头道“:不急,我先看会陆师兄修补窗扉。”
陆高闻声额头青筋暴起,他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似有数不清的苍蝇在嗡嗡作响,手中拼接好的木框,再次“哐当”一声宣告支离破碎。
“:师兄,修修补补本就是个细致活,切不可操之过急!”
“:…………”
对于此时的陆高来说,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打不过他,还要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这如何能让暴躁的他受得了,好几次本来是要拼接好的窗架,就因凌生一旁的碎碎念毁于一旦。
陆高终于是无法承受这非人的折磨,痛苦的扔掉手中的木条,无力的张合了几下嘴,最后化作一声不甘的咆哮,一阵风过后消失不见了。
“:唉,别人终究是靠不住,到头来还要自己修理!”
凌生漫不经心地拾起木条,一块块拼接契合,然后嵌紧,细致而专注,可他丝毫没有觉悟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很快凌生就将窗架修理好,仔细检验过后,颇为自得地点点头,而后回到屋内小心翼翼的从床头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仔细看了看。
里面装着他用功勋兑换来的一枚丹药,名叫“固元丹”,也是凌生特意给叶婶准备的礼物。至于小木盒里还有一物便是木山芋,之前一并放在小木盒中保存着,现在一起取出,重新贴身放在胸前內襟口袋中。
凌生有些担心两物会不小心掉落,特别是如黄豆大小的固元丹,便拿出针线将袋口封死,这才安心的长舒一口气,高高兴兴的下山去了。
回到村子,待过几日,其间帮着村人猎了不少野兽,留着熏制了过冬吃。更是千辛万苦逮到一只野熊,废却一番手脚,终于将傻大个击杀,然后将剥下的皮交给叶婶,这才离开村子。
一路上连续在山间奔了两个时辰,清河城终于遥遥在望,凌生仰头就看到清河城的上空徘徊着被惊起的鸟雀,以及那些透过城墙传来的喧嚣声,那股浓浓生气劲让凌生望而驻足。
凌生没有进城直接传送回宗门,倒不是他嫌弃这股生气劲,而是他身上的功勋已经不多,若是再开启一次传送阵估计就没了,凌生只好绕着崎岖的山路飞快前行。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一心宗的大殿清晰可见,凌生却猛然遏住步伐,转过身子望向身后重重山林,一股寒意蓦然在心中升起。
山林太静了,静的可怕,除了风声,竟然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
从小上山打猎,凌生自然清楚哪怕到了冬眠的季节,依然会有野兽游走觅食,更何况自己才帮村人打猎不久,林中野兽依然寻常可见。可环绕宗门的群山却寂静至极,细细想来一路上居然没有碰到任何生灵,连鸟雀都没有看见一只。再一想似乎下山回村之时就没有看见,只不过当时心中挂念村人,未曾留意山间的古怪罢了。
凌生思虑再三,不禁想起杨一凡的提醒,难道万山门的人来了?
望着荒无人迹,曲径通幽的山路,凌生心中一颤。
随即又为宗门担忧起来,暗中权衡一番,自觉要是不碰到辟海境的修士应该脱身没有问题,当即决定进入群山探个明白。
施放叶舞加持在身,一溜烟钻进丛林。因为心中格外警惕,唯恐遭遇什么埋伏暗算,凌生穿行山林间走得分外小心,基本上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为了避免迷失方向,不时还要在树间做个记号,如此这般,凌生探寻的速度自然快不了。
漫无目的地游走了大片山林,未曾发现一只野兽,也没有发现一点人迹,凌生的心情也就越发沉重起来。而又眼瞅着天色变暗,心中没有好计策,只好放弃搜寻,暗自决定明日再来探个究竟。
匆匆回到小院,将木山芋放入小木盒,然后将小木盒放在枕下按压平整,也不怕脑袋硌得慌便躺了下去。躺过一会,又觉得心中不舒坦,干脆脱下布衫,褪下鞋袜,穿着短袖里衣躺着,可依然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长夜冷寂,但用灵力的维系,寒热也就无法入体,只是脑中还在不停思索山中野兽的踪迹,它们是死是活呢?
“咯咯”
一夜也不知过去多久,凌生迷迷糊糊的听到一声鸡鸣,很短促也很怪异,既不像公鸡打鸣,也不像母鸡下蛋后的叫声。
半睡半醒地翻了个身子,手臂便垂下床沿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感觉倒是挺顺滑的,脑中恍恍惚惚的还在想摸的究竟是什么?
忽然间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仿若尖凿扎进了血肉,惨呼一声凌生捂着手臂一蹦而起,神色惊慌的倚靠在墙角,捂着的手臂也同时下意识的护在胸前。
“:呵呵……师父,您今儿怎么来了!”凌生看着满面愤怒的欧阳景,尴尬的讪笑一声。
欧阳景当即怒斥道,“:我若再不来,又怎么知晓我的弟子是赖床懈怠之辈!”
