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传来急报,突厥、卧莫儿联军开拔,逼近荆峡关三百里。算算战报在途中耽搁的时日,两国联军逼至边关已有两日。
军情已不容白竞天再犹豫,他当朝宣布将由皇后挂帅亲征,责令兵部加紧准备,大军即日出发。
白竞天宣布这件事的时候还没有跟云筝商量,退了早朝之后,他立即命陈福请云筝进宫。
话说这个时候云筝的肚子已有五个月,前些日子还不太明显的肚子,突然大了许多,即使穿宽松些的衣裳也掩盖不住她的身子。封凌霄倒是很喜欢她这副模样,挺着肚子举止笨拙,常在她身上那股子锐气不见了,整个人散发一种娇憨慵懒的气息,特别特别顺眼。
祈云筝对自己的外表从来不在意,肚子是大了,可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只是感觉这阵子封王看她的眼神透着怪异,她总觉得斗篷里头那张脸上做着一些古怪的表情。
祈云筝正琢磨着找个机会抓他个现形,陆九真大咧咧的踢开门进来,老大不客气的抓起桌上的壶对着嘴灌了半壶。他一路从宫里飞奔赶来的,口干舌躁,渴死了。
解了口渴,陆九真把壶往桌上一撂,抹了抹下巴。“这仗要开打了,发兵的日子已定,祈王挂帅。”
祈云筝飞快瞥了一眼封凌霄,不敢探究他是何反应,眼眸深处幽幽泛起凛光。
“估计皇上一会儿就要请你进宫了,我看这次啊——唔!唔!”
祈云筝捂住他的嘴,顾不得封凌霄是不是起疑,拖着他到院子外面去。“马上滚回去干你该干的事!”
“怎么了这是?”他们之间早就没有秘密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陆九真可纳闷,不知她突然紧张是为哪般。
祈云筝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发觉他的视线移向她的后方。她回头见封凌霄走了出来,眸色沉了三分。“你先回去。”
陆九真奇怪的看看他们俩,却也没说什么。
封凌霄走过来,她以为他会追问,谁知他只是把她打量了个仔细。“跟你说多少次了,走路慢一点,肚子这么大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
“再过些日子身子越来越笨,没我扶着你动都不准动,记住了吗?”
再过些日子。
祈云筝眼底飘过一缕幽思,寥落的滋味在心头一闪而过,她没有来得及细想那是什么。
陈福传皇上旨意请云筝进宫,他没有明说是为了什么事,但从陆九真事前送来的消息可知,白竞天这是打算用她做替身了。
封凌霄陪她一起到宫里,但到了御书房外面,侍卫拦住他不让他进去。祈云筝回给他一个放心的表情,进了屋,陈福将门关上,在外面候着,屋里头只有白竞天一个人。
祈云筝走到里间,白竞天坐在榻上,面前摆了盘棋。他见她来了,请她坐下,将白子推给了她。祈云筝扫了眼棋面,兴趣缺缺。“云筝不会下棋。”
“哦?”白竞天可意外了。“朕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琴棋书画该是样样精通。”
“皇上忘了,云筝是在偏远乡野长大的,村子里识字的人都没有几个,哪有机会学这些。”
白竞天想想也是,诸王入城的时候,他曾见过她的字迹,字体歪歪扭扭说不上好看,后来她嫁进王府与他互通书信时又换了一种笔迹,显是由他人代劳。“那真是可惜了,朕原想与你痛痛快快杀上一盘。”
“棋艺不在同一个水平,本就不公平,何来痛快。”
白竞天高兴的呵呵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她说的是他棋下的太烂,没资格跟她下,他倒当成是赞美了。祈云筝侧颜垂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女人家的羞涩,殊不知她眼中盈满了讽刺和不屑。
“朕找你来,是与你商谈出征一事。”白竞天笑过,正色道:“朕今日早朝已然宣布皇后将亲自领兵出战,所以……”他看向她,有些话似是难以启齿。
祈云筝“善解人意”的优点这时体现了出来。“皇上放心,既是云筝的主意,云筝定会尽全力办好,绝不让皇上失望。”
白竞天深深换过呼吸,满意的笑笑。“你能明白朕的心意,朕实感欣慰。云筝,你若能为朕退敌,等你回来,不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一定答应。”
类似的话她听太多了,她要他的皇位他的人头他也肯给?既然不真心,又何必许诺言。
白竞天取来帅印,郑重其事交给她。她并非他的臣,不必慷慨激昂表忠心,亦不必跪拜谢恩,沉甸甸的一枚黑印到手,意味着她将统领白国百万大军,向外可抵强敌入侵,向内可踏平皇都……嘛,她尚未在军中立威,叛国谋反还是有点难度。
陈福早就备好轿子在外面等着,祈云筝拎着装帅印的盒子出来,直接坐上了轿子。
封凌霄自然是看到了她拿着东西,白竞天给她的东西。她没打算瞒他,以封王的聪明,循着蛛丝马迹理出个头绪不是难事,白竞天信任她,偏袒她,纵容她,不就是想利用她这个人么?
