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看到程家那妞儿没有,长得够俊俏吧。”黄牙知道奎生他们是不屑他这种调调,但是这人就是好唠叨,找不到旁人自然把目标锁到沈思身上。沈思看他指的是程子珣的女儿程玉娇,便一脸的不屑,“黄牙叔,这模样倒是中看,可别忘了那是谁的闺女,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啊。”黄牙听沈思虽说话说得不中听,但绝对没像是其他人一样敷衍自己,便嘿嘿一乐,“就你小子疼叔,放心,让你黄牙叔吃亏上当的人还他娘的在娘胎里呢。”黄牙说完便凑近沈思,“鱼儿,我跟你说,船到了外海,没有哪个不肯的。往大了说咱一个不高兴扔她海里,往小了说几顿不给她吃喝,也够她受的。”说完,黄牙脸上露出那种意淫的笑,看的沈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再看看黄牙的短矬身材,不仅摇了摇头。但是黄牙说的不无道理,在这里或许还要忍上三分,但是到了外海,舱里的这些人都是要靠着撑船的跑船伙计们,对于他们而言就两个选择,“要么忍,要么滚。”
对于黄牙看上了程子珣闺女一事,沈思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赞同或者是反对,他觉得自个不过是黄牙的晚辈,这些事儿上还不容自己插上一嘴。其实,如果是其他人家的姑娘,他或许就会婉转的打击一下黄牙,既然是程子珣的女儿,沈思恨不得程子珣为此生不如死,便没有半句言语。
不过也正因为黄牙的话,沈思打量起程玉娇,的确是瓜子脸,大眼睛,高挺的小鼻子,樱桃小嘴儿,程玉娇感到有人打量她便怒气冲冲的看向沈思。沈思一挑眼眉,脸上的疤也跟着一动,嘴角带着冷冷的笑。程玉娇并没有被他的表情吓的收回目光,而是直直的盯了他半刻才收回目光。
沈思在人群中寻找着一直可以避开自己的丁若,黄牙以为沈思跟自己的心思一样,便嗤笑了一声,“你小子面皮好,虽然有道疤,但也是模样清秀乖张,被你看上的也不算亏。”沈思听了这话,心知黄牙误会了自己便不再说话,这个时候,大成已经完成了艰巨的任务,将人数报给了钟爷。
当钟爷走进船舱的那一刻,沈思知道很多人的心是激动的,虽然钟爷不过是个跑船客,但是他跑的是昌丰号,而且他还是昌丰号撑船的。十多年的时间,已经将钟爷塑造成一个与龙王爷相提并论的人物。何况此时此刻,这个人物关系着自己的生死,和自己的未来。所以见到钟爷的那一刻,甭说是其他的老百姓,就是萧师爷也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股很奇怪的心思,他突然很敬佩这个身材短矬,模样狰狞的男子。
卢勤的心思是唯一不同于这些人的,但是他的儿子却和旁人心思一样,卢雪山有些崇拜的看着钟爷。卢勤看了看自家儿子不由摇了摇头,却见其妻杨氏说了句,“雪山,这般直视,甚是无礼。”听到杨氏的话,卢雪山不敢违抗了娘的命令便把目光收回,卢雪鸢偷偷的笑了笑,她也在看昌丰号上的跑船客,但是她看的却是沈思。
卢雪鸢将沈思打量了一番,便对卢雪山说道,“哥,你瞅那伙计。”卢雪山看向沈思,之见他瘦瘦小小,模样虽也算是清秀,但那道大大的疤痕却很是骇人,他皱了皱眉头,“不过是个模样不中看的小后生。”卢雪鸢一笑,“我见爹在船板上与他讲话,且神神秘秘的。”听了卢雪鸢的话,卢雪山再打量了一番沈思,还是摇摇头,“那又有甚,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后生。”
卢雪鸢听了卢雪山的话便不再开口,倒是杨氏听了他们的话,看了看沈思,便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什么,片刻,才说道,“那小后生,竟是与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卢勤听到妻子的话,点点头,但也没有做声,杨氏见卢勤并未做声也不便再说。倒是卢雪鸢偷偷的凑近杨氏,“那小后生像谁啊。”
杨氏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便摇摇头道,“女儿家的,怎么这般多事,非礼勿言。”被杨氏噎回来的卢雪鸢更是对沈思多了几分好奇,在她看来,这个瘦瘦小小的沈思才像是这昌丰号的主人。
