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给你们看证据。”说着,阿牧从领口里掏出了一枚玉佩,将它解了下来,交到了穆刚和穆强的手里。
这枚玉佩通体晶莹剔透,还带着阿牧的体温,但摸上去又有一丝凉凉的感觉。玉佩的中间,刻着一个“木”字。像这样的玉佩,穆家的孩子几乎都是有一块的。当然了,穆刚和穆强也是有的。不过,他们现在拿不出来,因为早在好几年前,他们为了还赌债,已经偷偷把这玉佩当了换钱了。
穆刚手里拿着玉佩,整个人微微有一丝颤抖。不知过了多久,穆刚抬起头,望着阿牧,轻轻地喊了一声:“哥……”
穆强一听,也连忙喊了一声:“哥!”
阿牧听了,笑了一笑,早已是热泪盈眶了。虽说兄弟三人是头一回见面,还是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认,但毕竟是血浓于水,仿佛丢失了多年的亲情一下子都找了回来。兄弟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感受着……
过了一会儿,阿牧先开口了:“我们先把小花脸的尸体弄走吧!这存放金丝楠木的地方不能受太多水汽,我们出去吧!”
“好!哥,我们先扶您上去,再把小花脸的尸体弄上去。”穆刚说道。
“不用扶我了,我扶着墙壁就能上去的。”阿牧摆了摆手,就扶着墙壁准备上去了。
穆刚和穆强也将小花脸的尸体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外边去了。
来到了上头,穆刚和穆强在阿牧的指挥下将无名小冢上的机关移好,待到暗道完全闭合后,穆刚和穆强又将土铲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做完这一切后,穆刚和穆强又将小花脸的尸体拖到了远处,草草掩埋了了事。
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穆家三兄弟也是累坏了。夕阳下,穆刚和穆强搀扶着哥哥穆军,朝家里的方向走去了。这次祖坟之行,穆刚和穆强虽没有为母亲将木料带下,却为母亲把失散三十多年的儿子寻着了,想必母亲张氏一定很高兴……
兄弟三人在路上走着,到天刚暗下来时总算是快到家了。突然,穆刚停下了脚步,对阿牧,不对,是穆军说道:“大哥,娘年纪大了,我怕你突然出现她受不住。要不,你先在这里站一会儿,我和娘去说一声。”
穆军点了点头,穆刚就一溜小跑向家里跑去了。
穆刚敲了敲已经脱落了油漆的大门,对着屋里的母亲喊:“娘!我们回来了!”
屋里一阵响动。过了一会儿,张氏慢慢把门打开了。见门外站着的只有穆刚一个人,不禁问道:“刚儿啊,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弟弟跑到哪里去了?”
“弟弟在后头呢!”穆刚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您千万挺住了!”
“怎么?你们找到好木头了?”张氏见儿子如此兴奋,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嗯,找到了。不过我说的好消息不是指这个!娘,您猜,有个人回来了……”
“谁啊?我们老穆家多少年没和人来往了都……”
“娘!”穆刚压低了声音,“您的大儿子,我大哥回来了!”
“什么!”张氏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你可别瞎说!你哥他……”
“娘!哥就在那边!您别不信我啊!”穆刚指着穆军和穆强站着的地方,显然是有些急了。
张氏虽然有些不相信,但看了看穆刚手指的那个方向,果然有两个人站着,只是天太黑看不太清,她只觉得其中一人的轮廓有些像穆强,而另一个……
“娘!我是军儿,我回来了!”穆军喊了起来。
听到这个声音,张氏浑身像通了电一般,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穆刚看到,母亲的眼睛里已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涌了出来。只见张氏迈开了一双小脚,就朝穆军跑了过去。也不顾穆刚在后头喊着“娘!慢一点儿!小心!”张氏似乎是拼尽全力朝着穆军奔了过去。而穆军,也是由穆强扶着。快步走向了蹒跚而至的母亲。张氏和穆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他们似乎都在拼命看清楚对方的脸。然而就在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双方都停了下来。
“军儿,三十多年了,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爹和娘有多想你啊!你个没良心的小崽子,可把爹娘的心伤透了……”张氏说着,用手抹着不住流下来的眼泪。
“娘……”穆军走上前去,一把将张氏抱住,流着眼泪说,“娘,对不起……”
张氏的眼泪打湿了穆军的衣裳,只听见她低声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旁的穆刚和穆强看着这感人的一幕,心里极不是滋味,鼻子一酸,也落下了眼泪。他们兄弟两个这些年的日子也算是过得麻木了,看着哥哥和母亲紧紧相拥着,他们突然就感觉到,这些年来对母亲的关怀太少太少了……
“娘,大哥,我们先回家去吧……”不知过了多久,穆刚小声地说了一句。
就这样,母子四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家里去了。
回到家,张氏激动地要兄弟三人先坐好,她这就去准备晚饭。兄弟三人想要帮,张氏不许,只是和穆军说让他去给爹上一炷香。穆军来到穆志德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然后给穆志德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不孝顺的儿子穆军回来看您了!”说着,两个弟弟把穆军扶了起来,三人重新坐回到了桌子旁。
穆军的情绪还不是很稳定。望着三十多年没有回来的家,穆军很是感慨。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穆军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一旁的穆刚和穆强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干地看着。
没过多久,张氏就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来,每一碗面里都有两个荷包蛋,看上去十分诱人。兄弟三人到底是一天没怎么吃上点东西了,端起热汤面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张氏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穆军。她微笑地看着穆军,轻声问道:“军儿啊,娘煮的面和三十多年前相比,味道可还一样吧?”
