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云筝跨过门槛进了佛堂,正中金身佛像坐立,高大的身形直达屋顶,四壁悬刻菩萨坐像。金壁辉煌的佛堂非但不显俗媚张扬,反而有一种恢弘的气势,轻易使人心情平静下来。
祈云筝走近佛像,仰头望着慈眉善目的佛祖。她不信世上有神佛,只信自己亲眼所见切实可以把握在手中的东西,但望着这位总是面带笑容的佛祖,她也不禁会想,也许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纵,而她只是一颗棋罢了。
封凌霄走近她身边,与她同望着一处地方。
“陛下在想什么?”
“白竞天建了这么多寺,一年参拜十几回,他心里究竟信几分。”
祈云筝失笑。“如果他真的信,就不会犯下那么多杀孽,寺也好,佛也好,拜来终究是给别人看的。”
“一个背叛自己所崇尚信仰的男人,她为什么会看上他。”
祈云筝转而看着他,意外在他脸上找到一份怅然。是因为她提了那个名字勾起了他心底封存的忧思?
封凌霄出了会儿神,忽然转过来看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面映着无限复杂。
“哇,这里面好大……”小橙子像猴子似的跳进来,一看到高大的佛像,马上乖乖的拜了拜。
青莲在佛祖前面跪下,虔诚磕首。
祈云筝不想打扰她,转身出了佛堂,外面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抑住心情的那份沉重倏然消失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展笑容,负起一只手,回过头来看着他。“还是外面的空气好,我们到别处走走。”
封凌霄跟上她。
佛堂后面的宝塔还在修,没什么可看的。祈云筝转了一会儿,青莲和小橙子从佛堂出来,他们一起回到了前院。青莲进了一柱香,小橙子则让香炉旁边摆摊子的老先生缠住,问她要不要抽只签。
小橙子回头看主子,云筝点点头,她高兴的拿起签筒,哗啦哗啦颠出一支签。
“小姑娘,你想问什么?”
不等小橙子说话,云筝插进来。“问姻缘。”
“姻缘啊……”
“姑娘!”小橙子的脸涨红,虽然她也是想问姻缘,可是她哪好意思说出来?好像她多么着急嫁人似的。
老先生不受打扰,读完签,给她解道:“小姑娘是有福气的人,一生平顺没有风浪,将来会与如意郎君喜结良缘,儿孙满堂。”
“哎呀!”小橙子捂着脸,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喜结良缘就算了,儿孙满堂……那她将来要生几个啊?生孩子可是要跟夫君做那种事的……丢死人了啊!
“恭喜姑娘抽了一支上上签。”老先生起身,把签纸交给她。
小橙子木讷的接过来,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浮现出程木头的脸。她赶紧摇头把他从脑子里甩出去,抱起签筒给主子,借以转移注意。“姑娘,您也来抽一支!”
祈云筝图好玩,随手抽了一支。
老先生接过签,眯起眼睛,捋着山羊胡,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瞪大眼睛,一脸惊色,直盯着她。“奇怪,太奇怪了……这不对呀!”
“怎么不对了?”
“姑娘这命相……”老先生拿着签给她看,但又想她看不懂,于是解释给她说:“按着签上说,姑娘应该已是魂归升天之人……”他这边才说一半,就被人揪着领子提了起来。
祈云筝拍拍封凌霄,劝他松手。
老先生吓的脸色煞白煞白的,他常年在这里摆摊算卦,见过凶徒恶霸,可没见过一声不吭就能把人吓得腿软的。
“老先生莫怕。”祈云筝在他桌上放了一锭银子,接着在卦桌前坐下。“您接着说。”
“姑娘,老朽说的可是实话,你这命理……”老先生指着签子跟她说,一顿,抬头看看那个黑影子,又打了个冷颤。
“老先生接着说。”
“说实话,老朽从来没见过姑娘这么怪的命理,你明明就应该……”死了。老先生没敢说出来,用个眼色表示。
祈云筝点头表示明白。
“这支签上一说了这事儿,二说姑娘你有帝王命,但这两件事又自相矛盾。”帝王命啊,特别是签上说她这帝王命显于乱世,那不就是暗示篡位吗?
