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凌子蟾的嘴边全是血，他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整个人就像是一件抽走了衣架的大衣，无力地吊挂在虎平潮的手里。
“基因被神兽的血强化了……”鹤乙灵喃喃地道。“好可怕的爆发力。”
虎平潮变成了御赐者后，他的肉体力量都像是突然间得到了迅速提升似的，变得不再像人了，这种改变，就好像基因和骨骼突然强化了似的。
但是凌子蟾还没有死，也不知道是凌子蟾的身体真的格外健朗，还是虎平潮特地留了口气，又或者两者都有，我看到凌子蟾的四肢还在抽搐，嘴角还在冒血，双眼虽然疲惫，但还有点生机。
“饶了他吧，平潮……再打下去，他真的要死了……”猫三昧哭着道，双眼红肿。“平潮，我不会跟任何人走的，你快放了他。”
但是，这时被虎平潮捏在手里的凌子蟾，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缓缓地抬起了血肉模糊的头颅，斜眼看着虎平潮，颤着声说出了一个让我灵魂都震颤的字。
“滚……”凌子蟾不屈地说。
虎平潮淡淡地看着猫三昧，道：
“你听到了。是他自己想死。”
“不是！”猫三昧叫起来，又急又怕，“是你听错了！我跟他说，我会说服他的，你给我点时间！”
虎平潮松开了手，任由凌子蟾倒在烛九阴的尾刺上，猫三昧驾着鹿蜀扑飞到了浑身瘫软抽搐的凌子蟾面前，脸上满是泪水。
猫三昧跳下鹿蜀背，一步一步走到了凌子蟾的面前，凌子蟾身上鲜血淋漓，满是鲜血的脸上只有两个亮点显示他还活着。
“你不用给我说情。我有选择自己怎么死的权力……”凌子蟾含着血说道。
猫三昧噘着嘴，眼神冰冷又温柔地看着凌子蟾，道：
“你以为你这样死了很伟大吗？很像一个死在沙场上的盖世英雄？”
凌子蟾错愕了，他呆呆地看着猫三昧，头颅上淋漓下来的血流进他的口腔中又随着他嘴巴的蠕动一点一点流溢出来。
“我……我不知道……”凌子蟾目光黯然地道。“但我确实有件事想告诉你……不说就晚了……那天和你在玉龙雪山乘龙骨列车的时候……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你死撑着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猫三昧僵着声说，面无表情。
凌子蟾呆呆地看着猫三昧，憋着最后一口气道：
“其实……我还有一点事想对你说……有个男孩……他出生在邪门世家……从小不受人待见……被人排挤……被人冷落……一直到他十八岁生日……都没有人愿意主动接近他……跟他说一句话……直到有一天……他在解鞘湖边，遇到了一个女孩……女孩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偷偷溜到地上世界……看看那里的晚霞……因为天上世界是看不到晚霞的……”
猫三昧讥笑起来：
“你现在说这个想干什么？对我告白？想打动我？然后我哭得稀里哗啦地抱着你回心转意远走高飞？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啊，你还在做着你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吗？你难道忘了你是蟾家的人吗，难道你忘了你的名字了吗？你是凌子蟾，你永远只是一只癞蛤蟆，永远都吃不到天鹅肉的！知道吗，我们注定是不一样的！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凌、子、蟾！”
凌子蟾的表情凝固了，他看到他的眼角挂着铃铛般的泪珠。
“啊……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猫三昧红着眼睛，冷冷地说。
猫三昧用颤抖的手，从凌子蟾的手中拔出了他那把“州长”，然后从一旁的虎平潮的手里接过了那把镶银的马刀。
“再见了，凌子蟾。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猫三昧颤抖着，一点一点，把马刀的刀尖刺入了凌子蟾的左胸口，直到凌子蟾慢慢地闭上了眼。
“这样，可以了吧？”猫三昧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虎平潮，脸上的泪花已经凝结，“这样总够了吧？平潮，我说了，再也不会跟他碰面了。再也不会。”
虎平潮瞅了凌子蟾一眼，走上前去，顺手从他的胸口拔出了那把马刀，然后他抓着凌子蟾的脖颈，把他丢上了鹿蜀背，我惊恐地飞到了鹿蜀的面前，看着胸口满是鲜血的凌子蟾，不知所措。
“子蟾哥！”我惊慌失措地爬到了鹿蜀背上，摆正了凌子蟾，却看到他的胸口血流不止，鼻息断断续续，我的泪水像是豆粒似的，扑簌扑簌就落下来了。
“你也可以走了。”虎平潮看着我，缓缓地道，“你和那个矮子合谋扰乱了我的计划，但你最后用自己的血引出了神兽，算清了一笔账。你亲了三昧，本来应该剁下你两根手指，但既然你的师兄已经替你挡了剑，算清了第二笔账。所以你我的事，我可以算这么结了。带着这团肉，走吧。”
走？去哪里？
我还能去哪里？
我的心空空荡荡的。
雨瞳走了。三昧走了。矮子生死不明。凌子蟾被打得血肉模糊。
这个时候，说要让我走？
“走吧。”鹤乙灵回过头来，轻轻地催促我，一个劲冲我使眼色，我却置若罔闻。
我怀抱着凌子蟾，用手掩住凌子蟾那冒着血的胸膛，然后，我缓缓地抬起了头，那一刻，我感觉的我的眼睛就快要燃烧了一般滚烫。
