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今天晚上的遭遇给吉哈德解释了一遍，吉哈德一边让家族医生检验着貘德雷德的尸体，一边红着眼听着我的解释。
“有人在你的客房门下留了信？那信呢？”吉哈德攥紧了双拳，嘶哑着声音问道。
我的心头一颤，然后本能地伸出了手摸向了口袋。可是当我的手插进了裤袋时，我却是愣住了。
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哪里有什么信件？
那一刻，森森的寒意一直从我的脚底弥漫到了我的头顶。我彻底明白了，那个留信人给我设了一个局，今天晚上他之所以约我出来，就是想要让我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栽赃陷害我，让我变成杀死貘德雷德的嫌疑犯。
“信呢？”吉哈德眼中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地问道。
“之前还在我的口袋里的……不应该啊。”我汗如雨下地在裤袋里翻找着，但是我还是没能够找到之前留信人给我留下的信。我知道事情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现在的我，居然没有任何的方法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对不起……索托斯先生，我想，可能是那个留信的人，趁着我在花房里打瞌睡的时候，把信偷走了。应该是这样，请你相信我。”
“被偷走了？”吉哈德突然笑了起来，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龙飞晖啊龙飞晖，事到如今，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凌子蟾严肃地抬起了头，他大步上前，拦到了我的面前，认真而冷峻地看着吉哈德，道：
“索托斯先生，请您保持冷静。我们作为飞晖的朋友，可以以性命担保。飞晖不可能杀人。他也没有理由杀死您的儿子。黑鸲拍摄下来的画面并不清晰，虽然这道人影穿着飞晖的服装，但是不排除是别人假扮成飞晖陷害他的可能性。”
“这个……恐怕不太可能。”一旁的贴身保镖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语。
“你们看画面里的这道人影。他的腰部位置。”
我再次把视线投到了沙鳞画板之上，这一次，当我看到了沙鳞画板里拍摄下的那道人影腰部的画面时，我终于万念俱灰。
在那道人影的腰部，挂着一个囊袋，而透过冰凉的月光，我能够看到在那个囊袋里，关着一只震动着耳翅的小福神。
“很明显，这个人身上带着小福神。”贴身保镖说道，“小福神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通讯类妖兽，每个家族对每一只小福神的去处都有严格的法定登记，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如果是有人想陷害龙先生，那么他就很有可能面临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风险。”
那一刻，看着画面里那道人影腰间上挂着的囊袋内扑闪扑闪的小福神，我心中的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也消失了。
在索托斯家族里，拥有着小福神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我，另外一个……就是仙度瑞拉。
如果说有谁想要陷害我的话，那么，就只可能是她了。
我目光呆滞地看向了站在索托斯身旁的仙度瑞拉，她也在看着我，眼神极其的复杂，闪烁着莹蓝色光芒的瞳眸就像是凝结了的湖泊。
“爸爸，不可能是飞晖的……”仙度瑞拉小声说道，“不可能是他。”
“可是……证据呢？”吉哈德泪流满面地道，因为内心的极其痛苦，我看到吉哈德的脸部肌肉已经开始扭曲抽搐了，在他的颧骨附近的脸颊处，隐隐有藤蔓般蔓延的青筋跳动着。
“龙飞晖，很抱歉，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以我们的能力，如果你想要离开，我们不可能拦得住你。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在真相大白之前，麻烦你以嫌疑犯的身份，接受我们的调查……还有必要的刑事拘留吧。”
看着吉哈德脸上涟涟的泪水，我知道，他已经没有了更好的选择。
“不可以！绝对不行！”听到吉哈德的话，雨瞳忍不住跳了出来，不甘心地道，“你们这么做，等于就已经默认了我粑粑就是杀人凶手！要是你们拘留了他，其他人会怎么想？万一你们查不出凶手的话，那我粑粑岂不是要一直都被拘留了吗？绝对不行！”
雨瞳在这种时候不会犯糊涂，她也已经明白了把罪名栽赃给我的人做足了准备，索托斯家族就算是继续追查下去，恐怕也像是当初修在阿撒托斯家族死亡那样，找不到任何的线索，而如果找不到第二个嫌疑犯，那么我就是唯一的嫌疑犯了。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和凶手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貘德雷德死亡的原因在于我，那么就相当于之前修的死亡也是我下的手了，我就相当于是连环杀手，身上被越抹越黑，再也没有了洗清嫌疑的可能性。
到了那个地步，我将彻底身败名裂，失去所有的一切。
“可是……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吉哈德深深吸了口气，怒睁着眼睛，面目狰狞起来，他颤着声道，“你们让我该怎么做，啊？孩子们，你们告诉我！我的两个儿子就这么死了？然后就让我善罢甘休吗？！让我吉哈德？索托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脉断绝是吗？！”
凰极生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语气柔缓地道：
“索托斯先生，请您先保持冷静。如果飞晖真的不是杀死貘德雷德的凶手的话，那么您现在生气，就有可能中了真正的凶手的计。这样吧，我有一个提议。让飞晖进监狱拘留，实在是太过有损他的形象。但是他目前也的确就是貘德雷德死亡的最大嫌疑人，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嫌疑人，就这么让他离去，于情于理也是不可能的。就不妨暂时把绝忧宫作为拘留飞晖的监狱吧。在查明真相之前，飞晖哪也不去，而且将全程配合索托斯先生您的调查，这样如何？”
仙度瑞拉看向了自己的父亲，道：
“爸爸，我觉得这个提议可以。”
听到凰极生的提议，索托斯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整整三秒后，他提起了他的斗篷，大步流星地向着礼堂的方向走去，道：
“那就这么办。”
