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这阿牧也算是个怪人。他已经四十好几快五十了,也没娶上一个媳妇。别人问起来,他总是笑笑说女人太麻烦了,要是还有孩子的话就更加麻烦了,还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没有牵绊。有人笑他其实是太穷了,根本就没钱娶媳妇。但他听完也只是笑笑,不多说什么。到后来,也就没有人说些什么了。
阿牧住的地方,原本是一个老太太住的,后来老太太死了,她的儿子就把房子卖给了阿牧。大家都说死过人的老房子晦气,阿牧倒觉得没什么,有个住的地方就好了。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常常打扫屋子的,可是这屋子一到阿牧手上,好像再也没有被打扫过了。阿牧懒汉性子,不愿意动手,这屋子也就越来越脏。阿牧心想反正自己是一个人住,脏点就脏点,无所谓。
然而,这样一个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阿牧,却有着一手令人刮目相看的好本事。这阿牧看风水,判定墓葬方位的技术确是十分高超的。他自从十几岁起,就跟着一个叫姜半仙的老头儿学看风水的技术。这姜半仙也不是一般人,他年轻时也算是盗墓界的一个人物,后来年纪大了,身手不如以前了,就给人看起了风水,再收几个徒儿,既挣到了糊口的钱,也算是让一门手艺传下去。而阿牧是个十分聪明的人,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会。所以姜半仙悄悄给阿牧和远房亲戚丁老二开小灶,多教了他们一点。
虽然丁老二学得不错,但脚踏实地还是在和天资聪颖比的时候稍逊了一筹,阿牧在相同的时间里,学的东西就是比丁老二深。师兄弟二人出师后,就分道扬镳了。丁老二摸爬滚打,最后成为了小花脸的部下。为小花脸卖命,然后分一杯羹养家糊口。而阿牧就不一样了,他背着行囊云游四海,为人看风水赚点小钱。阿牧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坚决不会要不义之财,所以一路上就算看到好墓大墓,即使能明确判定它们的所在,他也不会动手去盗。就这样,阿牧过了好几年游走四方的日子。后来,大概是他人到中年了,想安定下来了,就回到了北平,买下了老太太住过的房子,算是有了一个家。
没有人知道阿牧是哪里人,他的的父母是谁,是不是还活着;也没有人知道阿牧为什么不娶妻子。在周围的人眼里,阿牧就像是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人们只知阿牧以看风水为生,其他的,没人知道,也没人问。
不过,自从阿牧被小花脸发现后,阿牧的生活有了一些改变。小花脸不时会请教阿牧一些风水、定位方面的事。阿牧很乐意教他。因此,小花脸对阿牧,也比对其他人稍稍和善一些。偶尔也会为阿牧带点东西来,阿牧当然不肯收,小花脸就说是教书费,阿牧也只好收下。阿牧就这样过着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可是,如今金丝楠木的事情一出,怕是他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平凡了……
阿牧跟着小花脸来到了迎春楼,小花脸带着他从后门进到了自己的房间。阿牧显然是被小花脸这一屋子的好东西惊呆了,但他深知小花脸的个性,所以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着,看小花脸把一些工具从一个大木箱子里拿了出来。
“花爷,我可先说好了,我只是去看看风水的。有些事我是不会做的。”阿牧小声说道。
“知道。你给我把位子定出来就行了,完事你就走人。要是真的找到了金丝楠木,你想开开眼也行。放心,我不会要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小花脸对阿牧倒也随和,刚说完这番话,小花脸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对阿牧说道:“不过这事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起,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个自然。”阿牧歉然地笑笑,“我孤身一人,和谁说去啊?”
