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
晚饭后，二大娘一边收拾碗筷，嘴里叨咕，你说春田也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替他揪心，万一不行可咋整？
李满仓说，不管他，该说的咱也说了，不听，怨谁。
二大娘说，说走就走了，家里倒是没啥，可地里的庄稼咋整唉——
李满仓说，实在忙不过来，也只能是少收点就少收点吧。
二大娘说，老了老了还得替他们操心。
李满仓长出一口气，说，咋整？还能咋整？我跟春雨说了，有空的时候，帮他管着点呗，还有春水，抽空多到春田那里看看，帮着忙乎忙乎。
春雨说，好，我会常去的。
二大娘一脸的不情愿，道，老了老了，还得孝顺他们。
李满仓说，一辈子不管两辈子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过来就不管他那些破事儿。爱长不长，爱收不收。挣了也不在乎丰收不丰收，赔了地里的这些收成当不了什么事儿。
二大娘唉声叹气地说，嗯——愁死我了。
482
玉洁和白帆从县城孙大石纪念馆门口走出来。
白帆回身看看纪念馆，良久，说，我就佩服这样的人，用智慧和双手，书写了大写的人生。
玉洁看看他，笑着说，你也好好的，将来在湖边也该一个纪念馆，最好比这个还大。
白帆看着纪念馆没有说话。
玉洁说，高考结束了，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白帆摇摇头，说，门儿也没有，师大差不多。你呢？
玉洁说，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供我念到今天不容易。我的成绩你也知道，好学校上不了，不好的学校就业挺成问题。嗯——实在不行，离爹娘近便儿的，当一辈子农民，也没什么不好，唉——
白帆也幽幽地说，嗯，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玉洁说，回吧。
白帆说，走。
玉洁和白帆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小槐树村远远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白帆扯着嗓子喊道，小槐树，我回来了。
玉洁笑着说，回来就回来吧，也没人敲锣打鼓夹道欢迎。
白帆又接着喊道，小槐树，我要走出去的。
玉洁停住笑，说，没人撵你也没人留你。
春雨开着拖拉机从旁边的岔道上拐过来。
春水坐在轮盖上，对着玉洁和白帆挥挥手，喊道，回来了。
玉洁挥挥手，道，嗯。
白帆也挥挥手，说，回来了。
483
一辆面包车停在田间的路上。
车门一开，韩镇长下了车，后面跟着刘宣委、农技站的李站长、蒋秘书几个人。
韩镇长走进玉米地里，查看庄稼的长势，点点头，说，还不错。
李站长蹲下身子，翻过玉米叶子，仔细地看了看，点点头，又走到另一块地里，蹲下来，翻起玉米叶子仔细地看了，说，不错，不但苗情好，还没有病虫害。
韩镇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咱们再到棉田看看。
几个人走出玉米地，上了车。
484
李满仓、春水、二大娘正在棉田里捉虫。
面包车来到棉田边，停下。
韩镇长一行人下了车，走进棉田。
李满仓抬起头，远远看见车里下来几个人，李满仓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像有韩镇长。
二大娘看看李满仓，说，你管他韩镇长冷镇长，人家又没告诉你，干自己的活得了。
李满仓回头瞪她一眼，说，人家到咱这儿来了，能装没看见？
二大娘嘟嘟囔囔地说，指望你干点活儿费劲儿了。
485
李站长一边查看着棉田里的棉株，一边对韩镇长说，棉花的虫害这困扰丰收的重要问题，蚜虫不突出，但棉铃虫危害不容小觑。
韩镇长说，密切关注虫情，及时做好虫情预报，掌握最佳防治时机，提高防治效果。
李满仓走过来，道，韩镇长、各位领导，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韩镇长笑了笑说，我们只是随便走走看看，并不确定到哪儿。既然碰上了，就到村委会坐会吧。
众人走出棉田，上了面包车。
486
众人来到村委会。
韩镇长问，今年麦收前后，遭遇连阴天，村民家的麦子有没有受损失啊？
李满仓说，只有一两家麦子有长芽的情况，绝大多数还好。
韩镇长问，为什么呢？
李满仓说，收割不及时，主要是机器忙不过来。
韩镇长点点头，道，噢——刚才我们看了，虽然遭遇干旱，夏苗长势还算不错。
李满仓说，要是水利条件再好一点，还会更好。
韩镇长问，修水渠的事儿有进展没？
李满仓摇摇头，说，没办法，人家就是不答应。
韩镇长沉吟着点点头，道，嗯——还得想办法。
李满仓无奈道，我们是没办法了。
韩镇长扶着椅子扶手，低头看了快椅子，又四下里撒么一下，站起来，说，我看看你们的图书室。
孙会计连忙掏出钥匙走了出去。
大家也都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487
韩镇长带头走进图书室，其他人也都跟进来。
韩镇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翻看一下，放回去，又仔细地看着数的横眉，说，书量不大，有步骤地增加书刊杂志的品种和数量，增加种植、养殖、农业技术以及农村多种经营类的书籍，对加快农村的发展是大有益处的。
李满仓说，是，我们尽快办。
韩镇长说，回去合计合计，看看镇里能不能支持一下子。哎——没看见电脑呢？
孙会计没搭茬。
李满仓支吾着说，啊——电脑啊——坏了。
韩镇长一皱眉，对李满仓说，刚弄回来才几天啊，就坏了？这是啥质量啊？不会是伪劣产品吧？好好看看是咋回事儿，尽快弄好，尽快发挥作用，我要检查的，好事儿要好好办，好事儿必须办好。
李满仓说，一定一定，尽快修好。
李站长问，小来小去的的毛病我还行。
韩镇长说，对，让李站长给看看。
李满仓连忙摆摆手，说，哎——李站长是镇领导，这种事儿哪能麻烦镇领导呢，不行不行。
李站长问，是主机还是显示器还是猫的问题啊。
李满仓看看孙会计，说，是咋回事儿来的？
孙会计说，是猫的事儿。
李站长说，拿到店里直接换就行，刚刚个把月的时间。
孙会计说，是是是，我们随后就去换。
李站长四下里撒么一下，说，你们电脑按哪儿了？
孙会计说，就这儿。不是拿去修去了吗？！
李站长说，你不是说猫坏了吗？！
