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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紫雾现

唐文会点笔墨,家里开了个茶话管,附近的乡亲,闲时都爱往他那跑,人多好凑乐子,渐渐成了习惯。今日一大早,就陆续有人过来,这会已经聚了四桌老少爷们在打长牌,吆喝声此起彼伏。唐文媳妇白芳陪着唐奶奶,和一干大妈婶婶围坐在灶房做针线,聊家常。唐文则在书房里和一帮酸秀才指点江山。

唐武与唐文家只隔一垄竹林。中午时分,卢归来三人来到唐柳家门口,都有些饥肠辘辘,特别卢归来惦记父亲的嘱咐,要早些回去,敲门的声音很是响亮:“唐柳,你在吗?”半晌无人应答。徐三娃放下唐九,鼓起勇气也上去敲:“有人在吗?”。八岁的唐峰正光着屁股蹲在他家猪圈边的茅房里,听到徐三娃的声音,立马胡乱用棍子擦擦,提起裤子就往唐武家跑:“徐三哥,你们怎么来了?”卢归来退开几步,捂住鼻子指责唐峰:“疯子,你咋又不揩屁股?”唐峰瞪他:“我揩了!”“没揩干净!”卢归来坚持,唐峰斜眼瞅:“就你狗鼻子灵光。”徐三娃忙打断他们:“疯子,看到你堂姐没?我们把小九送回来,发现他家没人。”唐峰踮起脚尖从窗户往里看,又透过门缝往里瞧:“没人。”“我们知道!”卢归来咬牙切齿,“唐奶奶在吧,把小九交给她?”唐峰看看小九,很是不喜:“成天阴沉沉的,讨厌得很。我奶奶是在家,但是我姐姐很快就要带他们的娃娃过来,别叫唐九带坏了。”徐三娃头疼皱眉:“疯子,小九听得懂。”

唐九,全然不看他们,他站在廊下,直直瞪着自己大门,眼里泪珠像断掉的链子,一颗一颗往下滴,慢慢泛滥,“哇!”他突然撕声痛哭,声音尖利,凄惶,还有道不明的恐慌,徐三娃忙把他抱起来:“小九,怎么了?”卢归来站起来轻拍唐九后背:“别哭了,好吵!”唐九仿若未闻,越哭越剧烈,唐峰一拍脑门:“我知道了,他老毛病又犯了,我奶奶抱会就好,等着啊,我去喊。”说着,他一溜烟往家跑。唐奶奶听到动静,和白芳匆匆赶过来,与唐峰碰个正着,白芳一边替唐峰擦汗,一边急问:“峰峰,你堂弟又惊着了?”唐峰点头称是,侧身绕过白芳:“娘,我去拿钥匙。”

唐奶奶先一步从徐三娃手里接过唐九,颤巍巍道:“我的乖孙,你这是怎么了?”徐三娃忙解释:“我在滑雪场看到他自己一个人,怕出问题,就带他回来,一路上都是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随后赶来的白芳忙道:“三娃和归来,多谢你们哈,没事,他奶奶抱抱就好。”然而,今日,唐奶奶的怀抱没能安抚住唐九,后者依然在哭,连嘴唇都哭白了,众人这才着慌起来。这时,唐峰气喘吁吁跑来:“娘,给你钥匙。”白芳转身上前,打开房门,唐奶奶抱着唐九,径直去到唐柳闺房,将唐九放到唐柳的床上,盖好被子。唐九依然哭着,唐奶奶满是皱纹的手,颤抖着,不停轻轻擦拭唐九苍白的脸颊,哀声道:“我的小九坏了,小九怕是要坏了!”。

卢归来本来要跟着徐三娃进去,似有所觉般,硬生生停住,抬头,只见一团碗大的紫色光雾晃悠悠滑过天际,整个天空刹那间紫气汹涌,暗沉沉似乎就要压将下来。他拭掉眼角莫名的酸涩,低头发现,他所在的唐家门廊,早就昏黄破败,蛛网延伸在每个角落。菜叶、生活零碎铺了一地。而他正好站在一个肮脏的破烂娃娃上。他退后一步,弯腰拾起,是唐九最爱的玩具,断臂的,扎冲天辫的布娃娃。