“你知道就好。”小花脸说完,也笑了一下,“走吧,我请你去雅座吃饭。”
如今的小花脸,早已不是原来那个一听去醉仙居吃饭就乐得不行的小花脸了。他现在见的世面多了,自然多了一份沉稳。更何况这几年来挖了不少宝贝,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吃喝。
小花脸领着阿牧来到了雅座,才坐下,小花脸就让人叫来了文穗。不多久,文穗就进来了。她许久不见小花脸,一进来就冲小花脸笑。小花脸也对她笑笑。
还没等小花脸开口介绍,文穗就笑着说:“小花脸,这位客人好生眼熟,你给介绍介绍啊。”
“我和姑娘可是第一次见,哪里谈得上眼熟?”阿牧听完,笑了笑。
“文穗,这是阿牧。这次去穆刚和穆强他们家祖坟找金丝楠木的事还没完,我得和阿牧再去一次。”小花脸说完,朝阿牧看了一眼,突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被文穗这么一说,好像阿牧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他,或者,他像谁。小花脸顿了一顿,随即回过神来,与阿牧一起吃饭。
阿牧到底是个聪明人,刚才文穗的话和小花脸的举动他也留意到了。他暗暗想了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随后,他又不说话了。
文穗开始拨弄起她的琵琶,这一次,她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小花脸和阿牧都觉得有些奇怪,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文穗啊,你这是要我们当心穆家祖坟有埋伏?”小花脸打趣地说道。
“我只是随便弹弹而已,怎么叫你们多想了?”文穗停下了手中的琵琶,巧笑了一声。
“哈哈……”阿牧和小花脸都笑了起来,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小花脸和阿牧喝起酒来,文穗也换了一首清雅的曲子弹了起来。
吃完饭,小花脸为阿牧安排了一件厢房,说:“事不宜迟,我们早些起来,天亮之前就走!”
吃完饭,阿牧来到了小花脸给他安排好的厢房。他进去之后,马上将门锁好,但他没有立即睡觉,只是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望着厢房里华丽的装潢和奢侈的摆设,阿牧的思绪开始纷飞起来……
突然,阿牧听到有人在外边敲起了门。他连忙爬起来,准备去开门。打开门,正是小花脸那张精致而又诡异的面具。两人四目相对了一瞬间,随后,各自的目光都游离到了别处。
“花爷有事?”阿牧恭恭敬敬地问道。
“没事。我见你这里还亮着灯,就过来看一下。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要出发了,你快些睡吧。咱们可是有很多山路要走。”难得小花脸说话这般温和。
“好,我正要睡。花爷也快休息吧。”阿牧说道。
“嗯。”小花脸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牧重新将门锁好,退回到了房间里。他小心地弄灭了一盏玻璃油灯,便蜷在床上,准备入睡了。可是,阿牧却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他只好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慢慢地,阿牧开始有些睡意了……
然而,阿牧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小花脸回到自己房间后,也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席间文穗的那句话,那曲《十面埋伏》,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这些年过来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阿牧似乎是个对自己有危险的人。小花脸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些什么,可他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了自己的假设。突然,一个念头在小花脸的脑海里产生了——事成之后,杀了阿牧。
说实话,小花脸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杀了阿牧。阿牧在很多地方能够帮到小花脸,而且还可以说是小花脸的老师。可是,这小花脸到底还是有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信念。他悄悄地拿出一把匕首,藏在了行囊中。然后,他也灭了灯,安心地睡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里的阿牧已经完全进入梦乡了。他正在做一个噩梦,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拿着一把匕首,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阿牧就想逃走,可是怎么都迈不开腿;他想喊,可是怎么都喊不出声音……阿牧眼巴巴地看着那拿着匕首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那人扬起匕首就要朝阿牧扎下去,阿牧一下子惊醒了。
阿牧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已是全身冷汗。他努力回想刚才做的梦,却还是看不清要杀害自己的人的脸。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虽然轻,但是很急促的敲门声。阿牧知道是小花脸要准备出发了,连忙爬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去想去开门。
可是这时,阿牧突然感到有什么不对。于是,他一下将玻璃油灯砸在了地上,然后挑了一块还算比较大的碎玻璃,用布包好藏在了随身带着的包裹中,做完这一切后,阿牧才开了门。
门外人果然是小花脸。只见他冷冷地说:“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阿牧干笑了一下,道:“花爷,真是不好意,我……不小心把一个油灯砸了……要不……”
阿牧还没说完,小花脸就打断了他的话,道:“没事,一个油灯而已,值不了几个钱。”说着,他递给了阿牧一个饼,“先吃点填填肚子,山路不好走。”
阿牧接过饼,却没有吃。他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有点旧了的布,将饼包好,微笑着说:“谢谢花爷,我现在不饿,藏着饿了再吃。”
这饼其实是没有毒的,但这各有心事的两人却因为这个饼更加有嫌隙了。两人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出了迎春楼,朝穆家祖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