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孩子,这是昌丰号每年九月进给那人的恭粮。”老悔头儿看着底下的人,包括刚刚跌进去的程子珣和程玉麟,老悔头儿冷笑了一声,“我们这些人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每年都要送上二百个人到这里,十五年内送够三千人,我们是才是解脱。”沈思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悔头,眼神中是充斥着恐惧的震撼。
老悔头儿看了他一眼却看向钟爷,钟爷看看留下来的几个人,没有奎生,没有黄牙和阿福,钟爷冷哼一声,很明显他知道这几个人去了哪里。灿狼此时却大声吼道,“你这害人的妖魔,今儿你爷爷我不就是横竖都是死吗,还当真怕了你不成。”那人却冷冷的说道,“钟庆,你看看缺了那么多货,该怎么办?”钟爷却也不畏惧他,说道,“当时如果你肯早出手,我们那么多活肯定不会不够。”
“哈哈,钟爷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泼皮耍赖,罢了罢了,这些个也差不多了,当然,再添上几个自然是好。”那人突然瞪圆双目,浑身抖得像是筛子一样,然后雪白的发丝突然飞了起来,他的嘴突然前凸成尖尖的形状,只见宫殿外飞来三具尸体,不是黄牙他们三人又是谁。
此时的黄牙早就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劲儿,一张气孔流血的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阿福相对来说好一些,但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最后的奎生是闭着眼睛的,似乎已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嘱托,不再有任何的不安和愧疚。三具尸体一下子就从半空中直摔进万人坑。
向来不善言语的杨氏此时却怒喊道,“你当真是夫君嘴中的恩公吗,你可知道,他为了你早早的了解了性命,他真不该死,他应该看看,他迷恋了一辈子的程家大少爷不过是个妖魔罢了。”那人看着杨氏,眼睛眯成一条缝,从嘴里吐出如蛇芯子一般的东西,但是很长,长长的墨绿色的蛇芯子将杨氏捆绑起来举在半空中。
卢雪鸢大声的喊叫着,“娘亲,娘亲。”但那怪物却没有任何反应,却听杨氏说道,“雪鸢,你不必喊了,娘这就走了,跟你爹见面了。这辈子娘无能,败在程子瑜之下,让你们也少了爹爹的关怀,下辈子娘定能够让你爹爹真心的疼惜咱们娘仨。倒是可怜了我的雪山,不过也罢,雪鸢往后的日子没人照应你,你且要好好地活下去。”杨氏突然笑了起来,“每逢年过节的,别忘了给我们烧个纸钱,报个平安。”
那蛇芯子突然松开,杨氏带着痛苦的尖叫跌入万人坑,万人坑里的杨氏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卢雪鸢突然跪在地上,“娘,娘。”沈思见状便走过去扶起卢雪鸢,两个几乎没有交集,但是都对彼此颇有好感的年轻人此时却成了患难之交。灿狼这时候大声笑了起来,“你看你啊,还有些什么本事。”灿狼说这便看向万人坑,“哥,灿狼来了,晚了十五年,你不怪我吧。”说着灿狼一闭眼睛跳进万人坑。
也许这是十五年来唯一一个自己心甘情愿跳进万人坑的人,所以那人都止不住的笑了,“倘若都跟灿狼一样,那我可就省心了。”说着眼睛扫过,只见老悔头儿紧紧的护着沈思,钟爷瞪着眼睛,站在钟爷前面的大成只是死死的看着那人,还有已经没有了力气的卢雪鸢瘫坐在地上。
“薛大夫,你说我要留两个,留哪个?”那人看着薛三逸,薛三逸仰起头,然后目光停在沈思身上,然后就将目光收回,那人一笑,“这小后生我肯定是留定了,但是其他的呢?”薛三逸只是定定的看着那人,却不言语。这个时候突然一声惨叫,原来是钟爷使劲将身前的大成推进了万人坑,大成来不及呼救,便一下子跌进万人坑,只是突然扭过头用眼睛深深的看了钟爷一眼,钟爷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便是后退一步。
这个时候老悔头儿却走到钟爷旁边,钟爷对老悔头儿虽然放心,但是此时也不得不提防着,“你让他出来,老朽就自己下去。”钟爷看着老悔头儿,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说道,“十五年了,子瑜呢,让我们看看他。”老悔头儿用手拍拍钟爷的肩,“阿庆,你让他把子瑜还给我,我带着子瑜一起跳下去。”钟爷看着老悔头儿,满眼的悲伤,“听见没有,你现在能重生了,把子瑜还给我们。”
这时候那诡异的东西突然如金蝉脱壳一样,慢慢的滑出身体,圆滚滚的下体像是长长的蟒蛇尾巴,上面却还是那副古怪的模样,沈思看着,又想起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钟爷敬拜的佛龛上,那是邪神,告诉他的还是当时不知是敌是友的卢勤。沈思突然觉得一切也就这样,过去的,过不去的,也都随着时间淡忘了。
