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琳虽然口中不说,但这番折腾下来身体确实扛不住了,不得不服软,回家之后便晕晕乎乎发起烧来,勉强吃了几口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家人自然是着急得不得了,可治病不是杀虫总需要一个过程,就这样李凡一直守在柳依琳的身边,寂寞,内疚,煎熬地等待。此刻,柳依琳虽然昏睡可脸上依旧保持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温暖而柔和。
不知多少年了,杨红英过年都不怎么穿新衣服,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心情,世间哪有许多高兴的事情,只是日复一日地过生活。今天,她不同以往地换上了格外靓丽的新衣服,看上去年轻了五六岁,要不怎么说女人的年龄是个谜,稍加打扮就焕然一新,更别说若是画了妆。
她望着柳依琳睡的屋子,心里满满的担忧和不安,自言自语道“真是难为这孩子了,一天之内要面对这么多的新人新事。”收回的目光触及手中正在擦洗的碗时又禁不住笑了出来“能找这么一个儿媳妇还真是不容易,不娇生惯养,也没什么架子,关键还对小凡一心一意。”
说话间李凡从里屋走了出来,来到妈妈的身边。
杨红英“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李凡轻轻点了点头“嗯,我刚才摸着不烫了。”
杨红英“你说你把人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病了,真是不会体贴照顾人,跟你爸一个德性。”
李凡“嗯,都是我不好。”
杨红英“你别以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能蒙混过关。”
李凡“好吧,我诚心接受组织的批评。”
杨红英“瞧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今天吃瘪了吧。”
李凡“我说不去他们那就行了,非得让我去,人家肯定不给好脸色。”
杨红英“你以为想让你去啊,不管关系再怎么不好这亲族的关系纽带总是断不了的,日后有什么事还不得聚在一起,结婚这种大事要是不告诉他们以后还指不定有什么风言风语呢。”
李凡“哎,每次回来都这样,闹心。”
杨红英“又不是咱把关系弄成这样的,你这孩子就是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以后要吃亏的。”
李凡“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你儿子现在可机灵了,什么防偷,防盗,防上火都没问题。”
杨红英“就知道跟我耍贫嘴。”
李凡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一下身体,眼里也是深深地倦意。
杨红英“要是累了就去睡一会儿吧,依琳我看着就行。”
李凡“要是真想睡就叫你,好像回来就没见着爸,干什么去了?”
杨红英“他呀,说是什么老同学聚会今早就去了。”
李凡“哎哟,现在连这种活动都参加了,有进步啊。”
杨红英“就不用管他了,倒是你爷爷还是戒不了酒瘾,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可得好好说说他,就你的话最管用。”
李凡“爷爷是不是喝酒去了?”
杨红英“他们三兄弟有落过一年吗,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就算关系僵成这样也能喝个烂醉,再加上你的事情今天又喝多了。”
李凡“他们三个之间哪有什么仇恨,都是亲兄弟,就怪那几个奶奶跟着捣乱。”
杨红英没有再看李凡,而是把手头最后几个盘子刷完,就起身开始整理餐具,李凡凝望着妈妈的背影,既熟悉又心酸,不再窈窕,不再俏丽,已经有些佝偻,时间真快,快到自己未曾察觉就已经不再年轻,自己还能有多久像这样陪伴在她的身边。小的时候想快点长大,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成长的过程中却又渐渐害怕长大,因为我们是在成长,他们却是在衰老,生活的条件越变越好,可相伴的时日却越来越少。
杨红英“怎么了,有心事吗?”
杨红英的一句话把李凡拉回现实“没有,就是感觉你今天真漂亮,年轻了十岁。”
杨红英“土都埋了半截了,还年轻十岁,别虚着套着,有什么话就说。”
李凡“妈,我以后把你和我爸接去我那住好不好?”
杨红英“我的儿子知道疼妈了,我和你爸在这住得好好的干嘛去打扰你们。你不说我还忘问了,你以后的房子可怎么办,我们努力了大半辈子也是负担不起。”
李凡“这你们就甭操心了,毕业了我先住依琳那儿,等以后赚钱了再换个大的。”
杨红英“那依琳住的是租的还是买的?”