皇后出征。
说的好听,封王翻遍了皇宫都找不到的人,还会有机会带兵出征?对于“祈云筝”的处境,封王心中已有数,只是他究竟怎么想的,她不得而知,但从他对出征一事刻意无视的态度看来,是心知而不宣罢了。
祈云筝心里堵着块石头,特别难受。
若是能把事情谈开了,哪怕吵一架打一架都比互相憋在心里舒服,可是这件事偏偏谈不得。她从来没有这么消极的想法,能瞒一日是一日,跟她一向追求酣畅痛快的行事尤其不符。
扯上感情的事总是没有理得清的时候。
轿子停在王府门口,陈福掀帘子迎她出来,小心伺候。
“有劳公公。”
“能为娘娘效劳是奴才的荣幸。”陈福腼着脸讨好。他天天侍候在皇上身边,最知道皇上的心思,云筝可是连皇上都要倚仗的人,他怎么敢怠慢。
祈云筝看看他,十分随意问了句。“贤妃近日可好?”
“不太好,前两天让太后娘娘罚站了三个时辰,打那以后就没瞧见她出过门。”
“皇上就没去看看?”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去她啊。”
陈福回宫去了,他说的祈云锦被太后罚的事令她很在意。祈云筝想事想入神了,没注意封凌霄何时过来提走了盒子。白竞天要是知道,他白国的帅印落在封王手上,大概要急哭了。
“你不问我这是什么?”
“是你想要的。”
祈云筝愣了愣,扶着他笑弯了腰。是啊,可不是她想要的嘛。权倾朝野的相府风光不再,众臣各自为政已有离心之象,她已然在白国这座高楼底下抽走了最稳固的基石,只差一股外力来将它推倒。
这场战事就是她需要的“外力”。
祈云筝走近他,拉着他的衣服,低头轻轻靠了过去。“你还记得我们打过的赌吗?”
“嗯。”
“这场仗打起来,最多一年。”她有办法赢,就有办法耗,一个国家再富再强也经不起战争虚耗,一年,已是极限。“到时,是长驱直入踏平了它,还是逼白竞天拱手让江山,都随你高兴。”
“白释天呢?”她帮白释天扶植势力不就是为了把他扶上王位?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同在一条船是因为有相同的目标,除却这一点他们就只是陌生人。如果白释天想要皇位,那么他就得凭本事自己去争,她没兴趣。
封凌霄搂着她的腰,揽她入怀。“那么,谁与你有关?”
想让她说是他,就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她这个人一向心眼坏,最不爱让人称心如意。“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呀。”
封王不太满意,但想想孩子也有他一份,她和孩子,孩子和他,她和他……也是一样的。祈云筝感觉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知道这是心情大好的信号,不过就为这么一点小事,他得意个什么劲啊?
祈云筝忍不住在心里叹气,话题就这么让他带跑偏了,原先略微沉重的感觉再也找不着。
果然他也在回避与她谈这件事。
可是,回避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祈云锦失宠受辱,要她咽下这口气可不容易,而能让她逆转败势的手段也只剩下一个。
皇帝在出征前都要到灵台祭天,歃血誓师,这是由来已久的规矩。为显国之强盛,这场祭典办的尤为浩大,京城之内文武百官皆到场参与,光是随驾的队伍就排了足足十里之远。
白竞天素来喜欢在形式上下功夫,不管内在烂成了什么样子,务必保证表面光鲜,不过是愚弄百姓罢了。
礼炮,鸣笛。
白竞天走过火红的地毯,登上灵台。众人原本期待今日能够见到皇后,可是久等也不见皇后的身影。
“此次出征皇后带兵,为何不见她的人?”
“不知道呀,就是休养也该养好身子了,要不怎么上战场?”
人群里头,众议纷纷,所有人都在奇怪。孙惟庸身为百官之首,站在最前端,听到他们的议论声也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