孙会计连忙补充，说，是——猫坏了，主机——好像也有点毛病——显示器好像——也不太好——
李站长脸色冷了下来，掏出手机，一边找号码一边叨咕，什么玩意儿这是，我得问问他……
韩镇长脸色一凛，说，不是谁拿回家了吧？要是谁拿回家，咱可说不着……
孙会计脸憋得通红，吭哧憋肚地不知道说啥好，道，嗯——噢——这个——
李满仓心一横，迈步往外走，说，跟我来。
488
李满仓摆摆手，走到柜子跟前，掏出钥匙，打开锁，拉开柜门，说，实话实说吧，电脑啥毛病也没有，拉回啦我就锁到箱子里了。
李站长走过来，弯腰看了看，把箱子都搬了出来，放到韩镇长跟前，指着箱子对李满仓说，你们连封还没开呢。还这儿坏了那儿坏了，说话能不能浮点责任？
孙会计低着头不说话。
李满仓说，我吧——看着村里不少孩子上网吧玩这玩意儿，学坏了，打心眼里瞅这玩意儿就别扭——
韩镇长叹口气，摇摇头，说，就说汽车吧，坏人开着汽车犯罪，汽车有时候也出车祸，你能说汽车不是个好东西？马上按上，用好。
李满仓说，行，我们随后就按。
李站长说，今后镇里的病虫害预报、信息推广、乃至通知、文件等等吧，都将通过电脑传下来。
韩镇长站起来，对李满仓说，你们不用随后，马上就安装，我们到别处看看。
李满仓说，吃了饭再走吧。
韩镇长摆摆手，走了出去。
李站长一行人也跟了出去。
李满仓也跟着往外走，嘴里不停地说，吃了咋走呗，你看——你看——
489
韩镇长一行人上了车。
李满仓、孙会计对着车挥了挥手。
车开了出去。
李满仓一脸不高兴，说，你说这个李站长咋这么烦人呢。
孙会计摇摇头，说，这些电脑的来历可能跟他有关。
李满仓说，不是画家捐的吗？
孙会计说，捐的不假，他会画画可不会造电脑。这些电脑可能是他和画家买的，也可能是他给镇里买的。
李满仓点点头，说，可能。
孙会计说，要不，咱一说电脑有问题，咋会像捅了他的心窝子一样。
李满仓眯起眼睛，说，对了，画家也姓李，他们是一个村的。
孙会计说，没准是一家人。
李满仓说，真没准。
孙会计说，怕背黑锅。还是安上吧。
李满仓说，对。那就安上。
490
孙会计回到办公室，拿出墙角的纸盒子，打开，先把电脑桌的构件拿出来，从抽屉里拿出螺丝刀，组装电脑桌。
李满仓也用钥匙划开纸盒封口的胶带，打开盒子，拿掉泡沫，把显示器拿出来，放到办公桌上……
491
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骑着一辆摩托，矮个子坐在后座上，俩人来到李满仓家。
李满仓打量着来人，问，两位看起来面生，你们找我的吧。
矮个子青年看看李满仓说，这是春水家吧？！
李满仓对着春水的屋子喊，春水，找你的。
春水从屋里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两个人，问，你们找我。
矮个子年轻人问，你是春水？
春水说，我是。
矮个子接着问，听说你的牛是从法国引进的。
春水说，是，从法国进口的。叫利木赞种牛，优良品种，北京科学院早就推广过，两位跟我到牛圈看看，个头老大了，精壮精壮的。
春水一边说一边扭身就要往牛圈走。
俩年轻人相互看了看说，等会儿，真是从法国进口的。
春水停住脚步，回身拍着胸脯，说，刚从法国进口的，纯种利木赞。
矮个子问，咋进口的？
春水说，有人，上边有人，我家亲戚在中央进口部。
矮个子又问，进口得有手续吧？
春水说，手续——手续没有，别人进口用手续，咱，不用。不光不用手续，进口的时候还挺便宜。
矮个青年说，不是吹牛吧？
春水信誓旦旦，让你说的，不信？去看报纸，去看电视，都有！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下，高个子说，没准真就有重大问题。这批进来的牛多不多？
春水听着好像不对劲，你们啥意思？
矮个子说，那你就牵牛跟我们走吧。
春水说，你们是养牛场的吧？！你的意思是，要是打栏的牛多了还行，一头两头你犯不上，我不能去。
矮个子说，我们是县畜牧局和防疫站的。
春水说没理会，沉吟一下，说，嗯，我住哪儿啊？家里的牝牛还得请人喂。行吧，就按你们说的，牵走吧，碰个大户不容易，打栏的多了咱可以便宜一点，弄好了咱们就常来常往。
高个子说，你这种牛得没收，法国蔓延疯牛病呢你不知道？这种时候还从疫区进口种牛？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一下这批牛的来龙去脉。
春水一下子囧在那里，自语道，娘哎，吹大了。
两个年轻人冷着脸看着他。
矮个子说，怎么？
高个子说，嗯？
春水苦着脸说，我还是实话实说吧，刚才我是吹牛，牛不是从法国进口的，是法国谱系的利木赞种牛，俺们村的臭粪叔养了好几年了，这不，身体不行了，我就接过来了。
矮个子说沉着脸说，不是刚从法国进口的吗？
春水赔笑说，我寻思你们是养牛场的，说刚进口的不是显得我这种牛不一般吗。我这有证件，我给你们拿去。
春水说着转身进了屋。不大一会儿，春水从屋里小跑出来，把几个证件递给矮个子。
矮个子接过去，高个子也凑过来，俩人不停地翻看说，噢，这是种畜合格证，这是家畜系谱——，还有，哦，这是检疫合格证。你就实话实说得了呗，还北京科学院，法国进口，还中央进口部有人，你家中央有进口部啊？
俩人看完，把证件还给他说，记住了，定期到兽医站给种牛检查，没事的时候多学习学习种畜的饲养管理技术，这跟养普通牛不一样。
春水连忙应承，好好好，一定一定，一定一定。
李满仓对春水说，不是我说你，实话实说得了，吹，吹，差点吹出毛病来。
492
一辆警车来到李满仓家院外，吕所长和小徐从车上下来，往院里走。
李满仓和春水迎出来。
李满仓说，是农药钱又追回来一些吧？打个电话，我们自己去取就行，还劳你们亲自送过来。
吕所长摇摇头，说，今天不是那个事儿。
李满仓失望地说，噢——
吕所长看看李满仓，又看看春水，说，你们一家人？
春水指指李满仓，说，这是我爹。
吕所长说，噢。
李满仓说，进屋说话。
吕所长摇摇头，说，不了，一会儿还要到别的村。
小徐警官说，为了打击偷盗大牲口的不法行为，保护辖区农户的利益，把大牲的正、侧面照、明显特征照、出生年月、牲畜种类、体貌毛色、长相特征及其主人的基本信息采章起来，输入电脑建档管理，统一制成‘身份证’发给大牲畜主人，要求无论在饲养、买卖还是在运输、屠宰过程中都必须持有大牲畜‘身份证’，否则买者不能买、卖者不能卖，运输、屠宰更不行，违者将以非法所得予以追究。你家种牛要及时办理‘身份证’。
春水拿出种牛的“身份证”说，办过了，牛我是买的本村臭粪叔的。
小徐警官看了看牛的“身份证”说，户主这一栏应该变更一下，改成你的名字抽空到所里把证换一下。
春水连忙说，对对，行行行。
493