我静静地看着虎平潮，我感觉的我的眼睛里有什么滚热的东西正在溢出来，胸口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热血。
“算清了？你的账，怎么能说算清了呢？你忘了吗？你之前还和子蟾哥约了骂架来着，你让他自己挑个时间，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能带多少刀，就带多少刀过来，到时候，生死由命，各凭本事。现在子蟾哥倒下了，那这骂架，总要有人接下吧？那，就让我替他接下好了。地点，时间——就是此时此刻！”
我冷笑着看着凌子蟾，然后下一刻，天空中弥漫的乌云忽然间炸裂了！
黑色夜空像是被一柄剃刀狠狠划过，豁然间开裂成了两半！
一道响彻天地的龙吟声突然从万里之高的云层之中传荡出来，恐怖的声响震天动地！
周围的骑兵一片哗声，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
在无数的闪电交织中，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光景，一个气昂昂的黑色龙头，就这样破开了盘旋的云层，充满威严地缓缓探出，一双愤怒的龙目徐徐下照，锁定了下方海域烛九阴那同样耀如火球的双目。
“睡了七十年了，可算睡醒了啊，玉帝老儿。”望着那从云层中缓缓钻出的黑色巨影，我欣慰地一笑。
我收起目光，看着眼前的虎平潮，一字一句地道：
“虎平潮，你的账算完了，接下来，该算我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天空中重新出现了那一刹那的月光。而在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柱子。
那是一朵云，它在距离地面至少有十公里的天空上，像倒翻的墨汁一般延伸着，迅速变黑，凶猛地摆动着，像一只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那怪物的尾巴每一刻都在生长，顷刻间它看上去像章鱼的出手，浓黑而细长，在海面上空舞动着。
空气令人窒息的评价，没有一丝风，但是云端传来阵阵龙吟，伴随着猛冲的声音，就像是涉水走向瀑布的忍者。
随着乌云渐渐压低，下方的海面波动了，波涛汹涌的海平面形成了尖锥状，水柱不断地喷射，像疯狂舞动的妖精。
旋转的速度在急剧地提升，大量的海水形成了疯狂的漩涡被突然呼啸起的风向前推起。
天空中的鲸艇、鹿蜀、天马都在不安地战栗着，发出阵阵嘶吼声和哀嚎声，就像看到君王降临的下臣。
旋转的海水迅速变成了巨大的漩涡，但中心不是一个洞，而是一座小山，还水向上涌，越爬越高，好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顷刻间它已经超过了烛九阴的高度，形成了圆锥形，而更诡异的是圆锥变小的过程，不是水落入海中，而是变成雾气，升向天空。云的触手越来越低，海的手臂越来越长，它们碰在一起，发出嘶嘶的响声。旋转的水柱将近千米的高度，顶部触于黑色云彩之中，底部融于旋转的海水之中。旋转的海水疯狂而可怖，如同疯狂的野马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旋转着，遍及越来越大的海面，这样的风暴圈，已经有将近两公里的直径了。高傲的水柱开始倾斜，好像顶部有什么力量推了它一下似的，我看到水柱向着烛九阴的方向倒压过来，水柱上端的风带着黑色的云彩，云彩之中，一只锋利的龙爪骇然探出。
上升的气流在天空形成低气压区，它旋转着，完完全全就是以飓风的规模在旋转着，这个原理和因为地球自转离心力导致的真空区吸取海水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一次，这力量并不来自地球的自转离心力，而是来自玉帝蕴含着的恐怖能量。
空气从我的面前急速飞驰而过，我感到呼吸都开始困难，我想所有人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玉帝……”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呢喃了一句。
“是玉帝！”周围的人都开始疯狂地叫喊起来，声音里有震撼，有惊恐，有激动，也有绝望。
一阵雷声，刚才的水柱上方的乌云中出现了几道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接着，连接海天的黑柱从中间断开，下面一部分塌入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上面的一部分卷入云端。
就像炸弹在云中发生了爆炸，炸散无尽的暴雨，空出的区域中，玉帝终于完全展现出了它那扭长盘曲的身姿，就像是从中国传统水墨年画中走出来的神兽，威严、神圣、庄重、不可一世。
玉帝破空而来，龙身下方，一双狞厉的龙爪像是超音速客机一般疾掠而来，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锐爆响，玉帝重重一爪拍向了下方烛九阴那昂扬的光滑头颅，瞬间将烛九阴拍入了海水之中，数十道水柱伴随着水雾冲天而起，天空中再次降下了暴雨，那是烛九阴的头颅被玉帝拍
入海中掀起的海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