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生活总是让人变换着不同角色,在你周围也总会有新鲜的人登场。
这天店里来了个五十岁上下,姓为滨田的客人。她在前台确认是否有中国的男按摩师后,这才预约了三十分钟的足底按摩,并指定由中国男按摩师来做。大牧走后,店里的中国男按摩师仅我一人,片濑也就自然把这个滨田安排给我。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滨田来了。这是个戴着眼镜,梳着短发的女客人,她的衣着款式和颜色极为平常,周身上下的气质好似一个刚刚来到RB的中国妇女。
我把她请到足疗区的专用躺椅旁,刚一坐下,她就用中国话跟我攀谈起来。地道的东北口音从这个RB人嘴里冒出来,竟如此滑稽,我强做微笑地听她说话,有好几次竟险些笑出了声。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刚刚看到她时所留下的第一印象。我想这个滨田一定来自中国。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不解和好奇,便爽朗地解释道:“我是RB遗孤。”
滨田的模样和气质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客人就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她说话的语气很亲和,好像和我认识了很久,RB遗孤大都对中国人持有好感,他们的经历使他们对中国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的言行举止让我想起了金井满佐子。
滨田直挺挺地靠着躺椅,那双细小的眼睛透过镜片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双手,她似乎在观察我的按摩手法。以往客人在做按摩的时候都是闭目养神,全身放松。诸如健谈的客人,却不在多数。而滨田对做按摩心不在焉,相比之下她倒是对按摩的技法饶有兴致,和我聊天的话题也开始慢慢转到按摩上。
时隔一周,滨田和丈夫、女儿、女婿四人再度光临大和温泉。滨田的丈夫当然是个中国人,我想他万万没料到和自己生活多年的妻子竟是个RB遗孤,如今随同妻子来到这里,自己的人生竟会发生如此转变。滨田的女儿很胖,眼睛和母亲一样细小,也许是年轻人适应环境比较快,女儿眼神中流露出一种RB人特有的不屑。滨田的女婿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一看就是个闷葫芦,纤细的体型现出通身的骨感,从外形上一看便知,他是RB人。
滨田这回同样预约了三十分钟的足疗,这回她向我问及关于狭山店铺的经营状况、员工收入等事情。我越来越对这个滨田感到好奇,没想到随后的一周,她又来做按摩了。
“我打算开个整体店,你能过来帮忙吗?”这回,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工资提成肯定比这里要高。”
对滨田如此唐突的问话,却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她之前两次的光顾果然意在考察,物色人选,看来此次她是为开店一事专程而来的。
多数光临大和的客人都是为了享受温泉而来,而诸如餐饮、按摩、搓澡、美容、理发只是大和温泉的附属经营项目,客人在洗完温泉后才会考虑对这些附属经营项目进行消费。尤其是餐饮、按摩和理发这三项的大多数客源,都来自到这里泡温泉的常客。
RB人酷爱泡澡,设有温泉的澡堂更具人气,客源也是源源不断,经久不衰。与此同时,各种节日回馈活动也为大和温泉带来多样化的特色经营模式,消费人群也随之剧增。主打经营项目和附属经营项目相辅相成,这为大和温泉奠定了非常稳定的客源。在这样的温泉澡堂里经营按摩店等同于近水楼台,自然会每天招来红火的营生。久而久之,也会出现好多专程为做按摩而前来的客人。
稳定的客源是十分必要和重要的,这也是作为自营业者花费心力想要争取却又难于争取到的东西。只有稳定的客源才会带来稳定的收入,大和温泉狭山店的优势绝非普通店铺所能比拟。以大和温泉为依托平台,常年奠定起来的固定客源,无形中给这里的按摩师带来很大程度的安定感,这是我接触这个行业后的最大感触。而此时作为自经营者的滨田却要把我从这里挖走。
“我现在还有半年合同在身呢。”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说辞。
“要是中途辞工的话,是要被罚违约金的。”
“你们打工还要签合同吗?”滨田一脸不解地问道。
“哦,这个嘛,因为我是留学生的缘故吧。”我勉强解释道。
滨田立刻流露出一脸的失望。
“我现在才学了三个月的按摩,我一个人是开不了店的。”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在按摩技法上我是可以帮助您的。”
滨田在我眼中就是个地道的中国人,即便她身上流着RB人的血,如今更换成RB的姓氏,可还是抹灭不了存留在她身上的中国味道。我想我应该帮帮她。
“那你身边就没有会做按摩的朋友了吗,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想找个中国小伙子帮忙。”
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了徐大牧,这对一直渴望开店的他来说倒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当晚,我便和他说了有关滨田的事。刚刚离开大和的他正苦于无事可做,得知有这样的机会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滨田得知此事非常高兴,事不宜迟,她很快就把那间物色已久的门市房租了下来,屋内的登记台、收银机、沙发、茶几、床铺、躺椅、隔帘等物一应俱全,门口的白色横匾上赫然写着三个绿色大字“敬整体”。
滨田的店铺很快进入试营业,大牧每天过去帮忙,最初的一周里客人少得可怜。有时一整天就来了一个客人,有时则一个客人也没有。
“慢慢等吧,万事开头难。”大牧劝慰道。
滨田倒是对目前的状况不以为然。
“我开店前已经做好赔钱的准备了,没有客人的话,我还可以每天练习技能,精进手艺。再说周围住了这么多居民,我就不信客人总是不来。”乐观的滨田如是说道。
抱着这样的心态又等了一周,情况仍不见好转,更多时候是两人在店里百无聊赖地闲呆着。再到后来,滨田实在是呆不住了,就一会儿一趟地往外跑,把店铺留给大牧看守。大牧只好靠看书来打发大把大把的时间,有时赶上最好的时候,一天里也仅来了四个客人。就这样一个月下来,惨淡的营业额自不必说,更糟糕的是连一名回头客都没招揽到,这样就更谈不上稳定客源,长期发展了。
“我看我下个月还是回去的好,在这里太耽搁时间了。”大牧向滨田表明了态度。
滨田也看出他的心思。
“要不,再等一个星期看看?”滨田本想极力留住大牧,却感到有些底气不足。
“这样吧,如果真的忙不过来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来就是了。”
“那好吧。”滨田妥协道。
结算完当月工资,大牧便就此告辞。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大牧没有接到滨田的电话。一次,他在外出回来的途中曾路过滨田的店铺,却见大门紧闭,一副萧条落寞的景象。
“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冷,搞不好真要关门了。”大牧寻思道。
这天,徐大牧告诉我滨田罢手不干了,三个月的店铺租金都赔进去了,好在把其他设备转让后还能减少些损失。大牧本想收购滨田的一张按摩床,留作自己日后开店之用。但滨田最终还是没收大牧的钱,而是送给了他。
“怎么!你也要开店!?”
“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可是滨田才刚刚关门啊,这不是明摆着不好干嘛,你还敢尝试?”
“她的店铺地理位置不够理想,而且哪有在快入冬的时候开店的,她太心急了。”
“那你打算在哪儿开?”
“我准备在池袋,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再说。”
“那里的租金很贵的。”
“只要客源不断,一切都赚得回来。”
我知道他的想法多,没有把握也不会轻易运作这件事。对大牧来说,考虑自营业也实属无奈,如果狭山店还能收留他的话,又何必走这步险棋。
2006年年底,徐大牧回国探亲。这次回国为期两个月,一是看望他年迈的父母,二是休养一下身体。虽然自从毕业后,也没干什么力气活儿,但一直以来的精神压力让自己深感倦怠。这次回去他本想放松一下,结果在回去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咳嗽剧烈并伴有低烧,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在家躺了半个月才算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