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释天回府的时候,云筝已经被带走了。仆人在院子里安静的收拾东西,一派萧索凄凉的景象。
白释天在门口停了片刻,恍若一无所知的喊管事过来,说他肚子饿,让他抓紧准备酒菜,再叫侍妾准备歌舞伺候。
傻王爷该有个傻王爷的样子。
白释天回屋换衣服,经过柳月兰的房间,听见屋里传出低泣的声音。他寻了个借口把身边的人全支走了,确定四下无人,方才进了柳月兰的房间。
柳月兰听到有人进来匆忙擦干眼泪抬头,但见是他,硬撑出来的坚强瞬间化为深悲,泪水再一次淌过面庞。
她曾经抱着希望,他是一时受不了刺激所以才会疯,总有一天他会好起来,会变回从前的样子……她等了十年,忍受了十年的冷落,看他花天酒地,看他和别的女人胡来,一刀一刀剜在心上……十年。
希望越来越渺茫,她也逐渐能够接受现实,但在心底里,她依然有种感觉,曾经她深爱深信的男人一定会回到她身边。可事实呢?她在地牢里,来看她的人是云筝,性命受到威胁,最终拉了她一把的人也是云筝,她恨她,怨她,但又不能不感激她,因为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只有她记得她。
那个时候,他在哪里?
喝酒?睡大觉?还是趴在哪个女人的怀里?她不敢想,痛彻心肺的滋味不好受,何苦自寻烦恼?
白国太子,英明果决,那个俊挺潇洒令她为之神魂颠倒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她守着的只是一个空壳,看不到希望的未来对她来说已是可有可无……
大手,落在她头顶。
柳月兰怔了怔,诧异的望着来到她身边的人。白释天漠无表情,但也绝非是无情,一种无比深沉的怜惜隐藏在他眼底,教人看的心都碎了。他用手劫住她的泪,拭去,不让她再哭。
一个简单的动作重新点燃她的希望!
“王爷?”他是清醒的吗?是吗?多久了,她又重新在他眼里看到了温柔,而不是嫌弃不是嘲讽!
白释天似乎刚刚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他飞快收回手,转身就走,柳月兰却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别走……”刚止住的眼泪又模糊了视线,柳月兰扑到他的后背,用力抱住他。“就算是梦也好……不要这么快让我醒……”
白释天闭上眼睛,平复胸中翻涌的情绪。他演了十年,为了骗过白竞天,即使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亦不敢泄露半点破绽。
十年,真的太久。
可他已然隐忍十年,又怎能因一时心软前功尽弃?
白释天握紧拳头,逼自己推开她,但是贴在他身后的这个女人哭的伤心欲绝,孱弱的肩膀再也负担不起重荷,他明知她已到了极限怎能再苛求她,怎能忍心?
苦于矛盾的眉宇舒展开来,坚毅的眼眸闪过决心。白释天急转过身,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床上。柳月兰尚未从悲伤中缓神,就见男人在她面前宽衣解带,她来不及想,他便压到她身上来,急不可耐的索求。
十年空房,哪怕他并不温柔,那双灼烫的手仍然点着了她。柳月兰主动迎向他,抱紧他,渴望感受他的体温,延续这个虚幻不实的梦。两个人都没有耐心适应便急于合为一体,溺爱在疯狂之中。
只有疯狂才可以掩饰真心,只有疯狂才可以在事后绝口不认。
玉玺找到了,皇上却很不高兴,因为玉玺在不该找到的地方找到了。孙玉谦在大殿侃侃而谈,言说切切,治定了云筝的罪行,然而皇上的反应却未能遂他所愿,孙玉谦讲完俯首行礼,到底猜不透皇上的心意。
他不懂,孙惟庸心里烂明白。
皇上这些日子日夜劳神想的都是出征大事,帅位悬而未决,不是因为皇上没有想到人选,而是迟迟未能下决心。皇上属意的人是谁?与皇后容貌惊人相似,而又机智善谋的云筝!
前阵子谋反的事过去才没多久,玉玺丢了又在愚王府找到,皇上就不会琢磨吗?皇上健在,大权在握,云筝偷玉玺做什么?一次说她谋反皇上信了,结果却被推翻,二次说她乱政皇上还会信?