李满仓正拿着锄头在地里锄草，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通了，道，喂——是我——哪位——噢，工商所的——不用了，他是我儿子，有事儿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我告诉他——种牛啥事儿？——牛的‘身份证’办完了——我是工商所的，找你变更种牛的一下工商手续——还有这一说？——那好，我告诉他。
494
春水扛着锄头进了村，老远就看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越野吉普，周围围了不少人。
几个调皮的淘小子不停地追逐嬉闹着，看到春水，连忙喊，回来了，回来了，找你的。
这时，春水看到几个城里人扭头朝这边看。
春水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忐忑不安地来到跟前，疑惑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这是——该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
带墨镜的中年男子迎过来，左手摘下墨镜，伸出右手和春水握了握手说，久仰久仰，我们等你一会了。
春水打开了院门，进了院子。说，屋里说吧。
来人进了院，四下里撒么一下。
长发男子指着戴墨镜的中年男子介绍说，这是我们张导演。
春水赶紧过来握手，导演好。
长发青年说，我们是电视剧组的，正在县城的北湖、大觉寺、天齐庙选外景，在宾馆的电视里无意中看到了关于春水的电视片，觉得有点意思。
导演直截了当地说，想不想当演员？
春水想都没想说，想啊，太想了，做梦都想。前些日子我还上过一回电视呢。
长发男子问，还有表演基础，难得难得，你演的是电影还是电视剧？
春水说，噢——，那倒不是，就是那回牛要抵人……
几个人笑着说，专题片吧，不搭边不搭边。
导演说，武替行不行？
春水一愣，没太听懂，道，啊——？
长发青年说，导演问你，做武打替身，有没有兴趣？
春水看看他们，没说话。
导演接着说，我们有足够的防护措施，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春水还是没说话。
导演说，至于片酬吗，咱们商量。
春水还是没说话，他觉得一个馅饼就要从天上掉到他头上了，却悬在了他够不到的半空中。
导演说，全国这些年拍多少戏，你听说哪儿出事了，凤毛麟角吗。
春水说，不去，给一百万我也不去。
导演摇摇头说，我是觉得你的体型还算可以，只是可以而已，并非不可或缺。
春水说，我还是种好我的地养好我的牛吧。
导演说，这样吧，你再想想，想好了，给我打个电话。
说着，眊一眼身边的“长头发”。
长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春水，一行人走出院子上了车。
春水送出来，冲着汽车摆摆手。
车喇叭嘀地响了一声，开走了。
春水看着远去的汽车，又看看手中的名片，想撕掉，又停了手，装进口袋里，自语道，这牛吹得——吹来这么多麻烦。我还是先到工商所，办自己的正事儿去吧。
495
一个老头牵着牛走进李满仓家。
一个中年男子牵着牛走进李满仓家。
一个瘦矮的男子牵着牛走进李满仓家。
……
眼见顾客越来越多，李满仓点点头对春水说，比臭粪养着的时候多多了，你这电视还真是没白上。
春水笑笑说，还真管用。
李满仓说，记者来咱家那天，得亏我留记者在咱家吃饭，要不，你那有机会跟人家记者说出你的想法。
春水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还是你高瞻远瞩，高屋建瓴，高出一层楼啊。
李满仓洋洋得意地说，高倒是不见得多高，多吃几年咸盐倒是真的。
二大娘站在屋门口说，李满仓，是不是又找不着北了？！草帽子事儿你还少干了？！
李满仓笑笑，说，茶馆里不要的伙计——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496
开发区的厂房和粮库正在紧张的施工中。，
搅拌机轰鸣着。
塔吊转动着钢铁的巨臂。
脚手架上带着安全帽的工人紧张地忙碌着，有的砌砖、有的捆扎钢筋……
春田和陈主任带着安全帽，在工地上不停地查看着……
497
春水送走牵着牛的村民。
李满仓从屋里走出来，说，自从出了种牛这回事儿，你比老子还有名，这些日子，找你的人比找我的人还多。
春水说，偶尔。
李满仓说，不偶尔才好呢，我巴不得呢。
498
春水赶着牛车沿着大街往前走，车上装满了棒子秸。
李满仓跟在后面。。
大牛赶着驴车拉着几袋面粉从后面撵上来，驴脖子下面的铜铃铛“哗铃铃”地响。
大牛从车辕上跳下来，一手拿着鞭子，一手牵着缰绳，“吁——”地一声停住车。
李满仓扭头看看大牛，推磨去了。
大牛说，嗯。准备铡草啊？
李满仓说，嗯。
大牛说，二大爷，商量个事儿呗？
春水说，啥事儿啊？
大牛说，秋后耕地，咱们伙着用牲口呗？
李满仓摇摇头说，用机器嘛。
大牛说，机器快是快，就是把地压得太死。
李满仓说，这话对。不过我们一大家子呢，到时候怕是弄不过来。
大牛笑了笑说，是不是看我这毛驴没有牛有劲儿？！
春水也笑了笑说，你爱咋说就咋说吧，我也不能堵住你的嘴。
499
春水赶着牛车沿着村街往前走。
炮弹牵着一头健壮的黄牛迎面走来。
春水对炮弹点点头，炮弹哥！？
炮弹停住脚步对春水说，回。春水，你那拖拉机也卖了，秋后耕地，咱伙着用牛？
春水说；不了。
炮弹看着春水的眼睛说，嫌我家地多？
春水说，找我二哥，用拖拉机不就完了，还快。
玉洁爹牵着一头牛迎面走来。牛是牝牛（母牛），蹄脚整齐，身材匀称，精干健壮。
春水道，叔，买了？”
玉洁爹应，噢，买了，要不种地短手哩。
春水赶着车走了过去。
有人指指李满仓，说，二大爷在这儿呢，老人家见多识广，让二大爷看看。
李满仓走过来，一手抓住笼头，蹲在地上，一手掰开粉色的牛嘴看看牙口，站起来搓搓手，点点头说，不孬不孬，一岁口，坯子好，活差不了，你真是置办个好家业。
玉洁爹说，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
三大爷说，牲口应该算，值钱不说，咱庄稼人的好帮手哩。
玉洁爹端详着他的牛像问别人又像自言自语地说，还行哈？
三大爷郑重了脸色，不是还行，是正经八百不错哩。眼下正好没什么事儿，你就让它练练活儿。
玉洁爹点点头，是哩是哩。
500
春田走进银行信贷主任办公室，打开皮包，从里边拿出房产证，推到主任面前。
