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一趟一趟往屋里送热水,端进的清水出来全是血水,看到小橙子满身的伤,就能想象出她受了多少折磨。饶是祈云筝见惯了生死,看着这么个小姑娘体无完肤,心也揪作一团。
忙活了大半天,小橙子的情况好歹是稳定了,祈云筝给她下了针,调好了伤药,轻轻涂抹在伤口上。青莲进屋来,接过主子手里的药给小橙子抹,祈云筝这才坐下歇口气。
“这是个傻孩子。”祈云筝轻轻摸摸小橙子的脑袋,目光幽沉。“这世上还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吗?”
“我们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会出卖主子。”青莲极为认真的坚定道。
祈云筝看着她,微微笑。“要丫头为我操心,我这个主子显然还不合格啊。”
青莲低着头,磨蹭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奴婢……想问姑娘一件事……”
“你说。”
“要是小橙子没有坚持住帮着徐大人说话,您会丢下她不管,让她自生自灭吗?”青莲心里是明白的,即使她们帮着外人反咬主子,她们也不会有好下场。背叛了主子,自然不能指望主子再救她们,可是,她想亲口听她说,也许……
祈云筝明白她真正想问什么。她们有忠心,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当人在遇到真正的危险时唯一的渴望就是活命,没有人不会害怕。祈云筝叹了口气,想了想,说:“你可以动脑筋嘛……比方说,先把我卖了,回来对我撒个谎……”
青莲呆了呆。
“其实你们卖不卖我没多大影响……嗯,放心大胆卖吧。”祈云筝知道自己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可让她坦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丢下你们”这样的话比杀了她还难。
青莲还是在发呆,盯着她发呆,祈云筝整个人都别扭了,干脆拍大腿说:“你说主子我这么聪明,还能教人坑了不成?”她站起来,严肃说:“等她醒了也告诉她,下回再搞这出,我就把你们俩一起踢回老家去。”
“是……诶,姑娘,您要去哪儿?”
“去收账。”
酉时将过不久,京兆尹的车轿回到徐府,管家出来把老爷迎进去,向他汇报了些琐事。徐大人一脸倦容,没心情跟家眷一起吃晚饭,直接回房休息了。卧房没有掌灯,徐大人点燃蜡烛,一转身见云筝坐在那儿,惊的向后退了一大步撞在柜子上,烛台倒了,蜡烛掉在地上。
“你……你怎么在这儿……”
祈云筝捡起蜡烛,用发簪把灯芯拨正,倒放着,把蜡油滴在桌上。她不说话,就只是摆弄蜡烛,无端带来一股阴森的气息。
堂堂朝庭命官,四品大员,害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毫无道理啊!徐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怎么聪明,她也不过是个女子,有什么好怕的?“夜闯私宅,你可知是何罪!”
祈云筝把蜡烛固定好,拈了一簇粉末洒在火上烧了,而后,才抬起头看着他。“有罪,也要大人拿得住我才行。”
徐淳面露凶相,张口要喊人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怎么回事?他不能说话了!
“虽说你只是被祈云锦的一颗棋子,奴才听从主子的命令天经地义,天大的罪过也算不到你头上。”祈云筝抽出匕首,食指抵住刀尖,转圈把玩。“有手段,冲我来,做的再过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是碰了我的人……”微挑的眸光泛起血光。“我必十倍奉还!”
徐淳瘫坐地上,先前他只是发不出声音,可这会儿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她想做什么?杀他吗?他可是京兆尹,皇上信臣!杀了他,她以为她逃得掉吗?
“我的丫头身上一共有五十七处伤口,十倍该是多少呢?”祈云筝的手按在他胸口,慢慢将匕首刺了进去。
徐淳的身体不受控制,但不代表他感觉不到疼痛,这一下刺的极深,他的脸憋成了红色,张着嘴大口喘气。
“这里不是要害,死不了人。”祈云筝抽出了匕首,接着寻找下一处下手的地方。“说到用刑,大人可曾听说过祈国七皇子的事迹?云烨是个天才,他曾想出一个办法来惩治背叛他的人,先将人皮剥尽,用盐水刷洗他的身体,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再敲碎他的头颅……”
徐淳抻长脖子,青筋暴突,难以忍受疼痛。
祈云筝用他的衣服擦干净匕首上的血,微微笑。“说实话,我没有他那份耐心,估计大人这身子骨也撑不了那么久。不过,我可以保证,大人咽气之前一定给你享受世间极致的痛苦。”
不要……不要!徐淳发不出声音,只能奋力瞪着她。让他死吧,既然她要他死就给他个痛快吧!不要用这种方法折磨他,太恐怖了!