到了这会儿孙惟庸才知道,原来儿子一直没有放弃跟云筝较量。他到底是年轻参悟不透,皇上性子多疑,他想跟什么人亲近,别人越是妨碍,他就越是信任那个人。此事若不及早收手,只怕……后患无穷。
“云筝现在何处?”白竞天良久沉默之后,淡淡问道。
孙玉谦恭声道:“禀皇上,云筝现在殿外。”越是简单的计谋,越少破绽,玉玺藏在王爷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就算在大殿当面对质,云筝也无话可说。
白竞天审视他半晌,冷若寒池的眼眸教人猜不透心思。“把人关进天牢,朕稍后亲自审问。”
孙玉谦愣了愣,没想到皇上居然不传召她。这是什么意思?玉玺找到了,皇上不急于问罪反而将此事搁置,难道……孙玉谦抬起头,对上皇上冷厉的目光,悚然一惊,忙又低下头。“臣遵旨。”
散了早朝,孙惟庸赶紧追上儿子,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说话。“谦儿,赶紧找人顶了这罪,不得再与云筝作对!”
孙玉谦看着父亲颇有几分轻视之意。“父亲怕她,我可不怕。”
“你知道什么!爹哪是怕她!”倘若皇上视云筝可有可无,那么就算她本事再大,他也有办法收拾她。但圣意便是天意,云筝牢牢把握着皇上的心思,他们费尽心机也是惘然。
“云筝落在我手上已是再难翻身,父亲若不信,大可以看到最后。”最后一定会证明他是对的。
“不能再等了!刚才你没有看到皇上的态度吗?皇上根本就不想处置云筝!”
孙玉谦掀起冷笑。“云筝罪无可恕,就算皇上不想,这次也不得不做。”
孙惟庸呆住,他是疯了不成?竟然大胆敢想反逼皇上?孙玉谦不愿与父亲多谈,叫了侍卫前去押解云筝。孙惟庸望着儿子远去,心急如焚,拿他毫无办法。
他这个儿子心高气傲,不肯服输,可越是这样失败之时摔的就越惨。云筝那个人事事都料想在前头,临危机变游刃有余,她会老老实实等着被抓?孙惟庸越想越不对,匆匆忙忙赶回府,去找小女儿商量。
孙以倩在家的园子摆弄新种的花,老远看到父亲急匆匆走来,放下了手里的花洒。
“倩儿,你大哥把侧妃娘娘弄进了天牢,你帮爹想个办法把她救出来。”孙惟庸心里急,前头的事不说清楚就直奔主题,莫怪孙以倩听的一头雾水。
“大哥把侧妃娘娘弄进天牢,爹要我帮侧妃娘娘?”
“是啊……”孙惟庸顿了下,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这里面的因由复杂,你就不要管了,总之,你赶紧想个办法!”
孙以倩默了片刻,徐徐道:“父亲总要告诉女儿,侧妃娘娘犯了什么罪。”
“这……”孙惟庸为难的清了清嗓子,才说:“盗取国玺。”
机密大事不可能传到深宅大院里来,孙以倩不知详情,却约略猜得出来龙去脉。可是说起来,同样的手法大哥上次用过一回,这是失败了不记取教训么?“爹,这件事女儿帮不上。”
“为什么?”
不自量力,引火上身,这样的人岂是旁人救得了的?“想要让侧妃娘娘脱身,就得另寻真凶,这个真凶还得是能自由出入皇宫不被怀疑有机会下手,还能不声不响将国玺藏于王府……爹可想得出合适人选?”
孙惟庸怔然。这样的人,就算他想的出,也万万驱使不得。“那,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哥既已开了这个头,岂是说收手就能收得了的。”她早已决定不淌这些浑水,哪怕是亲大哥,在她需要的时候也没有向她伸以援手,她何必为他操心?何况,依她对云筝的了解,大哥这次恐怕是踩进了她的圈套,不要说他执意不想抽身,就是他想,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咱们总得想办法帮你大哥啊。”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这一个。
孙以倩看着父亲愁眉不展,眼底却一片冷淡。“爹,女儿了解您的心情。可事已至此,您必须明白,想帮大哥只有两个选择。”孙以倩语气平平,出口的话却异常惊人。“一是杀了云筝,二是杀了皇上。”
孙惟庸脸色大变,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说?孙以倩如往常一般柔柔静静低首,藏起了眼中的讥诮。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国玺,那么就绝不可能善了,她的建议有什么可奇怪的?
“倩儿,你再想想,事关你亲大哥的性命——”
“老爷!”管家满头大汗跑进来。“刚才宫里来人,说是后宫出事了,请您赶紧进宫!”
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