主任看了看房产证，点点头，说，村里的房子是不值钱的，开发区的房产价格也不看好，我们要到实地看一下，对这个房产的价值评估一下子，之后才能确定贷款的额度。初步估计，达不到你要求的数目。
春田问，差多少？
主任说，评估完了再说。
春田说，主任，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你就通融通融，帮着凑齐了吧。
主任摇摇头，说，支持乡村经济发展是我们的责任，同时，我也得对银行的资金负责任，出现不良贷款，乃至死账坏账，责任暂且不说，今后怎么能支持呢，用什么去支持呢？
春田问，那你们啥时候去？
主任说，我马上组织人去，你这也是发展咱们乡村经济的好事儿，我们大力支持是应该的。
春田说，既然大力支持，那就帮人帮到家，按我说的给凑够了得了？
主任摇摇头，说，那不行，大力支持，也不是无条件无原则。
501
玉洁爹套上牛，拉个用铁丝拴住的墩地的石头墩子，在乡间的土道上让牛练习干活。
春水赶着牛车走来，车上拉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口袋。
春水问，叔，让牛学活呢？
玉洁爹说，嗯。你这是推磨去了?
春水说，对，磨点面粉。
502
信贷主任不答应，春田来到镇政府找到韩镇长。
韩镇长摊开双手，摇摇头，说，银行那边咱说了也不算啊。
春田说，这事儿你还得帮我。
韩镇长看看春田，说，你说咋帮？
春田沉吟一下，说，用开发区的房子抵押行不行？
韩镇长说，我不是早就同意了吗？
春田摇摇头，说，我说的不单单是我那几间，我说的是其他的房子。
韩镇长想了想，说，这事儿——可以考虑，我不能一个人做主，得和其他几位领导商量商量。
503
春水赶着牛车进了院子。
二大娘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说，回来了。
春水说，娘，你来牵着点牛。
二大娘说，把牛卸了吧？
春水说，不卸，天还早，我一会再拉点麦秸，明天好铡草。
二大娘走过来，接过春水手里的缰绳。
春水抱起一袋子面粉进了屋。
二大娘牵着缰绳，说，面粉刚磨完都烫手，得好好凉一凉。
春水在屋里说，嗯。
春水把袋子里的面粉倒进放在地上的大簸箩里，摊平，又用擀面杖在上面划出一道接一道的沟，用来加快散热速度。
春水走出去。
屋门从外面掩上。
505
玉洁爹慌慌张张地推出电动自行车。
玉洁娘胳膊上挎着个兜子，从屋里急匆匆走出来，嘴里不停地叨咕，爹不知道病什么样儿呢。
玉洁爹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别着急，有病看呗。
玉洁从屋里跑出来，说，我也去吧？
玉洁爹推着车子往外走，说，你在家看家，把活物喂好。
玉洁应声道，噢。
俩人出了院子。
玉洁爹骑上车子，玉洁娘坐上去，沿着村街远去了。
506
春田匆匆走进镇长办公室。
韩镇长指指椅子，说，你坐。
春田坐到椅子上，问，韩镇长，商量没？怎么样？
韩镇长说，经过讨论，镇里决定同意你的想法。
春田站起来，说，太好了，多谢了。
韩镇长说，你先别着急，为了增强你的责任心，同时也为镇里的财产负责任，你要把你家的房产证、你父亲的房产证、你岳父家的房产证都交到财政所作抵押。
春田点点头，说，好吧。我马上办。
507
李满仓叹口气，说，这事儿你娘不能同意，这样，我看你娘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拿出来。
春田说，得尽快，我着急用呢，要不机器进不来，厂子就开不了工。
李满仓说，今天我就把这事儿办了，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到村委会来拿。
春田说，我等你了。
李满仓站起来，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回家看看。
春田说，好。
李满仓走出屋子。
508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来到家门口，见大门上挂着锁。
李满仓立好自行车，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走进院子。
李满仓把房产证装进口袋里，走出屋子。
李满仓走进村委会办公室。
春田站起来，看着李满仓的脸，问，怎么样？
李满仓点点头，掏出房产证，递给春田，说，我是不同于你干厂子的，你非干，我就不拦着了。自己想干，镇里也支持，那就好好干。别让家里人都无家可归就行。
春田接过房产证，说，爹，你放心。
509
玉洁端着盛了半筛子草的草筛子走到牛槽前。
牛槽里的草还有许多。
牛站在槽前哞哞地叫，并不吃草。
玉洁皱起了眉头，道，咋没吃呢？
玉洁推开房门，从屋里走出来，来到牛槽前。
牛槽里的草还有许多。
牛依然站在槽前哞哞地叫，并不吃草。
玉洁皱起了眉头，道，咋还没吃呢？是病了吧。
玉洁走进屋里。
玉洁从屋里走出来，端着一瓢棒子面，倒进牛槽里的槽上，用手拌了拌。
牛低下头，吃几口，抬起头，叫几声。
玉洁摇摇头。
510
春田拎着包走进镇长办公室，拉开拉索，从包里掏出三个房产证，放到韩镇长的办公桌上，说，韩镇长，我办完了。
韩镇长看看春田，拿起房产证挨个看了看，说，这就拿来了？！挺有效率啊。
春田说，我的事儿，我不着急谁着急？！
韩镇长说，你先把房产证交到财政所。
春田拿起房产证走了出去。
511
玉洁来到牛槽前。
牛槽里的草还有许多。
牛依然站在槽前哞哞地叫，并不吃草。
玉洁走出院子。
512
脑血栓后遗症的臭粪正一瘸一拐地在街上练习走路。
玉洁走出了，道，臭粪大爷，病好些了？
臭粪语音含糊不清地说，好——多——了——
玉洁说，大爷，俺家牛好像病了，就是不吃草，你能不能给看看是咋回事儿？
臭粪拖沓地点点头，迈步往院里走，说，看——看——吧——
玉洁走过来要搀扶臭粪。
臭粪一瘸一拐地挥手甩开，道，不——用——，我——没事儿。
513
春田手拿业务号码，坐在椅子上。
喇叭里传来一个圆润的女声，请二十五号到二号窗口办理业务。
春田看看手中的号码，走到窗口前，坐到椅子上。
业务员问他，请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春田掏出一张身份证，说，办张银行卡。
业务员指指外面的桌子，说，请你先到那边填表。
春田向桌子走去。
514
臭粪走进院子，远远地看看拴在牛槽边的牛，说，不像——有病——的样儿。
玉洁说，那咋就不吃不喝干叫唤？
臭粪问，多——长——时间了？