穆军抬起头,说:“娘,就是我小时候的味道!”
张氏幸福地看着三个儿子,时不时还会说一句:“慢点吃……”
吃完饭,张氏迫不及待地问穆军:“军儿啊,这三十多年里你都干些什么事啊?”
“娘,我离开穆家之后,去南郊拜了一位师傅,学了点看风水的技术。师傅夸我学得好,还多教了我点定位的技术,后来,我就以看风水为生了。期间我离开了北平,去到了全国好多地方,也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那你可娶上媳妇没有?”张氏终于说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原来是有的……”穆军顿了一顿,“我在天津卫曾遇到过一个女子,她与她的小妹相依为命,在天津卫以卖艺为生。后来我与她成了亲,一起过了几年,再后来……她害了一场急病,我们实在穷,没有钱给她医治,她,死了……只留下了小妹一人……”说到了伤心的事,穆军声音渐渐轻了。“她走后,我带着小妹回到了北平。我还是以看风水为生,后来也帮小花脸看看古墓,日子好过一些了……”
“你……既然早就回到北平了,为什么不回家里来?”张氏似乎有些责备的意味。
“娘,当初是我自己要离开的。可如今,我却落魄到了这般田地,无论如何,我是没有脸面回来的啊!”穆军又激动了起来。
“哥,那嫂子的小妹现在在哪里啊?要是她还在北平,我们可以把她接来一起住啊。”穆强问道,也算是打了个圆场。
“她……如今就在这北平卖艺。你们应该见过的……”
“啊?我们见过?难道是……”穆刚有些惊讶。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
“啊!”穆刚和穆强同时惊呼了起来。
“她就是迎春楼的文穗……”
这下子,真相算是水落石出了。原来那天小花脸带着穆军去迎春楼的雅座,穆军和文穗当然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文穗虽与小花脸私交甚好,但她深知小花脸为人阴险歹毒,在没有弄清楚姐夫和小花脸的关系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让小花脸知道自己和穆军的关系的。所以,文穗假装不认识穆军。穆军是个聪明人,当然也明白小花脸唯利是图的性子,就陪文穗做了这出戏。后来文穗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其实就是为了给穆军提个醒而已。
而小花脸,本来就是生性多疑之人,便一下子将文穗的话听了进去,还误以为文穗弹《十面埋伏》是给自己听的。后来他冥思苦想,也想到了这阿牧和穆家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是他觉得这是巧合,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这便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穆刚和穆强觉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认识了这么久的文穗姑娘,竟然是大嫂的小妹!兄弟三人一商议,觉得第二天得到迎春楼去瞧瞧文穗。
第二天,穆家三兄弟就来到了迎春楼,可是老鸨却告诉他们,文穗已经和一个军官走了。那个军官是个文官,欣赏文穗弹奏琵琶的精湛技艺,就问文穗愿不愿意和他走。文穗也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只留下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小花脸的,一封是给穆军的。老鸨说,文穗交代过了,如果穆军来了就把两封信都交给他;如果小花脸来了就把写给他的信交给他,把写给穆军的信烧掉。
穆军接过两封信,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时,老鸨问了一句:“小花脸人呢?”
穆军回答说:“他回去了……他的房间你们处理掉就是了。”
老鸨本来还想问一句小花脸回到那里去了,但一听小花脸那间堆满宝贝的房间可以由她处置了,立即就笑得花枝乱颤的。
见老鸨乐得像飞起来了一样去小花脸的房间了,兄弟三人便离开迎春楼回家去了。
到了家里,穆军将给小花脸的那封信给烧了,没有人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或许,小花脸在另一个世界,能收到他心爱的文穗的信吧……
烧完给小花脸的信,穆军缓缓打开了文穗留给自己的信。一行行娟秀的小楷映入了穆军的眼帘:
姐夫:
如果您看得到这封信,那就说明您是安全的,我便放心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感激您对我和我姐姐的照顾。我能有今天,都靠您的帮助。现在我要走了,跟一个懂我赏我的人走了。相信他会对我好的。姐夫,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您一面。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在心里祝福您!
文穗
合上信,穆军陷入了沉思。短短两天之内,他与失散了三十多年的母亲和弟弟们相认,然后又要和小妹永别。不知他心里是何滋味……
这一年,已是1940年左右,北平在抗日战争的炮火中挣扎,百姓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幸好穆家比较偏僻,日子还算比较安稳。本来,张氏一只想让儿子们重振妙木堂,但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保命比赚钱重要得多了,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