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闷油瓶的警告置若罔闻或者有恃无恐，趁着灰蒙蒙的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一头扎进这片深山老林。
然而，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不久就大雨如聚，入秋的树叶本就要脱离枝桠了，那经得住这暴雨击的打，纷纷像疯子般掉下来。胖子仰着头大骂要把天×了，他当然只是发泄一下，他离那本事还十万八千里远。
两人只得找片还算干净的地方支起帐篷，都缩在里面避雨，吃饼干牛肉喝矿泉水。
还好雨势猛烈，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像那些江南延绵细雨，持续的时间长得让人跺脚。别无它法，两个人加快速度只希望快点接上头，路上枯燥乏味。
吴邪目无焦距地看着黑黄色的叶子绊起粘黏的泥土，忽然说，胖子，“我们可以根据雨后地上的脚印追踪闷油瓶。”胖子已经在小心翼翼查看下面，好像白了吴邪一眼“靠，这╳╳╳还用你说。”
吴邪暗暗高兴，胖子还是像以前那样细心。他们边走边查看地面，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发现了脚印，但不是闷油瓶的，这个脚印比正常人的起码要大三四倍。猛看细看都不是个能见光的东西，吴邪和胖子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还是有点战战兢兢的掏出手雷和炸弹，把枪支放在一边，这么个庞然大物怕是不会忌惮子弹的。
两人几乎趴在地上找线索，即使是这个鬼地方雨后的泥土里散发的也是清晰可辨的泥香。这时，吴邪在脚印的二十公分左右看见了个印子，之所以说是印子是因为它面积很小的微不可查，但凹陷痕迹还是比较明显。胖子趴过来，也赞叹吴邪的看法。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前面果然也有这两种脚印。
他们初步判断这并不是同类，不是人，出没在这个有不结伴粽子前科的地方，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对立的。两个脚印都没有消失的迹象，说明是不久发生的事，时间如此贴近，又是对立，算出的概率最大的答案是____跟踪。
经过他们多年倒斗经验，它们这些邪门的东西早已经不是按体积面积来估计能力的了。就好比人类的不能以貌取人一般。
胖子觉得既然跟小哥无关，两人还是少管闲事得好。吴邪却认为这可能跟小哥有联系，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最终，两人一合计就跟了上去，胖子忽然一手拦住吴邪，另一只手在大脚印和小脚印直间来回比划，说，“你看，这儿是大的，这儿也是大的，这儿是小的，这儿小的，那这儿怎么只有大的而没有小的，你快仔细看看这个大的。”胖子看似粗人一个，有时眼尖得令吴邪都自叹不如。
大脚印里盛满了半混浊的雨水，极细的灰黄色微尘在水里圈圈打转，像吴邪小时候他三叔送他的水晶球礼物，轻轻摇摇，亮晶晶的粉末如天女散花。胖子瞪大眼睛，“看出什么了？”吴邪抬眼，“它们刚离开不久？”胖子得意溢于言表，“没了？”他让吴邪把闷油瓶的那件衣服拿出来，胖子拽着一只袖子进水洼，然后又把水挤在外面。两下就快见底了。
吴邪凑过来，幡然醒悟，盘子般大的水洼里除了剩点儿水之外，空无一物。但有一个相对较深的小凹槽落在大脚印的里外交界处，混了雨水的土壤泥泞，重量落在上面，边缘会翻出一圈泥巴，就像被皮鞭猛抽后立即外翻的一层皮肉。也就是小凹槽有翻开的泥土，显而易见，当某个东西前脚刚离开，另一个庞然大物就尾随而上了。两个它的步伐距离相差悬殊，所以吴邪压根没想到面积也天壤之别的脚印会在几十步中有一对重合。
两人猫腰加快速度，生怕打草惊蛇。
吴邪有点气馁半天只见脚印不见鬼，两人估摸着那东西的速度应该是快得惊人。于是只得战战兢兢地沿脚印跑起来，跑虽然快了速度，少了时间，近了目的，但容易暴露自己，所以两人才提心吊胆的。