玉洁说，昨天晚上就没吃，今天早上，我给它拌了一瓢棒子面，还是没吃多少，今天中午还是不爱吃草，怕是闹啥病了吧。
臭粪走到牛槽边，前后看了看，说，好——事儿，明年——就有——两头牛了，下午，牵到——二大爷那儿。
玉洁无语地站在那里看看臭粪，道，噢——
臭粪问，你——爹呢？
玉洁说，和我娘到姥姥家去了。
臭粪说，也——不远，我——给你——牵过去吧？
玉洁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那可不行。
臭粪说，要不你牵到他家，让二大娘给你送出来。
玉洁说，行，这样行。
515
春田掏出房产证放到桌子上。
主任拿起来看了看，说，好家伙，看来镇里对发展个体经济真是不遗余力啊。
春田点点头，说，不仅是对个体经济的大力支持，也是对我个人的信任，我不能辜负。
主任说，镇里对你是充分信任、大力支持啊。
春田点点头，说，确实挺难得的，
主任说，这些你先拿着，我们马上联系人到开发区，现场评估一下房子的价值，完事儿再确定贷款额度。
春田皱皱眉头，说，还评估啊？
主任说，评估，这是必须的。
516
下午，玉洁牵着牛拐弯抹角地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院门上挂着铁锁。
玉洁只好牵着牛往李满仓家方向走。
就在这时一个老头急匆匆迎面走来。
玉洁迎上去，从口袋里掏出钱，递向老头，说，大爷你好……
老头说，猪跑出来了，我得赶紧去找猪。
玉洁只好继续往李满仓家走，一位牵着牛的中年妇女从春水家的方向迎面走来看看玉洁，好像轻微地笑了一下，走了过去。
玉洁牵着牛来到家的时候，院子里还咚咚地响着柴油机的声音。
517
玉洁牵着牛进了李满仓家院子。
院子里，李满仓、春水、二大娘、春雨、秀玲、孙会计、马莉、春岩几个人，有的戴着帽子，有的扎着手巾，大家正满脸灰尘地忙忙呼呼地用铡草机铡草。旁边堆了一大堆铡好的饲草，没铡的棒子桔和麦秸已经不多了，各有一小堆。
头扎毛巾的春水满身灰尘地迎过来说，来了。
玉洁伸手把缰绳递向春水，道，嗯。
春水不接她手里的缰绳，摇摇头说，不行，你没看见刚走一个人。
玉洁恍然道，那咋办？
春水一指铡草机说，明天再来吧。
玉洁沉吟一下说，要不把牛放这儿，我明天来牵？。
春水说，嗯——要不你就先放到这儿，我一会儿给你送回去。
玉洁说，那太麻烦了。
春水说，要不你就把牛拴到树上，到外边等着。
春水说着扭身紧步去铡草。
玉洁牵着牛站了，看着一院子的人忙来忙去，有的续草，有的把棒子桔和麦秸用叉跳到续草人的跟前，铡草机的吐料口不停地把铡好的饲草吐出来，有人用木锨不断地不草装到旁边的大包袱上，再由两个人抬到一边的草堆上，相互之间很少有交流，不顺手的的时候，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打着手势……
玉洁把牛拴在院墙边的枣树上，把头发盘起来，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把头包了，凑过来帮着铡草。
春水迎过来友善地摆摆手。
玉洁笑一笑摆摆手，弯腰帮着把棒子桔和麦秸往续草人跟前弄。
人们不停地忙碌着。
机器不停地轰鸣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没铡的棒子桔和麦秸堆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草终于全部铡完了，众人也放松了。
春水拿根木棍，要去先把连接柴油机和铡草机的传动带别下了。也就在这时，玉洁看到过渡槽底下还有一大把麦秸没铡，她弯腰捡起来，放到过渡槽上，往铡草机里送。
春水见了，连忙对着玉洁不停地摆手，见她没反应，就赶紧用木棍把传动带别了下来，但还是慢了一点。
玉洁“啊——”地尖叫一声，右手紧紧地捂住左手，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它的面孔痛苦地扭曲着，脸上布满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众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517
春水开着三轮车在路上疾驰。
车上坐着二大娘、秀玲、马莉等人。
518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人唏嘘不已，
李满仓一脸懊丧说，这事儿弄的，这是咋说的呢。
春雨说，唉——想不到的事儿。
春岩说，庆幸去吧，春水要是再慢一点，整个左手都够呛。
孙会计说，还别说，多亏春水及时把传动带别下来了，要不就麻烦大了。
519
玉洁一行人下了车，急匆匆走进医院。
520
李满仓、春雨分别抬着化肥袋缝制的包袱两角，把院子里铡完的草抬进草屋。
孙会计、春岩用木锨把铡完的草装到另一个铺在地上的包袱里。
521
春水、二大娘、秀玲、马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焦急地看着手术室关着的房门。
522
李满仓扫完院子，把扫帚靠在墙边。
拴在树上的牛叫了一声，哞——
李满仓循声扭头看看玉洁拴在树上的牛，叹口气，走到牛槽边，把种牛解下来，牵出来。
春雨拉着板车，车上装着柴油机和铡草机。
孙会计和春岩一左一右在两边推着车。
春雨说，一会儿我弄点现成的，咱们喝点。
孙会计说，还是算了，家里也不肃静。
春岩说，拉倒吧。
523
李满仓牵着玉洁家的牛来到玉洁家，见大门锁着，他摇摇头，又牵着牛往回走。
李满仓牵着玉洁家的牛走进院里，把牛拴到那棵枣树上——缰绳扣儿系的很潦草——看看天上的日头，天色还早，他推出自行车，关了院门，跨上自行车，向前驶去。
拴在枣树上的牛，缰绳突然开了。
牛大概是闻到了新鲜面粉的清香，循着味道就把虚掩的房门拱开了，吃起笸箩里的面粉来。
524
玉洁面色苍白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玉洁爹娘匆匆走进了。
玉洁娘扑到窗前，哭泣着问，你这是怎么了？咋会摊上这事儿？
玉洁爹气汹汹地对春水说，她可是给你家干活受的伤，落下残疾了，你说咋办吧？
春水低声下气地说，这事儿我们有责任，我们一定认真对待。医院的押金我交了，不够我再续，咱们先把伤养好，要紧的是先把伤养好，今后的事儿咱再商量。
玉洁爹怒道，伤好了就完了，伤好了也是落下残疾了。
玉洁突然高声对爹说，人家也没说不管，你别太那个什么了。
玉洁爹一脸怒气地对玉洁说，你年纪轻轻的就落下了残疾，我不操心谁操心？