邪神脱离了子瑜的身躯,却见子瑜身躯发生了变化,雪白的头发慢慢的变成黑灰色,鱼鳍一样的手也渐渐的化成人手的样子,子瑜从地上爬起来,虚弱的喘着气。“给你了,又能怎样,也不过是将死之人。”
“珏儿。”老悔头儿突然失声叫了出来,子瑜站起身子,一步步的向老悔头儿走去,每走一步就像是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一般,短短的距离竟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苍白虚弱,子瑜走到了老悔头儿身边儿,“爹,酿的事情我早就查了清楚,孩儿只是怪您,瞒了我们八年啊,太久了。”老悔头儿听着子瑜的话也老泪纵横,“子瑜啊,爹对不住你。”
“爹。”沈思轻轻的叫道,子瑜溺爱的看了一眼沈思,“你看你,模样像极了我,性子却随了惜雪。我还是让惜雪失望了。”子瑜的眼泪滑了下来,“爹,娘从来没有怪过你,你可知道,娘临终前还是唤着你的名字。”沈思哽咽的说道,这时候再见子瑜,不像是上次那般平静,此时的子瑜是完整的子瑜,所以沈思的心里也起了些情感。
“惜雪不必再等了,我过会儿便去找他,宁儿,你是个好孩子,剩下路还长得很,你要好好走下去。”子瑜看着沈思,沈思狠狠地点了点头,钟爷看着这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也忍不住就泪流满面。这个时候那人却是等急了,“别罗里吧嗦的没个完,这坑里可是还缺着人呢,留你们两条性命可是不算少了。”
这时候的薛三逸突然出现在钟爷面前,薛三逸笑着,嘴里依依呀呀的说不出半句话,但是沈思去看到薛三逸的恨意和决然,沈思没有动。钟爷大概是感到薛三逸带给自己的威胁,所以与薛三逸扭打起来。这时候的老悔头儿和子瑜看看沈思和卢雪鸢,眼中竟满是希望,两人对视一眼。老悔头儿将薛三逸和钟爷拉开,虚弱的子瑜站在中也身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咱们人多,不怕。”
钟爷听了子瑜的话,突然一怔,只是呆呆的看着子瑜,这时候,老悔头儿给薛三逸一个眼神,两个人将钟爷一下子推进了万人坑,钟爷入坑前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子瑜却笑道,“阿庆莫怕,一会儿子瑜就去陪你。”钟爷似乎是听了这句话,竟也带着些笑意闭上了眼睛。
薛三逸看着子瑜和老悔头儿,又看看身后的沈思,也没有费劲的衣衣啊啊,只是笑了一笑便纵身跳下万人坑。这时候那人说话了,“今儿的太阳打西边儿出来的,怎么一个个的跟跳龙门一样往我这万人坑里跳了。”子瑜没有理会那人的嘲讽,只是问道,“两个人,你说的,那让他俩走。”那人看着沈思和卢雪鸢,“还是程家有心计,这样你们程家绝不了后也断不了代,哈哈哈。”
老悔头儿大概是听烦了他嚣张的笑,“放还是不放?”那人停住了大笑,“自然是放的,我和那小后生还有些约定不是?”沈思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人红红的凸出来的甚是骇人的大眼睛,点点头。只是最后这句话,子瑜和老悔头儿并没有听多少,因为他俩只是相互搀扶着,跳进万人坑,在万人坑里,子瑜搀扶着他年迈的老爹,程大当家程志义则握住了子瑜的手,竟也是一种难解的温馨。
“你俩走吧。”那人的表情有些没落,但是还是挥了挥手,沈思将卢雪鸢从地上扶起来,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宫殿之外走去。两人刚刚离开宫殿,却见宫殿轰隆一声倒塌,什么金碧辉煌的雕翎,什么满是金银器皿的宫殿,还有那身着龙袍的活死人皇帝,所有的都不复存在。此时,呈现在两人眼前的不过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沈思和卢雪鸢所在之处竟是一叶扁舟,沈思看看卢雪鸢,卢雪鸢压住心中的恐惧,看着沈思,沈思报以信任的目光,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携伴而行。
在小小的扁舟上,卢雪鸢和沈思度过了一天两夜,待到他们饥饿和干渴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码头,繁华的码头上,人头攒动,什么样的人都有。热闹非凡的码头不止是有闽南话还有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还有带着京腔京调儿的,看到达码头的船只上下来的人们大都是携家带口背着包袱,一看便知道是逃难而来。
两人知道他们算是到了南洋了。一身狼狈的卢雪鸢和沈思在码头呆坐了很久,相互搀扶着起了身。沈思将老悔头儿给他的香囊取出来,卢雪鸢看着沈思,只见他的脸上由沉重慢慢变得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