惨白的天空下吹起丝丝凉风，风携裹起白茫茫的雨雾铺在迎上来的脸上，四周静得似乱葬港，墨绿色的植物僵硬的根植在可能被尸肉血骨滋养的漆黑土层里，偶尔被风拍打而晃动的树叶似乎在用手发出最后的警告。
吴邪胖子感觉这里阴气弥漫，层层包裹着运动，的四肢，连脑袋都不例外，呼吸系统似乎正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阻碍，呼吸频率越来越急促。
不过，也有可能是跑得太快的缘故。
吴邪想起正在背包里的闷油瓶的衣服，也是墨绿色的字迹，歪歪扭扭勉强像几个中国字，叫他们不准跟来。
在不知不觉的跟踪时，他们的目标已经近在眼前。
吴邪和胖子十分恰当地停止动作，小心克制平复喷薄欲出的呼吸。本来长距离长时间运动后，身体应该发热流汗，但吴邪却由于眼球受到外部刺激，身体反而在短时间莫名奇妙地冷却下来。好比一块浑身喷着热气的红铁，被迎头扑来的水哧啦——浑身上下弄得瞬间冷却。
吴邪眼前是个连鬼都不像的东西，它两只黏稠的眼珠黑乎乎的贴在深陷的眼窝里面，僵硬地瑟缩在一起，毫无焦距，一具行动的白色骨架，无血无肉，若非要从它全身算点儿斤两，恐怕也只有那一个摇摇欲坠的令人作呕的胃袋了，吴邪眯缝着瞪着那只似乎散发恶臭的罪魁祸首，竭尽全力地捂着鼻子嘴巴。
胖子也半蹲在草丛里观察，压着嗓子，“娘的，这他妈什么鬼玩意儿，不会刚从坟堆里爬出来吧，臭死了，哇呕……”还没说完，胖子不受控制吐了起来，吴邪见状有点生气，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你他妈干嘛！小点声。”胖子他连那具骨头都不屑得看，更懒得看吴邪，“你怕什么，你没看见它连耳朵都没了？还听得见真他妈活见鬼。”吴邪斜眼，“你积点口德，这不是鬼还能是个什么鬼。”
就在这时，白尸一身骨架忽地一转，偏偏不偏不倚地朝向他俩这边，坏死的麻木的眼睛扫向他们。眼窝处依然半吊着那两小块乌黑的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仍残存的眼球。吴邪和胖子顿时屏住呼吸，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一句，但好像晚了，白尸似乎认准了目标，拖着缓慢的步伐过来了。吴邪憋着骂胖子的话瞪了眼胖子，握紧早就不离手的弹药，蓄势待发。胖子只是绷紧全身脂肪，所以精力都集中在睁大的眼睛上。
吴邪看着移动而来的白尸，感受到异样，难以言语的怪诞油然而生。总体上它确实在前进，但就是感觉它亦步亦趋，难道它这是在犹豫？
吴邪不经意地偏了偏头，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他单手拐了拐全神贯注的胖子。胖子一扭头就看见了，把一双圆眼瞪得更大了。与吴邪动作截然相反的是，胖子立刻把身上的一堆肥肉放松到极致，猫着腰的身子腾地蹭起来，紧接着跳出草丛，动作连贯，煞有介事地耀武扬威起来。
他俩蜷缩起身体缩在茂密的草丛里，神经紧绷地系在白尸上，此时闷油瓶也正站在他们身后，纹丝未动。他像一块冒着冷气的冰石或者说像一尊墓碑一样立在他们后面，脱离了生命的活力气息，只是离吴邪和胖子远远地站着。吴邪后来回忆起来，感觉分外诡异。
吴邪认为闷油瓶在生他们的气。
吴邪当然不可能没发现闷油瓶的异常，但他还是愣愣的蹲着，心里五味杂陈。吴邪看着安安静静的闷油瓶，然后也出来了，不过吴邪非常难为情，没胖子体胖心宽，为什么闷油瓶来了自己才敢光明正大地出来？吴邪看出闷油瓶没有过来的想法，在心里打算还是自己过去吧。
胖子还在那儿显摆，可能胖子也觉得刚才看到步步紧逼的它的反应太丢摸金北派的脸，所以想趁闷油瓶在的时候拿回丢掉的脸。真不知道胖子的逻辑，难道利用闷油瓶找脸就不丢脸了？
白尸忽然冲了过来，是朝吴邪这边冲了过来，这是吴邪和胖子都始料不及的。为什么刚刚举止还是没下定决心的样子，现在在闷油瓶来了的情况下反而攻击了起来。据吴邪了解，一般的粽子怎么也不会蠢到和闷油瓶正面交锋，难道它不是一般粽子，发现是闷油瓶打不过它？还是打算在闷油瓶来不及赶过来的情况下先下手，对付我们这俩比较弱的。
无论是思维还是动作，吴邪和胖子都高速反应，几乎以和粽子同起步往闷油瓶那儿跑，但速度却相差悬殊，如吴邪所料，它的速度快的令人胆寒。
