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回到皇后第一个去的自然是自己的皇后的宫室。即便皇后不是自己真心爱恋之人,可是他好歹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是自己儿子的母亲。
赵恒跟郭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皇儿可好?”
郭皇后笑道:“好着呢,今儿个还多用了半碗饭。这阵子他睡眠不好,臣妾让他先回去歇着了。可要让他起来?”
赵恒道:“不用了。这孩子很少能够睡安稳。如果吵着他了,反而不好。先用膳吧。”
这御膳一送上来,赵恒就不大高兴了。为什么,因为摆在中间,最惹眼的几道菜就是御辇上林琅给他做过的,当时他还赞口不绝。作为一个君王,赵恒当然不喜欢宫里女人的手伸得太长。虽然说作为妻子关心自己的丈夫无可厚非,可是皇后在君王面前就是臣子,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今天是回来的第一天,赵恒不想跟郭皇后翻脸。所以他还是尝了一口郭皇后这里的菜。这一尝,赵恒又皱起了眉头。
这味道实在是差远了。
赵恒放下筷子,道:“皇后还记得林家么?”
郭皇后一愣,道:“官家指的可是前朝纯恪侯林家么?”
“不错。”
郭皇后道:“官家难道忘记了,这林家家主的继夫人还是宫里出去的呢。”
“宫里出去的?”
郭皇后道:“是啊。这位贾氏还是先帝跟前的人呢。至今臣妾还记得这贾氏的模样。记得臣妾第一次见到这位贾氏的时候,那阵子,先帝身上有些不好,侍奉汤药的就是他。同样是宫装,穿在身上就是比别人婉约许多。还有披帛,别人都是整整齐齐的,唯有他,一头掖在腰里,一头垂在地上,配上他的身段,就宛如弱柳扶风一般,让人喜爱得紧。臣妾原来还以为,这位贾氏将来必定会圣宠无限,谁想到他居然出宫了,还成了林家的主母。”
听皇后这么一说,赵恒倒是想起来了:“原来是他。他的容貌的确是出挑一些,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郭皇后正要说什么,却见赵恒站了起来:“罢了,皇后就多多照顾一下皇儿吧。我走了。”
郭皇后一愣,赵恒却已经带着人走远了。方尚仪道:“娘娘。”
郭皇后冷着脸,抓着对方的手道:“你想办法派人跟父亲兄长联系一下吧。”
“是,娘娘。”
赵恒还真的不是有意给郭皇后没脸的,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总觉得郭皇后那里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让他毛骨悚然。赵恒刚离开满地血腥又如何受得了这个?当然是跑了。
美人刘娥,虽然是赵恒心心念念的爱人,两个人经历了无数波折才能够在一起,可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在宫里原来就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他也没指望着赵恒会在回来的第一天就来他的宫室,所以早早地让人关了宫门。赵恒派人叫门可着实吓了一跳。
赵恒一见到刘娥,就紧紧地抱住了对方,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刘娥清晰地感觉到赵恒心中的恐惧。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推开赵恒,反而抱紧了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良久,才听得赵恒道:“爱妃,朕好多了。”
刘娥道:“官家,这不是梦吧?您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之前才接到契丹包围澶州城呢,臣妾都日日悬心,如今,您可算是回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说着,半扶着赵恒进了屋子,又端了一碗燕窝粥来,奉于赵恒道:“臣妾是不是该恭喜官家又得了一个美人?这宫里又要多一位姐妹来了?”
赵恒道:“奇了,朕是御驾亲征,不是游山玩水,又哪里来的美人!你以为寇准那个爆炭是好惹的么?若是朕真的这么做了,那老头儿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只怕朕就是不下罪己诏都不成。”
刘娥道:“可是这宫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那美人如何美貌,官家对他又是如何百般怜爱,不但将他扮作男儿,还与他同起同卧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就是明知道官家不可能这么做的,可是臣妾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酸酸的。”
赵恒道:“哪里来的无稽之谈!”
刘娥道:“还有更过分的呢。有人说,官家有意把此番御驾亲征的功劳全给了这个美人呢。”
赵恒险些呛死,连连咳嗽,慌得刘娥连忙给他拍背:“官家,你这是怎么了?”
赵恒道:“这是哪里来的混账话!若是让那小煞星听见了,那还了得!”
“官家为何如此惊慌?又哪里来的小煞星?”
赵恒道:“你们不相信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朕也不会相信。没错,这孩子一个人就杀了大辽数万人马,杀得契丹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还杀了大辽皇帝俘虏了大辽太后呢。”
“果真是一个人?”