李凡“当然是买的,你儿媳妇比我厉害,虽然房子小了点但够我们住了。”
杨红英“你也不害臊,一个大男人还得吃媳妇的。”
李凡“我也不想啊,谁让你儿子还在念书呢。”
杨红英“儿子呀,爸妈真是挺对不起你的,结婚买房子没帮上一点忙,还真让算卦的说中了,你的贵人就是你的媳妇。”
李凡“怎么还算啊,不是说不信了吗?”
杨红英“还不是图个安心,人的命数已定再怎么算也不会改变什么,这我知道。对了,以后的毕业安排有眉目了吗?”
李凡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不禁长叹一口气,说实在的这正中要害,他肯定是一百个不想下连队,日子清苦倒也不是问题只是这样的话又要和依琳分开,他再也不想这样了,这对于依琳太不公平了;留校当教员甚至是队干部都好,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可也是比较难的情况,毕竟他也不是最优秀的。
李凡“不知道,受人管制,身不由己。”
杨红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国家出钱供你念书而且给发工资,最后还包分配,你还想怎么样?”
李凡“以前没媳妇,怎样都行,现在不是有了挂碍吗,要是我满世界乱调,那不要了命啊。”
杨红英直摇头“哎哟,说来说去苦的还是依琳这孩子,你以后少惹她,要不然可饶不了你。得赶紧要个孩子了,你要是不在家也好歹有个念想。”
李凡“我也想,可是还没领证呢,军人可不能乱来,要出大事的。”
沉默的间隙,屋里悄悄走进了一个人,正是隔壁和李凡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孙建礼。
孙建礼“婶子,过年好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这对沉浸在忧伤当中毫无防备的母子吓了一跳。
杨红英“好家伙,你想吓死我啊。”
孙建礼“怎么敢,我这可是来给您拜年的,叔叔和爷爷不在家吗?”
杨红英“以后来的时候走路出点声,这么多年改不了这毛病。”
孙建礼上前一把搂住李凡,笑着说“好,一定改。”转头轻声对李凡讲“我说你小子回来也不找我报个到。”
李凡轻咳一声“情况特殊,一时没抽开身。”
孙建礼“真带女朋友回来了,人呢,竟然不让我先看一眼,不厚道,当年我可不是这样。”
李凡“你还好意思说,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孙建礼“当然是去我爸那。”
李凡“以前不都是很晚才过去吗,怎么今年突然积极了。”
孙建礼“也不能总这样吧,你说你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现在人呢?”
李凡“病了,有点发烧在屋里睡下了。”
孙建礼忍不住坏坏地一笑“你不用这么着急吧。”
看着他猥琐的样子李凡大概也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一脸不耐烦“你别胡说八道,是今天早晨去拜年的时候着凉了。”
孙建礼“都是三十岁的人说点成人话题怎么了,看你一副斤斤计较的样子。哎,说正事,五缺一就等你呢。”
李凡几乎脱口而出“你早吱声啊,”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平静了下来“不行,我还得留在这照顾依琳,还能叫别人吗?”
孙建礼“好不容易才凑够这五个人,再上哪偷一个去!”
杨红英又怎会不知道,从小到大这帮孩子最爱玩的就是扑克,从小学开始,初中,高中只要有空准聚在一起,几乎什么地方牌都会。可大学以后大家就各忙各的,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就没再齐整地凑在一起过,如今已过而立之年生活基本稳定,也是时候大家重新聚首了。
杨红英“不用担心依琳,妈还在家呢,这都六七年了没聚在一起了,还是去吧。”
孙建礼“婶儿,还是你最体贴啊。”
杨红英“油嘴滑舌,依琳一时半会醒不了,你在这也没什么用,等醒了我给你打电话,就放心去吧。”
李凡“那可就谢谢妈了,我去了。”
孙建礼“咱可说好,等病好差不多了就得带来见我。”
李凡“那肯定,除非你又有事情。”
孙建礼“这你不用担心,看你能找什么样的媳妇可是我一直好奇的事情。”
李凡“那好吧,明天我带着她,你请客。”
孙建礼“怎么又是我请啊?”
李凡“肯定是你,你这公务员不能让我这穷学生请客吧。”接着不顾孙建礼又摇头又叹息地径直向门外走去。
孙建礼站在原地一脸无奈“行吧,我就再忍你几天,到时候跑不了你。”说着便追上去,两人打打闹闹地离开了。
杨红英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淡淡地笑着“从小玩起来的友谊就是不一样,不管过了多久,老了几岁,还是可以一眼看穿,丝毫没有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