看着吉哈德快步离去的身影，我能够深深地感觉到吉哈德内心的悲愤与苍凉。我能够深深地感觉到，随着他第二个儿子的死亡，吉哈德对我仅存的信任，也已经开始烟消云散了。想到这些天来我和吉哈德愉快的合作经历，一种刀割般的疼痛撕扯着我的心脏。
我的大脑里一片混沌空白，有那么一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就仿佛在梦境之中一般，飘飘荡荡，走不出来。
夜爵的警告成真了。
只要我留下来，麻烦就会源源不断地找上我。
没有过多久，索托斯家族禁地那边的消息也传回来了。禁地那边并没有任何的损失，没有任何的可疑人物入侵禁地。而之前的震动声却暂时得不到解释，正在调查之中。
事态一下子变得如此严峻，我的内心感到了深深的疲倦。而没有多久，龙神集团那边也知道了索托斯家族这边的情况，克丽丝蒂娜在第一时间暗中联系了我，道：
“龙总，索托斯家族的事，云中国际和董事会已经知道了。”
“是吗……他们还是这么消息灵通。他们有什么反应？”
“云中国际已经开始对你产生了怀疑，准备对你介入调查，并且取消了你大量之前被授予的荣誉头衔，而董事会那边，也已经达成了一致的意思……”
“董事会说，最多两天之内，他们将紧急提议召开股东大会，根据龙总你最初和龙神集团签订的安全协议，股东们将要求罢免你身为董事长的身份，撤去你执行总裁的职务。而那个时候，云中国际也将通知最高法院冻结你的股权和全部资产，消灭你的法人资格。那时候，你将一无所有。”
听到小福神嘴里发出的克丽丝蒂娜的声音，那一刻，我一落千丈。
我咬着下嘴唇，脸上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笑容，道：
“动作够快的啊，他们早已经等很久了吧？”
克丽丝蒂娜略微沉默后，道：
“其实，早在龙总你在阿撒托斯成为嫌疑犯后，董事会那边就已经召开会议商量过此事了。董事会能有这么快的动作，得多亏了德拉贡家族的宣传。只是因为流讫项目的问题，所以他们一直压着，但是现在……”
“现在流讫项目出了问题，让那群早就心怀不满的老狐狸开始坐不住了，是吧？”
“龙总……”克丽丝蒂娜欲言又止。
我哂笑了一下，道：
“没想到我这个作为董事长的人，之前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这位置，坐得也真是够成功的啊。呵呵。”
“所谓的当权者，就是在自己王朝即将覆灭的风雨到来的最后一个才知道真相的人。”克丽丝蒂娜缓缓地道。“龙总，自古以来……一直如此。”
我嘲弄地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克丽丝蒂娜认真而深刻地看着我，道：
“龙总，当今世界，能使用明心术的人太少了。大鹪鹩小姐和鹤小姐陷入昏迷后，也只有克露迪尔女王能够为您出面开脱……如果形势继续恶化下去，我建议你请克露迪尔女王出面为你作证。”
我缓缓摇了摇头，道：
“克露迪尔女王之前已经来帮我作过一次证了，她的前来也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如果她再次替我出面，这会让她的声望和信誉都一落千丈，世人会怀疑她利用明心术徇私舞弊的。现在青铜树的局势稳定没有多久，女王需要的是安稳，不能再经历风浪了。”
克丽丝蒂娜深深吸了口气，道：
“或许可以采用测谎技术，墨隆博士在这方面有不少精妙的发明……”
“墨隆博士的测谎仪已经坏了。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故，现在索托斯家族的研究院已经毁塌了大半，墨隆自己也已经自身难保。”我摇了摇头，再次否认了克丽丝蒂娜的提议。
“龙总，你不能再犹豫下去了，现在舆论完全不站在你那边，龙神蒹葭已经开始利用权威媒体大肆渲染你的一些不法行为，她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惜动用德拉贡家族的全部力量来污蔑你，”克丽丝蒂娜语重心长地说道，“在吉瑞亚拉事件中，如一杀死了除玉子、乙灵和克露迪尔女王之外的十位明心术拥有者，现在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
“我明白。”我揉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语气却显得有些低落。
“龙总，能说几句心里话吗？”
我微微一愣，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龙总，不论是作为董事长，还是作为执行总裁，其实，在我心里，你都是不合格的。”克丽丝蒂娜没来由地道。
我苦笑了一下，道：
“身为助理，蒂娜，你大概也是第一个敢向自己老板这么犯面直谏的了。”
“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克丽丝蒂娜说道，“作为一个公司的掌舵人，很多人都能比做得好很多。龙总。但是……你却是不可替代的。”
就像是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蒂娜？”我笑着道。
“你可以这么认为吧。”克丽丝蒂娜笑了笑，笑意略显僵涩与勉强，“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做我的ｂｏｓｓ。毕竟，只有你，我才能够放心大胆地犯面直谏而不用担心下个月薪水减半。”
我整个人都僵硬了三秒，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克丽丝蒂娜也笑了。
“谢谢你，蒂娜……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最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结束了和克丽丝蒂娜之间的通话。
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以她上司的身份和她通话呢？
我不知道。
淡淡的话语如同被风吹散的檀香，缓缓化开，消散在了凄冷的夜空中。
重新回到了交谊厅时，所有人都正顶着一张极其严肃的脸，对我的到来严阵以待。凰极生率先走上了前来，脸色忧愁地对我说道：
“飞晖，你听我说。现在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索托斯族长连续受到了失去两个儿子的打击，情绪有些不稳定。但是他绝对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不会不知道你其实不是凶手，以你的能力，如果你想杀貘德雷德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在索托斯家族下手，更没有必要用匕首这种凶器。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反而太明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