赵恒道:“正是。如今大辽皇帝的尸身已经运回来了,大辽太后也进了鸿胪寺,哪里会有假的?被契丹围困,朕以为自己难逃厄运,却没有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天降奇人,我大宋全军而退,反而是那么强大的契丹人溃不成军。”
刘娥轻轻地搂着赵恒,挨着他坐下,轻声道:“那么这位救了官家之人又是谁,臣妾要好好谢谢他。”
赵恒道:“不是别人,就是林家的孩子。”
“林家?哪个林家?”
赵恒道:“就是前朝的纯恪侯。说起来,朕也是跟做梦一般,明明朕都已经快绝望了,明明已经被围困了整整一个月了,明明心中已经放弃了,明明都已经跟寇爱卿定了最后期限,老天爷却送了这么一个人来。如果不是堆在国库里面的一堆金银珠宝,如果不是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大辽皇帝的尸身和活生生的、被俘的大辽太后,朕也不会相信整件事情。这一路上,朕可是每天都让下面确认一遍呢。”
刘娥听着有些不对劲,道:“既然这林家孩子立下这天大的功劳,官家可想好什么赏赐没有?”
赵恒一滞,继而哭丧着脸,道:“怎么办,怎么办,朕完全忘记这回事情了。朕居然用几个宫女就打发了那孩子。”
刘娥想了想,对赵恒道:“既然如此,官家何不将事情的始末跟臣妾说说?也许臣妾能给官家出个主意?”
赵恒一愣,忙不迭地把有关林琅的一点一滴都说了。刘娥揉着手里的帕子,刚要说话,就有小黄门来报,伺候林琅回去的人回来了。
刘娥忙让那两个内侍进来。这两个内侍给赵恒行了大礼,却不起来,刘娥就觉得有些不妙,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这副模样?”
小黄门道:“启禀万岁,……”
两个小黄门伶牙俐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林家祖宅没办法住人以后,林家就直接去了贾家,本来就是贾家的太夫人再三邀请,好话说尽这才让林大人点头送女儿在百日内进京的。可是这贾家,明明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来接人的就只有几个仆妇不说,居然连偏门都不让走,非让林家兄妹两个走角门。然后到了内宅,一片穿红着绿插金带银的,好像死的不是他们贾家的女儿一般。小黄门还着重形容了王熙凤和贾宝玉的衣着打扮。
最后,小黄门道:“那贾家二房的郎君居然要给林家小娘子取字!在场那么多人,太夫人,两房的夫人都在,居然没有一个人开口指责。林郎君在外头听了很生气,问他们是不是希望林家绝户,结果那太夫人还骂林郎君是杂种。……”
赵恒一听,一把砸了手里的柴窑莲叶碗,道:“然后呢?”
小黄门道:“林郎君说,如果贾家不是运气好,生为宋人,只怕早就血流成河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如此嚣张。万岁,从贾家出来的时候,奴婢亲眼看见林郎君的拳头捏得太紧,以致于手掌心都出血了。还有林家小娘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好不可怜。”
刘娥也大吃一惊,道:“臣妾没有弄错吧,不是说贾家的女儿曾经是林家的主母么?怎么两家不像是姻亲,反而像是仇家呢?”
赵恒道:“如今,林家两个孩子在哪里?”
那左边的小黄门答道:“启禀万岁,如今林郎君跟林家小娘子都在驿馆呢。因为身边没有林大人的帖子,驿馆还不肯收。还是奴婢们用自己的腰牌才让驿馆弄了个院子出来。”
赵恒跟刘娥面面相觑,刘娥道:“官家,只怕这两个孩子已经委屈得很了,要不,把臣妾名下的那处宅子送给他们吧。”
“可是那处宅子可是你当年住过的啊。”
刘娥道:“官家对臣妾的心,臣妾如何不知?臣妾心中对官家也是一样的。这林郎君既然救了官家,臣妾铭感在心无以回报,如今他们兄妹既然有难处,将这处宅子送与他们又何妨?”
“可是那里曾经留下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你更是从来都不曾忘记让人清扫的。”
刘娥偎依在赵恒怀里,道:“如今臣妾已经在万岁身边了。而且,臣妾想来想去,只怕也只有那处宅子能够马上住人的呢。”
赵恒叹息一声道:“是啊,我们会白头偕老的。既然是爱妃的心意,朕就代他们收下罢。”
刘娥道:“只是这兄妹两个好端端的受了如此委屈,是不是让得力的大臣们去探望一下?还有那贾家,怎么听怎么奇怪,是不是应该好好地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