“老先生。”祈云筝听他说完还挺乐。“今日您给我算的这一卦将来若是成了真,我一定送块御赐金牌给您。”
老先生干笑,他没胆,也没命受啊。
烧了香,拜了佛,卜了卦,该做的事做完了,也该走了。青莲求了一个平安符给她,小橙子买了一堆好吃的,他们一起顺着山坡往下走,不想在半道遇上一队官兵开道。
“让道,快让开!”
小橙子躲到主子后面,官兵到跟前凶巴巴的推人,让封凌霄给掀开了。祈云筝含着一根糖,笑盈盈望着下面走上来的鸾驾,做恶多端的人也能来寺庙拜佛?就不怕报应么。
“大胆狂徒!敢拦贤妃娘娘鸾驾!”官兵亮出兵器,一拥而上。这些人还没跑到跟前呢,就让封凌霄吓的僵在那儿,不敢靠前。
封王这身杀气,不用动手也能威震四方。
祈云锦看到了上面的人,心里明明恨的紧,却硬是挤出了笑容。“哟,我当是谁这么大胆敢拦本宫的道,原来又是你。”
云筝看到她后面的芳华,唇边的笑意变深。“冤家路窄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祈云锦愣了愣,虚伪的笑容扭曲。在以前,她就不把她放在眼里,可至少表面还过的去,现在却是连表面功夫也省了!是因为有了祈云筝身份做倚恃,所以才敢如此狂妄?
祈云锦暗恨在心,指甲掐的手心生疼。“皇上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啊,在本宫面前也敢放肆。”
“娘娘心里明白,何必非要说出来,让人知道你拿我没有办法,不是更没面子。”云筝坏心的冲她笑笑,开心的欣赏她的脸色由红变绿。
不要得意的太早!你嚣张不了几日了!祈云锦冷哼一声,甩开袖子快步走了上去。
云筝一直看着她,到她从身边经过时,她伸出脚踩住了她的裙子。祈云锦步子快,冷不丁被扯了一下子,整个人向后仰倒,多亏她身后跟了一大群宫女接住了她,不然可就像球一样滚下去了。
“这么不小心,可是会摔跟头的。”
“你!”祈云锦气的浑身发抖。
云筝傲慢的睨着她,好似看着一条可怜的虫子——轻轻一踩就可以让她粉身碎骨。
祈云锦被她眼中迸现的冷意所慑,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想再看个仔细,云筝却已经离去。那个眼神是她一生的恶梦……
祈云锦不由得陷入回忆。父王在弥留之迹,她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倾朝野之势发动了那一场政变。她成功杀了父王,夺了国玺,满朝文武跪在她脚边称她为王!
而在这个时候,祈云筝出现了。她漫不经心的下令,杀光了她千辛万苦笼络的朝臣,她领来的禁军没有一个人进来阻止。祈云筝命人打开了所有的门让她看个清楚——寝宫外面血流成河,一个活口不留。
她输了,为了保命,她跪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腿求饶。那个时候,祈云筝就是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她,冷漠,轻蔑,她在她眼里甚至连一个人都不是,只是一个碍眼的东西!
“娘娘?”
祈云锦醒了神,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她恼怒的推开宫女,大发雷霆。“你们干什么吃的!本宫让人推倒了你们就在旁边看着?”
这边,贤妃狂躁的大发脾气,那边,芳华慢悠悠走上来。她连看都没看祈云锦一眼,冷声道:“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吵大闹,娘娘就不嫌丢人?”
祈云锦被她这句话噎的够呛。
“早早拜完回去吧。”
祈云锦一早到芳华那儿,叫她一起来定国寺为太后祈福。平常连到太后那儿请安都很少去的人忽然孝顺起来,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芳华跟着她来了,见了主持,诵经念佛,吃了一顿斋饭后回了宫。
当天夜里,芳华无端发起高烧,太医来看诊不出什么毛病,猜测华妃是过度劳累。白竞天陪了她一宿,到了天亮她的烧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太医院的人都来诊断,谁也说不出原因。
这件事其实还不算什么,真正古怪的事发生在第二天。定国寺的僧侣在做早课时发现佛像的眼睛在流血,他们慌张叫来主持,可检查了半天也找不出原因。主持吩咐弟子检查寺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有人发现树林地上有许多鸟尸,还有人在井里打出了血水。
流言传开,全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这件事。先前定国寺大火就闹的人心惶惶,如今修建又发生这样的事,百姓们无不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触犯神灵,这才遭了天谴。而每当有无法解释的古怪事情发生,百姓们就会联想到冤情,联想到在位者失德,违逆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