吴邪正拿出生命的力量猛跑时，胖子瞬间用力拽住他的左手，胖子力道使得非常大，吴邪差点被只手绊个趋冽。但吴邪脸上毫无半点埋怨之色，胖子的那阵力道居然让他的心脏强震了一下，他能感受到胖子的那道力量传来的，是恐惧，隐隐作痛的手腕源源不断地传递那种恐惧的信号。
吴邪脑子处于瘫痪，一切都抛诸脑后。他知道胖子在这种时候这么做有毋庸置疑的理由，心脏发出狂击墙壁的声音，一语不发等着胖子开口。
胖子没有半点呼吸，眼珠直愣愣锁在前面，两瓣嘴片哆嗦，“吴……吴邪，小哥，这个小哥有问题。”
吴邪听完当即看向小哥。
一看就愣住，果然，闷油瓶的眼神本该锁定那只白尸，但他却用冷冷的眼神看着两个命悬一线的人，就是胖子和吴邪。
这时，白尸的恶臭越来越近，再怎么仔细听也听不见它疾步的声音。你只能听见由它席卷的一阵风，不顾一切劈来的声音。
白尸蓦地停了下来，但却停在了他们身边。吴邪愕然发现，白尸的骨头上身上已经起了一层层参差不齐的皮肉，殷红和灰黑的腐尸肉千沟万壑，深陷的褶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吴邪依稀记得爷爷的笔记里记述了这种尸类，爷爷并没有描述太多，连名字也没有，可能他自己也知道得有限。白尸应该入土为安，走完这人生最后一遭。它们的肉身基本都已腐化，但尸骨却未能幸免，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于是自己挺尸了。在异常兴奋时，它们会自己生起一层层腐肉。爷爷还说它们攻击弹跳好，尸身奇臭无比，警惕性高，能避即避。
白尸抬头看了看闷油瓶，然后就摆起攻击的架式。吴邪忽然有一种白尸得到闷油瓶示意杀他们的感受，一股寒意冒出来，吴邪紧了紧手中火器。白尸先是一张烂嘴一声厉叫，那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惧，然后挥手盖过来，胖子和吴邪早有防备，轻轻避过，吴邪想被这尸体碰过是得要中毒而死吧，两人竭尽全力不让白尸碰着自己。
于是操起机枪猛扫，枪弹嗖嗖呼啸而过，蛋壳像条线延伸到松软的地面。整个深山老林再也静不下来的，地上不见走兽，天上惊起的鸟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扑向天际。
子弹射入白尸体内就像打进了烂泥里，除了多增加几十个窟窿眼和减缓它的速度，一无是处。僵持间，吴邪看了眼闷油瓶。
而闷油瓶也正看着吴邪。眼里不是燃着吴邪不听劝告的怒火，而是淌起一层波澜不起的死水。
吴邪感觉这此和长白山不同，当时，吴邪几年没见到闷油瓶，所以一心想辩真假，再说，吴邪也知道自己的脑子的确出了些问题，所以他诚皇诚恐地做了最坏的打算。
而这次他却无比笃信，这个闷油瓶是真的。
是给他们下最后通牒警告的闷油瓶，是不久前还和他住在西泠社吃饭的闷油瓶，是几年前长白山视死如归的闷油瓶。
吴邪如此坚信的原因就是，此刻此地的闷油瓶的眼神，那是吴邪烂熟于心的一一闷油瓶看粽子的冷血目光。
吴邪靠近胖子，接刚刚胖子的话，强装镇定的语气，“不是这个小哥有问题，而是小哥有问题，他是闷油瓶，你看他的眼睛。”
吴邪心里萌生出一种源于闷油瓶的前所未有的恐怖。这种情绪在以前本是对闷油瓶的敬畏，没想到今天被彻头彻尾地派上了用场。
吴邪感到的腹背受敌，是一种无奈乏力。
白尸在他们几个回合中，可能发现吴邪比较弱，于是将主攻目标放在吴邪身上。胖子大吼，“╳╳╳╳╳╳，有本事曹胖爷我，欺负弱的算他妈什么本事？”吴邪听完有点不高兴，一个分神，已经晚了。白尸的手在顷刻之间由远即近，吴邪脖子上一片冰凉潮湿，尸臭和渐渐收拢的力道几乎阻断了吴邪的呼吸系统。
吴邪用残存的思维想，这尸体的杀手简和闷油瓶的都类似，闷油瓶本来就不是人，难不成两个是同一种类，只是后天变异程度不同而已。现在顾及中不中毒也是多余了，吴邪几乎脱离地面，意识模糊。他依然能听到胖子气急败坏的怒声夹杂着连续不断的枪声，但是似乎并没有作用，因为吴邪觉得的脖子真的就快断了。
留意了半天的那块地方，闷油瓶的黑色的身影终究还是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