护士闻声赶来，厉声道，要吵出去吵。
屋里立时安静下来。
玉洁压低了声音，转脸大家说，我眼下没什么事儿，牛还在二大爷家哩，你们都赶紧走吧。
玉洁爹说，我今天晚上就去牵回来。
春水对玉洁爹说，叔，没事儿，牛就先放在我家，我们帮着照看着，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就给你送过去。
二大娘说，玉洁出了这事儿，我得在这儿照看着。
秀玲说，我在这儿吧，我年轻，腿脚利索。
玉洁娘说，都走吧，我两边跑着点。
玉洁说，都走吧，我没事儿，消消炎我就出院，住不了几天，也不是不能自理。别让姥姥知道这事儿。
玉洁娘说，没告诉她。
秀玲说，这几天我必须照看着，你们都走吧。
春水对玉洁说，玉洁，你先养伤，过两天我再来看你，钱不够我就再交点，好利索了再出院，到家里要是复发感染什么的就麻烦了。
春水对玉洁爹说，叔，婶子，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不光要管，还要管好。
玉洁娘说，你们都走吧，我和秀玲在这儿就行了。
玉洁爹狠狠地瞪了春水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春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苦着脸跟了出去。
二大娘也跟着走了出去。
525
李满仓骑着自行车赶往镇里。
春水开着三轮车从镇医院往回走，车上坐着二大娘。
李满仓看见三轮车，远远下了车子，站在路边。
春水来到李满仓跟前，停了车。
李满仓问，怎么样？
春水说，手指截了一段。
李满仓皱起眉头，道，唉，这事儿弄得。
春水说，你去看看啊？
李满仓蹁腿上车，说，我去，别让人觉得咱们不拿这事儿当回事儿。
李满仓正骑着自行车往前走，迎面碰见玉洁爹。
李满仓下了车，道，回来了。
玉洁爹也下了车，看看西斜的日头，说，去哪儿？
李满仓说，我到医院看看。
526
李满仓家的院子里，牛从屋里走出来，满嘴粘着雪白的面粉，牛来到院子里，走到水桶前，吱喽——吱喽——地喝起水来。
527
病房里，李满仓对玉洁说，先好好养病，我李满仓也是要脸的人，你们安心养着，剩下的事儿咱们以后说。
玉洁娘一脸憔悴，说，这阵子咋就这么不顺当呢？
玉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说，二大爷，忙你的去吧，我没啥大事儿。
李满仓说，好好注意，别感染了。
玉洁点点头，道，嗯。
秀玲削个苹果，递给玉洁。
李满仓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玉洁娘，说，老嫂子，这钱你先揣着，给孩子买点吃的。
玉洁娘推脱着，说，我有钱。
李满仓把钱塞到玉洁娘的手里，说，你有是你的。
李满仓摆摆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先走了。
528
春水和二大娘回到家，走进院子。
玉洁家的牛正在院子里溜达。
春水过去抓住缰绳，拴到树上。
二大娘站在敞开的房门口，大声说，哎呦，牛把面粉给吃了。
春水连忙跑过去，只见笸箩里的面粉一片狼藉。
二大娘说，咋就这么倒霉哩，别给撑死了。
春水问，有啥好办法？
二大娘摇摇头，没啥好办法。
春水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说，我去问问臭粪叔，不行把大药包叫来。
二大娘拿起水筒，来到水缸前，又拿起水盆，把缸里的水舀进水桶里，拎到玉洁家的牛跟前，牛地头嗅了嗅，并不喝水，又抬起了头。
二大娘一拍大腿，道，唉——，要是能喝我还寻思让它喝点豆油呢。
二大娘把水桶拎回到水缸边。
春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我打打手机联系联系吧。
二大娘走进屋，灯也没开，就躺到床上。
529
李满仓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把自行车放好，见玉洁家的牛拴在树上，他把牛缰绳从树上解下来，牵着牛走出院子。
530
春水对着手机说，叔，都挺好，没谁有病，就是我家牛吧——喂——喂——
春水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摇摇头，道，怎么挂了？
春水又拨出去，放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嘀嘀嘀”的忙音。
春水自语道，咋不接呢？
531
李满仓把牛缰绳递给玉洁爹，说，玉洁他爹，牛我给你送来了。
玉洁爹接过缰绳，说，屋里坐吧。
李满仓说，不了。
玉洁爹牵着牛往牛槽那边走，嘴里说，有空来玩儿。
李满仓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哎——好。
532
春水走进院子，屋子里没开灯，他下意识地扭头看看那棵树。
树下空空的，玉洁家的牛不见了。
春水一愣，他四下里一撒么，没看见牛，看见了爹的自行车。他又迈步来到牛槽边，看了看，只有自己家的两头牛。
春水迈步往屋里走去。
春水走进屋，开了灯，见娘躺在床上。
春水问，爹回来了？
二大娘躺着没动，说，是吗？我没看见。
春水说，车子在院子里呢。
二大娘说，噢。
春水说，玉洁家的牛不见了。
二大娘一下子坐起来，说，是吗？难道他是遛牛去了。
春水说，他也不知道牛吃了面粉啊。
就在这时，李满仓走进屋里。
春水问，你看见玉洁家的牛了吗？
李满仓说，我给送回去了。
二大娘说，你倒是挺快当，牛吃了面粉了。
李满仓一愣，啊——
二大娘说，我寻思给他饮点豆油呢，一点也喝不下去。怕是喝了不少水了。
李满仓说，这不麻烦吗？！这种情况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
春水说，刚才我去找大药包，人不在家，我一说牛，他还不接电话了。
李满仓掏出手机，说，我试试。
春水说，不用试，他关机了。
李满仓把手机揣起来，说，送去就送去了，牛要是吃的不是太多，也许就没事儿，咱就当没这回事儿；要是吃得太多撑坏了，就是在咱家也是该咋着就咋着；要是告诉了玉洁爹，他今天晚上也睡不好觉了。
二大娘说，那就这么着了？
李满仓点点头，说，先这么着吧。就看这头牛的造化了，要是挺过这一关，咱也跟着高兴，要是听不过去，咱还得破费。
533
春水正躺在床上胡梦颠倒。
梦里。
玉洁牵着她家的牛来到春水家，旁边还跟着三个活蹦乱跳的牛犊子。