祈云筝看着他的眼睛,从中可以看到恐惧,看到一死的决心,只是没有忏悔。想当然,京兆尹大人怎么会为对一个丫头用刑而忏悔?在他眼里,她的性命好比蝼蚁。
所以,他才死有余辜。
第二天,京兆尹惨死家中的消息在京城里传了开来。凶手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此案无从查起,据徐府的下人说,老爷死状奇惨,全身上下是密密麻麻的口子,却没有一处足以致命,在疼痛中血尽而亡。如此骇人听闻的残忍手段,光是听着就教人打悚。所以,大家都猜测,徐大人是得罪了什么人,招致仇家报复,才会死的如此凄惨。
死讯传出的当天,崔恭使让人备马车,匆匆去宫里头。可她没出得了门,就让祈云筝堵住了。
“大人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儿啊?”
崔恭使装作镇静,假笑道:“出去办点事。”
她笑,祈云筝也笑。“是办事,还是找贤妃避祸?”
话说开了,崔恭使也不再揣着明白装糊涂,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云筝,别以为你胜了这一局就得意,下一次,你不会再这么走运了!”
“没有下一次了。”
崔恭使一怔,不能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祈云筝慢慢向她走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崔大人知道京兆尹是在受了第几刀时咽气的么?”
崔恭使大惊失色。“是你!?”
“不然,大人以为呢?”
“不……不可能……”崔恭使步步后退,惊愕的紧紧盯着她。她只是一个秀女啊!纵然聪明,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她能逃过一劫只是仗着运气好罢了,她本事再大,能大到哪儿去?
“大人想亲身一试吗?”
崔恭使连连摇头,转身就跑,脚下却被一根绳子绊倒。祈云筝走到她身边,崔恭使翻过身,强装冷静。“你不敢杀我,这里是储秀馆,若是我死在这儿,娘娘一定会怀疑到你头上!”
“你想的太多了。”祈云筝十分温柔的微微一笑。“我之所以给徐淳留了个全尸,是为了用他给祈云锦提个醒,而你……一个外廷的女官,凭空消失,又有谁会过问?”
凭空消失?崔恭使看着她是真的害怕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大人听说过天葬吗?”袭地的裙衫莹白如雪,缀点红芯,娇柔若水,但此时,这份柔美却与死亡恰如其分融合。
“不……不……”
景阳宫里一地狼藉,侍女们紧贴墙根低头颤抖,时不时从里面传出一个摔东西的声音——贤妃娘娘又发脾气了。
高嬷嬷守在贤妃身旁,直到见她摔累了,才敢出声相劝。“娘娘息怒。”
“息怒?”祈云锦恨恨看着她。“我怎么息得了!那个可恨的女人非但没死,还杀了徐淳向我示威!她在戏弄我么?谁给她的胆子!”
“徐大人的死兴许跟她没关系。”一个没有背景的秀女,怎么有本事杀害京兆尹?
听她说这句话,祈云锦突然冷静下来。“不,一定是她。”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的直觉从来不会错!这个女人就像隐匿在草丛的毒蛇时刻盯着她……她能感觉到。
祈云锦坐了下来,平复过激的情绪。她是在残酷无情的祈国后宫生存下来的皇女,是斗败祈云筝的最后胜者,她没有理由因为一个秀女而自乱阵脚……不错,她是贤妃,是白国未来的皇后,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小秀女?
“公主。”高嬷嬷给她出主意。“何不把她招进宫来?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谅她使不出阴险手段,到时咱们想怎么收拾她都成。”
“进宫?”祈云锦冷笑。“到现在我连她的底都没摸清楚,要是让她进了宫,还不知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娘娘是担心……”这个秀女与祈云筝容貌相似,皇上会被她迷惑?高嬷嬷没敢把话说全了,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她很清楚公主心里多么忌讳别人提到祈云筝。
“娘娘,礼部郭内司求见。”侍女领着一位女官进来。女官给贤妃行了礼,看着侍女出去之后,上前说话。“娘娘,崔恭使不见了。”
祈云锦睨了她一眼。“不见是什么意思?”
“昨日她与臣约好见面,臣等到半夜她也没来。臣打发人去储秀馆找她,园子里姑娘说她出门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只怕是……”
先是徐淳,接着是崔恭使。祈云锦深吸气,压住心头的火,硬挤出一个冷笑。“这么说来,本宫有必要亲自会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