“都他娘的给静一静,钟爷有话说。”灿狼永远是凶恶的具体形象,此时就见他狠狠地吼了一句,不过这句吼声也真是有用,人群里嘁嘁喳喳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了。
钟爷不紧不慢的看着满船的人,这是最后一批了,当真就是最后一批货了,只要安全送过去,他就解脱了。不只是他,老悔头儿和船上的弟兄,和那个人,都会摆脱十五年前那噩梦般的阴霾。想到这里,一向冷漠的钟爷心底也有了那么一丝的激动,他目光炽热的扫过满船舱的人,清了清嗓子。
“大家都知道,腊月不出船,但是昌丰号迫不得已要出这一次船。船到了岸便和大家伙一样就不回来了,”钟爷不紧不慢的说着,“昌丰号有昌丰号的规矩,老子现在把话说在前面,受不了的,现在下船,别到了外海再给我惹是生非。”听着钟爷的话,所有的人都不同频率的点着头吗,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就是不适应也要忍着,也要适应,这可是唯一一条活命的路。
“我这昌丰号啊,不跟安庆号、福顺号一样,我这帮跑船伙计都是生死里面走了多少趟的,他们知道,进了外海,那就不能把自个儿当人活着。”钟爷说着看着底下人们的反应,“上了我钟庆的船,那就是船上的货,谁要是非把自己当人,趁早滚蛋!”
钟爷说完这句话,便听到下面又响起嘁嘁喳喳的说话声,钟爷看了一眼灿狼,灿狼继续大吼一声,“谁他娘的让你们言语了,不说话憋死你啊。”船上的人都是刚刚上了船,当然不敢有半句埋怨,这边听着钟爷说了,“昌丰号不一定能带你们到南洋,但一定能把你们带到岸。”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井里,立马就有响应。
“钟爷,只要您老把我们带上岸,哥几个就行了。”说话的是财叔,财叔的话很能鼓动人,很多人都应着,很多人情绪高涨起来。沈思听了钟爷的话身子一僵,他越来越觉得钟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是能带到岸,就是已经成功的到了南洋,至于去菲律宾还是越南老挝,那就是看个人的命和运气了。可是,钟爷的话里话外的带着些,哀悼,对,沈思突然觉得船舱里的这些人真的很像是货。收货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但是钟爷的确像是个供货的二道贩子。
如果这些人是货,那为什么不找些姑娘女子的,一般也有些从江浙沿海专门载些姑娘卖到南洋,说的是去那里寻个好人家,实际上是送她们去做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但是看看这船上,都是些大老爷们,就是清秀的后生都没有几个,难道是送到南洋做苦工。
沈思觉得,如果仅仅是送到南洋做苦工也不赖,至少还有的工钱可以赚,如果人机灵点儿的也就能躲过。不管沈思如何的想,在他眼里,满船舱的人的的确确像是满仓的货物。沈思没来由的一个冷战,不对,做苦工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为何钟爷不说,除非是卖了命的,或者是搭上命的做苦工。
沈思大概是想的有些烦躁了,便偷偷从船舱走出来,他刚刚走出船舱便看到福清港已经远离了自己,沈思跑到船边儿,呆呆的看着。看着福清港离自己越来越远,看着福来酒馆慢慢的变成一个圈一个点,沈思的眼泪却流下来,他在心中暗自承诺,“霍老板,你且放心,只要有父亲半点消息,我定会烧了纸钱告诉你。”想着想着,沈思竟然喊出了声,“霍老板,一路平安啊。”
沈思喊完后心里竟也有半分痛快,他再次回到船里,钟爷看着他,他点点头。沈思知道,昌丰号没有人,都是货,不止是船舱里这几百口子,还有自己,甚至钟爷、老悔头儿和那五个跑船伙计,都是货。
昌丰号,这艘只装货不载人的乌艚,就这么消失在海平面,一些人还是忍不住的哭了,毕竟是背井离乡,毕竟是永不归还了。钟爷看着那些哭的人,示意灿狼不要管,钟爷幽幽的说了句,“哭吧,也算是给自己哭个丧了。”老悔头儿听了钟爷的话,便说道,“阿庆,歇着去吧,一会还要补个卦象。”钟爷听完便出了大船舱,离走前,钟爷看着满船舱的人,突然一笑,笑的很满足,“这仓货,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