春水问，牛没事儿了？
玉洁说，牛有啥事儿？这不都下崽了。
春水惊奇地说，呦，三个？
玉洁笑吟吟地说，三个。
春水问，一胎。
玉洁说，一胎。
春水说，一胎生两个的都不多见，竟然三个。
玉洁说，从来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谢谢你。
春水说，谢我？谢我干啥？
玉洁娇羞地说，那谢谢你家的牛。
春水说，谢它干啥。
玉洁说，那——
春水说，谢我。
玉洁说，咋谢？
春水吞吞吐吐地正要说啥。
玉洁的伤手伸出来，变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春水一惊。
就在这时，玉洁爹脚踩祥云飘飘然来到他们面前。
玉洁伸出双手说，我的手指好好的，咋就变成了刀？
玉洁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伸过双手握住玉洁的双手，面面笑容。说，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咦，真就好好的。
春水突然不见了刀的影子，说，刀呢？
春水到处找，不见了玉洁手中的那把刀。
玉洁说，要什么刀，没劲。
玉洁爹说，手好好的比啥都强。
天很快地阴暗下来，浓重的乌云压得很低，有隐隐的雷声不断传来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春水一下子就醒了，隐隐的雷声变成了重重的敲门声。
534
玉洁爹一边用脚踹着李满仓家的院门，一边喊，开门！开门！！你身为村干部，一天到晚人五人六的，还是党员，丢不丢人？办得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是人干的事儿？
春水赶紧穿衣服下床，来到院子里。
李满仓已经打开门。
玉洁爹走进院子，撕撕巴巴正跟李满仓争吵，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李满仓似懂非懂地问，玉洁他爹，这是咋了，你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进屋进屋。
玉洁爹一脸怒气，道，我不进屋！你还问我，你说咋了，你说咋了。
李满仓说，是不是牛——？
玉洁爹说，你为啥五更半夜把牛给送回去？为啥？你说！
玉洁爹，为啥天不亮牛就死了？
李满仓故作惊讶地问，啥？你说啥？牛死了？你说牛死了？
玉洁爹说，你们说，我家牛咋死的？
李满仓说，玉洁他爹，实话实说，我给你送牛的时候真不知道咋回事儿——
玉洁爹怒斥道，你说你不知道咋回事儿？你说你不知道？
李满仓说，把牛给你送去，回到家才知道牛吃了面粉了。
春水说，昨天，从医院回来，发现牛吃了面粉，还喝了水。我寻思找大药包给牛看看，人家没在家。娘还想给牛喝点豆油，喂不下去，就进屋躺下了。这个功夫，爹从医院回来，就把牛给你送去了。
李满仓说，没再去告诉你，是寻思万一没事儿不是更好吗，有事儿，咱再说事儿呗，我李满仓向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玉洁爹怒气冲冲用手点指着李满仓和春水，说，行行行，我这辈子欠你们的。
玉洁爹说着，他车转身子，往院外走，路过院门的时候，他把半开的院门“咣——”地一声摔开，怒冲冲地走了。
535
玉洁爹来到刘一刀家，刘一刀迎出来，说，老哥，快进来坐。
玉洁爹摇摇头，说，不了，心里着急呢。
刘一刀看看玉洁爹，道，人这一辈子，谁还不遇到点事儿呢，想开了就好，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听说家里不太顺当。
玉洁爹叹口气，道，别提了。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玉洁她姥刚住院吧，玉洁手又受了伤，昨天夜里，俺家牛死了。
刘一刀问，咋死的？
玉洁爹说，吃了面粉，撑死的。
刘一刀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用油布抱着的刀子，打开，看了看又包上，拿在手里，说，走吧，天热，赶紧收拾收拾卖了，要不然，很容易就臭了。
536
玉洁爹走了。
一家人愣在那里。
二大娘一脸怒气地进了屋。
李满仓也跟了进来。
春水跟进来，问，咋整？
二大娘说，我还一肚子气呢，反正牛是在他家死的，也怪玉洁，干嘛不把牛拴结实了。
春水说，玉洁还在医院住着呢，真弄得太僵了，以后的事儿怕是不好弄。
二大娘说，倒霉的事儿一件接一件。
春水说，就算玉洁有责任，可手指的事儿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李满仓摇着头说，这事儿弄得，你看这事儿弄得，越渴越给盐吃。
春水思考的样子，说，这可咋办呢？
李满仓叹口气，说，实在不行，把咱家的牛抵给他家。
二大娘瞪大眼睛，说，啥？牛是在咱家撑死的不假，可她要是拴结实了也出不了这事儿啊，光怨咱家啊？要这么说，我还觉得一点也不怨咱呢，牛要是拴结实了，咋能撑死呢？
李满仓说，你们不知道，这牛吧，你们走了以后，他家牛我又重新拴了。
二大娘瞪着李满仓，说？你闲的，动它干啥？
李满仓说，我寻思配完了给他送回家，他家没人，我又牵回来了，是我拴到树上的。
二大娘说，你不说谁知道？！
李满仓说，事儿也不能这么办啊，再说了，我去送牛村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春水摆摆手，说，该咋回事儿就是咋回事儿。
李满仓说，管咋的我也是村干部，在咱们小槐树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让人在背后戳咱的脊梁骨。这样吧，让孙会计从中说说，看看玉洁家什么意思，完了咱们看看怎么答对。
春水说，一会儿我到他家帮着忙乎忙乎吧。
李满仓说，行。
537
玉洁爹和刘一刀往玉洁家走。
刘一刀说，不是药死的吧？
玉洁爹苦着脸看他一眼，说，吃了面粉，又喝了水，压住刍，撑死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刘一刀点点头，说，这么热的天儿，要是今天卖不出去，可就不好弄了。
玉洁爹说，实在不行，就放到冰柜里。
刘一刀说，再拿到章上人家就不认了，冻了的，肯定不新鲜了嘛。
玉洁爹说，那还能咋整？
刘一刀说，我费点事儿，跑跑腿，你呢，让个辛苦钱，卖给我得了。