今日被抓个正着,凌生哪敢狡辩。赶紧穿好衣衫,小心翼翼的避开床边的赤鸾,这才恭恭敬敬的侯立在欧阳景身前等待进一步教诲。
心中不由恨恨腹诽,如果对老头儿说我的灵力不用吐纳修炼啦,浪费都浪费不尽,估计会把这老头儿给气死吧!嘿嘿……
“:还敢笑,不知脸皮否?”
欧阳景抬手一巴掌拍在凌生后脑勺,打得凌生一阵发蒙。
“:弟子知错了,请师父责罚。”见欧阳景的手再次扬起,凌生怎敢犹豫,有暴力倾向的师父不可忤逆啊!
欧阳景垂下手,捻起胡须,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就由赤鸾监督你了!”
凌生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只觉得全身都似有尖凿在凿来凿去,估计以后这身体岂不跟千穿百孔的墙壁一个样!这简直是比下地狱还恶毒的惩罚啊,师父,我不就是睡了一个懒床么。
“啊……”
凌生惨叫一声捂住后腿。
“:不就是跟你打声招呼吗,你大喊大叫个什么!”欧阳景鄙夷地看着凌生。
凌生抬着头看着赤鸾,又看看欧阳景,委屈得几乎都要哭了。
这是打招呼吗,这明明就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我那是大喊大叫吗,我那明明就是在惨叫啊!
可惜他的委屈注定无处申冤。
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可怜的凌生第一次有了生无可恋的念头。
“:你好自为之!”
欧阳景撂下这句话后就离去了,只留下一人一鸡紧张对峙起来。
“:不听话的鸡不是好鸡!”凌生说道。
一道七彩流光似箭,只听凌生“啊”的一声惨叫。
“:没了老头儿当你靠山,我还怕你不成……”
“啊……”
“:有胆你就别动!”
“啊……”
“:鸡爷爷,我错了,您就高抬贵嘴放过小的吧!”
凌生恭恭敬敬的对着赤鸾打了一个躬,半晌过后没感觉到疼,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赤鸾高昂着头,站在原地不可一世。
凌生的眼睛便咕溜溜地转动起来,这赤鸾究竟是喜欢听一声鸡爷爷,还是喜欢自己认错的谦卑态度呢?大不了以后称谓要带上,说话的语态也放低点就是了。
怎奈何人在鸡头下不得不低头呀!
凌生可不敢再说话,钻出屋门来到小院中,这才发现山间已经起了浓雾,空气湿漉漉的,呼吸一口凉嗖嗖的空气倒是刺激得神清气爽。
一跃而起来到屋顶,晨风顿时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放眼望去尽是白蒙蒙一片,远处的群山此时隐不可见,寂静里唯听风声在耳边呼啸,似乎世间仅剩一方小院。
那该死的,扰人清梦的鸟雀呢,你们可否再叫唤一声?
凌生这才想到自己忘记跟欧阳景提起山林的诡异,或许告诉他,他能很快发现根源所在。要怪就怪这只野鸡,凌生恨恨想着,眼睛愤怒的瞧着在院中悠哉悠哉的赤鸾。
“啊……”
凌生只感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流光划过,继而身上一痛,不用猜,又是这鸡爷爷的手段。凌生很不理解,明明这赤鸾是背着自己的,而且雾霭相隔,它怎么就能看到自己仇视的目光。
算了,既然得罪不起,还是少招惹为妙,凌生跃下屋顶,径直向着试炼阁奔去,他想去瞧瞧上面发布的任务。一口气奔行了几里,扭头一瞧身后,赤鸾正高昂着头,神色鄙夷。
凌生脑中顿时嗡嗡直响,这是几个意思,这鸡爷爷莫不是阴魂不散了!
从这一刻起,凌生才深刻认识到赖床是多么严重的罪过,他敢肯定从今日起,再也不会有赖床的事情发生。哦,有了这个如附骨之蛆的赤鸾,赖床看来只能寄托于下辈子了。
来到试炼阁,凌生发现冷清不少,进出的弟子也少的可怜,察看一番发布的试炼任务,居然没有一个与野兽有关的任务,如此看来野兽的消失只怕宗门早就知晓。
凌生想了想,还是上前拦住一位弟子问道,“:师兄,这儿怎么没有猎杀野兽的任务?”
那人瞧一眼凌生,倒是觉得有些眼熟,便笑着解释道,“:你是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吧,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每年都这样。”
凌生道谢之后就扬长而去,可心底依旧纳闷,虽然一切问题看似都找到了答案,但是这个答案又似乎经不起推敲。
没有了猎杀野兽的任务,不代表野兽就会完全消失踪迹,难道野兽是被宗门圈养起来的,需要时再放出来?开玩笑,有这魄力,那它就不是小小的一心宗,而是芒山剑派了。
凌生烦躁的吐了口长气,而后垂头不语地返回小院。整个宗门都习以为常,难道他又是在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