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那晚的场景,村叔浑浊的眼里露出了疑惑。他想不明白,前一刻手无缚鸡之力,成家村里人所周知的傻子,为何忽然变得连鬼都怕,那一声令人心神发颤的怒吼声,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年迈的老人止不住心中的困惑,等着我来解惑。
而我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每个观亡师的秘密,不能说。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那个女人很冷,给人的感觉像冰霜,好像永远都不会有融化的一天。可是,她的眼睛又很美,美得使人看了一眼后就永远不想离开她身边。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的身份是我的传道师傅,因为她,我从一个傻子变成了正常人,还有机会接触到了巫术,同时,她也是我恢复了灵智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那晚以后,我变成了正常人,过去的片段,我还隐约得记得一些,可详细的我怎么也记不起来,恢复正常后我看到的第二个人是柳三婆,她对我很爱护,待我如亲子。
而我在休养了很多天以后,在三婆婆的隔壁家碰到了村叔,这才有了上面的故事,从这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一个傻子,是一个可以被贱卖的弃子。
我暗自伤心了很久,整个晚上都在哭。时隔多天以后,陈家小屯里传来了消息,我姑姑离家出走了,堂弟也死了,家里只剩下了姑丈一人。
当天晚上,三婆婆将我拉到屋子里,咔吧咔吧的抽了几口大烟以后,三婆摸着我的头跟我说:“昆崽,你姑姑家出了事,我明天准备过去瞧瞧,你跟我去吗?”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去。
三婆婆当时很诧异,问我说:你不恨你姑姑吗?
我说不恨,姑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堂弟。
三婆婆当时就抹了把眼泪,说这崽的心肠好,很多大人都比不上哩。
第二天,我跟着三婆婆回到了姑丈家里,而这时离我被装进棺材送上山已经过了半个月。
再次回到姑丈家时,姑丈家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了,而姑丈也变得白发苍苍。见到我,姑丈激动地流着眼泪,跪在我面前跟我说对不起,
“昆崽,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妹夫,是我的错,是我迷了心,害了你呀。”
看着这个妻离子死的白发老人,我心里面的那丝愤怒也彻底消失了,剩下的也只有同情。
“姑……丈。”我吞吐了好久,方才叫出这个称呼,我扶起他说:姑丈,你别说这样的话哩,要不是你,我还不能变成正常人呢。
我看了看残破的屋子,问他说,姑丈你有没有去镇上找过,姑姑是不是到了去镇上了。
姑丈抹了一把眼泪,说:村里乡里,镇上我都找过了。没事的,她不想提心吊胆得跟姑丈过着苦日子,就由她去,姑丈明白的。
“再不想,也得留个交代才是,跟你生活了几十年,一生不吱就走了,做人怎能这么没担当。”拿着烟杆的三婆婆婆忽然站了出来:“本来嘛,我想着昆崽是陈家的香火,就带他回来看看。可今天我见你时日也不多了,对媳妇也一定有很多想问的话。这样,婆子我做个好心,帮你找到你媳妇。”
姑丈的神色瞬间激动起来,差点就要给三婆婆跪下,嘴里失神的喃喃自语说:“柳仙,你说真的,你可以帮我找到阿媚?”
得了三婆婆的肯定以后,姑丈五大三粗的一个大男人就这样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起来。看得出,姑丈其实很爱姑姑,但姑姑太势利了,相对于爱情,她更喜欢荣华富贵的日子。
我也觉得姑姑这样做很过分,希望三婆婆也能帮姑丈找到她,大家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清楚,好聚好散。
三婆婆问姑丈要了姑姑的贴身内衣,带着姑丈回到了三婆住的地方。回到家以后,三婆婆领着姑丈和我去了那个放着大香炉,贴着红纸的屋子。
进去了以后,三婆婆让我把米撒在地上,分左右两行,开始的点是桌子两边,终点是门口。紧接着,三婆婆带上了红头盖,嘱咐我们说:“待会儿我让朋友带我下去问问,不管听到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做声,懂吗?”
我俩连忙点头答应。三婆婆坐正身子开始做法,莫名其妙的声音一段又一段,从三婆婆的嘴里传了出来。三婆的身子在抖,两只手不停的拍着桌面,也是一段又一段。
我和姑丈屏蔽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忽然,一阵诡异的风吹进了屋子,吹散了路上的两行米,三婆婆的头盖微微掀起。接着,整个人就不动了。
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身上的鸡皮都竖了起来,烛火摇曳的屋子里,像有一双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这种感觉一瞬即过,屋子里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声音一串一串,是在三婆的身上发出了。
三婆婆的嘴巴里,叽里呱啦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气时而紧张,时而沉默,时而又在拍桌子。
过了很久,三婆婆忽然沉默了。静下来时,身子又奇怪的抖了抖,身子瘫了下来。
再掀开头盖,三婆婆的脸阴沉得就跟煤炭似的。
“柳……柳仙”姑丈激动的问:“你找到了阿媚的下落吗”
三婆婆开始不说话,咔吧咔吧的抽了几口旱烟,沉默了好一会,才对姑丈说到:“我找个朋友来给我引路,我带你去看吧。”
三婆婆攥了一把香炉灰在手上,往我和姑丈身上撒了一把,十分虔诚的低头跟着香炉说了些话,攥起一把香烟烧尽的香炉灰抹在我的手掌心上,叫我拿着那烧了半截的红香头。
据三婆婆后来跟我说,这根香叫做五鬼追魂香,上面有婆婆的朋友在上面,抹香灰是因为三婆的朋友对陌生人的气息很敏感,要用香灰来掩盖住我身上的气味。
三婆婆让我走在前面引路,说这红香会带我找到我姑姑。我当时就纳闷了,红香又不是指南针?怎么可能会引路。
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红香到了我手里几分钟的时间,奇怪的
事情就发生了,红香居然在我手里颤了一下。
很微弱,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就好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因为不满,抗议了两声。
“莫调皮,乖乖听话。”三婆婆用她那金色的烟杆往我的手里敲了敲,手中的半截红香才停止了不跳。
三婆婆摸着我的头和我说:“攥紧咯,待会儿能不能找到你姑姑就看它咯”
“嗯,”我点了点头,把这半截香抓得稳稳的。
出了屋子以后,红香忽然动了动,将我的手扭向了左边。这一次我没有吓得扔掉他,但心里还是很害怕,我看向了婆婆,而婆婆似乎要我故意熟悉他,点了点头,让我继续抓着带路。
手里的红香一直带着我们走出了成家村,来到了村叔那晚抬棺的岗子坟,刚开始时我和姑丈两个都挺害怕的。但攥着红香走过了岗子坟,我的心就安了下来,来到了一片全是黄泥石的秃地以后,姑丈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咦,这不是瞎先生给我们选的风水宝地吗?”
这时,我手里的红香的火点忽然极快速的燃烧,眨眼间就只剩下了香骨头。
“老太婆的朋友把香火拎走了,这说明它给我把事办好了,看来就是这里了。”三婆婆拿着烟杆,咔吧咔吧的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