玉洁爹摇摇头，说，家里最近这事儿是一出接一出，我还是自己卖吧，多卖一分是一分，辛苦点儿，缓解一下家里的困难。
刘一刀点点头，道，也对。
两个人沿着街道往前走。
538
李满仓对孙会计说，事儿我都跟你说了，事儿出了，咱不能不管，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麻烦你到玉洁家问问，看看他们什么意思，有什么想法。
孙会计说，这事儿没问题。出了这些事儿，我想先看看你有什么想法，到他家以后也好心里有个底儿。
李满仓说，牛的事儿把我家的牝牛包赔给他，至于玉洁的手，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我们一点都不会含糊，伤残赔偿的事儿，也得赔一些，再就是——，你看他家咋说吧。
孙会计点点头，说，你把话说到这里，也算是没啥说的了。我觉得他家人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我到他家去一趟，先看看他怎么说吧。
539
孙会计沿着村街往前走。
刘快嘴迎面走来，道，你这是干啥去？
孙会计指指前面说，噢——我去——
刘快嘴说，你这是去玉洁家买牛肉吧？赶紧去吧，刘一刀正在那里忙乎呢。
孙会计点点头，道，喔——
刘快嘴说，你说他家倒霉不倒霉，弄头牛，刚买了才几天啊，就死了，真是的。
孙会计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往回走去。
540
春水沿着村街往玉洁家走。
白帆骑着自行车迎面走来。
春水道，白帆，干嘛去？
白帆放慢车速，说，我到镇里办点事，你忙啥呢？
春水说，我到玉洁家去一趟。
白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骑了过去，道，噢——
春水迈步向玉洁家走。
541
李满仓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起来，看看孙会计，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咋说？
孙会计坐到椅子上，说，我没去。
李满仓一愣，说，咋没去呢？
孙会计说，刚才，在大街上，我碰见刘快嘴了，她说刘一刀正在玉洁家帮着收拾牛呢。你说，他眼下哪有心思琢磨这事儿？！
李满仓点点头，说，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老规矩，咱在大喇叭上喊一喊，谁家要牛肉就到他家去割，先帮着把这事儿办好。
孙会计说，对，这事儿着急，别的事儿先往后放一放。
李满仓看看孙会计，说，你喊还是我喊？
孙会计眨眨眼睛，说，还是我喊吧，牛是在你家撑死的，你喊，好像号召村民替你弥补损失似的。
李满仓点点头，说，我也觉得不太好，那就麻烦你吧。
孙会计站起来，往扩音器前走。
542
春水走到玉洁家不远处。
一只狗从玉洁家院子里跑出来，尖叫着，夹着尾巴。
春水慌忙躲到一边。
玉洁爹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追了出来。
春水说，叔。
玉洁爹面无表情地腆着脸看着街上的柳树，道，嗯。
春水说，牛的事儿我帮着忙乎忙乎吧？
玉洁爹依然不看他，说，我上辈子欠你的，不用，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543
电线杆顶上的大喇叭里传出孙会计的声音，全体村民注意了，全体村民注意了，今天早晨，玉洁家的牛吃了面粉撑死了，谁家需要牛肉，马上到玉洁家去看看，现在收拾得差不多了，谁家想要去看一下子。一个呢，改善一下子自己的生活，再一个呢，也算是帮着玉洁家解决点困难……
544
玉洁爹站在院子里，看看大喇叭的方向，又看看春水，没说话，表情和缓了许多。
春水看看玉洁爹，说，叔，天热，牛肉收拾出来最好尽快卖了，眼下家里没人，还是让我搭把手吧，这样快些。
玉洁爹轻轻点一下头，走进院子。
春水也跟着走进院子。
545
白帆左手拿着一束百合花，右手拎着一袋水果，来到医院，走进玉洁所在的病房。
秀玲站起来，接过手里的水果，放进床头柜里，说，白帆来了。
玉洁手上缠着纱布，靠在被子上，说，白帆。
白帆把手里的花，放到床头柜上，问，怎么样？
玉洁说，没啥大事儿，过几天就出院了。
白帆看看玉洁的手，说，伤得重不？
玉洁说，手指截掉一小节。
白帆问，疼不疼？
玉洁说，麻药劲儿过了，开始疼了。
白帆说，十指连心，能不疼吗，咋缓解？
玉洁说，吃药打针。
546
菊花沿着村街往玉洁家走。
韩桂珍拎着一块牛肉从玉洁家走出来。
菊花看看韩桂珍，道，哎哟，你可是没少买啊。
韩桂珍一扬手里的肉，说，俺家买东西就是这样，不买就拉倒，要买就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嗯，这不是，我寻思砖厂里的工人们干活也挺辛苦的，就买点牛肉，给他们改善改善。
菊花说，平时不都是桂宝买吗？
韩桂珍说，嗨，谁买还不一样？！
菊花说，也对，里手赶车——没外人。
菊花走进玉洁家。
韩桂珍迈步往前走。
547
刘快嘴拎着一块牛肉走进院子。
丽娜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的椅子上。
刘快嘴扬一下手里的牛肉，说，你这双身子，得好好补一补。
丽娜摇摇头，说，娘，不用，离生还早着呢。
刘快嘴脸一抹，说，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儿，那哪赶趟儿啊。
548
韩桂珍自家大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
没人注意他。
她快步走进大门。
549
春水从玉洁家走出来，沿着村街往家走。
550
韩桂珍拎着牛肉走进屋，来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把牛肉放进去，关上门。
551
马莉拎着一块牛肉从玉洁家走出来。
春水骑着摩托车来到玉洁家大门口。
春水说，嫂子，买点肉？
马莉说，嗯，你也买肉？
春水摇摇头，说，我看够呛能卖完，我到城里给他卖一部分。
马莉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天挺热的，真得抓紧卖了。
春水进了玉洁家院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