“今天是怎么了?”卢归来暗自忖度,随手丢掉娃娃,转身往屋里走,“刚刚的昏暗天空,不是错觉。是什么阻挡了所有人的认知?难道真是卢一新所说的魔鬼?还是——圣者?”。屋里些许房间已经半坍塌,横七竖八全是衣物碎片和食物残渣。卢归来觉得自己从来不曾如此真实,整个世界以无与伦比的细节呈现在他眼前,以往,他总不记得家里有几个碗,柴草掉地上是什么样子,腐烂到底是什么味道。此刻,浓郁的腐烂味道扑鼻而来,他掩鼻循着气味,来到堂屋左侧的卧房。剧烈的尸臭味,呛得他赶紧退了出去。匆匆来去,他仍然清楚看见,褐松大木床上,紫雾缭绕着的两具半腐烂的躯体。他脑子里发出房屋坍塌般的巨响,是的,他们是,至少曾经是唐柳、唐九的父母唐武和柳妞儿。为什么大家像忘了这么两个人?遇到唐九,所有人想到的只有唐柳。年仅四岁的唐九一定看清了这一切吧?屋里的食物残渣,都是他挣扎着存活的痕迹,他,该生活在多么大的悲伤和绝望里?

卢归来突然泪如雨下,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到唐九的床边,唐奶奶、白芳、唐峰、徐三娃都呆愣僵硬地看着唐九,苍白瘦弱的唐九反而无比鲜活。卢归来趴伏到床边,轻轻抱起唐九,紧紧拥入怀:“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的——悲伤。”唐九肩膀抽动,哭道:“爹娘更臭了,姐姐也不要我了。”他小而柔软的身子缩在卢归来怀里,让卢归来心里深疼:“跟我走吧?”唐九睁眼看他,哭声渐止,泪眼朦胧道:“嗯!”。众人人木木地挂上惊讶的表情,唐奶奶慢慢地伸手来抱,像挂线的木偶,缓慢僵硬。卢归来抱着唐九,转身出去,到门口时,他犹豫着停下,回头去拉徐三娃,看到唐奶奶的手仍然在伸出来的途中。而徐三娃则呐呐看他,仿佛与之隔着整个世界。卢归来长声叹息,放下手,决绝离开。

很多时候,不知是福。

卢归来抱着唐九急急往家赶,如水墨画中一道灵动的剪影。寒风呼啸而过,渐渐吹散唐九身上带着的腐烂味,卢归来好受了许多。刚刚的紫色光团,让卢归来很不安,但为证明他心中所想,他还是特意绕道,去了李远家。

一年前,李远刚结婚不久就死了,膝下无子。他们房子外墙上爬满青苔,门锁已然生锈,轻轻一掰就开。卢归来直接转进卧室,大红喜被下,果然是他多年的好友和其妻子。二人尸体如新死,不着寸缕,相拥着在紫雾氤氲中长眠。卢归来慌忙重新给他们盖好被子,掩上房门跑出去。屋外红梅盛开如血,他第一次觉得它们红得如此刺眼。

胡乱擦掉眼角脸颊的泪水,卢归来越发搂紧沉睡的唐九,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害怕,心中的不详愈发浓郁。他打起精神,加快脚步,继续赶路。路过张大娃家时,张氏父子都不在,他鬼使神差地砸开赵肥婆身前用的卧室,一如他所料,简陋的木床上,骨瘦如柴的赵肥婆静静地躺着,浓郁的腐烂味呛进鼻腔,“咳咳”他咳嗽着退出来,逃也似的跑了。

他记起了两年前的那场噩梦,一切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但是,为什么张治没有跟着赵肥婆死去?”,他边走边思索,“他这么恨我们——除非,除非,他也记得这一切!”这么想着,所有都释然了,“正是张治的耳提面命,张大娃也偶尔能保持清醒,那么他说的唐柳去找我大伯,就是真的!难道他们也——”,不及细想,他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白色短发,蓝色劲装的卢一新,以及站他旁边更为修长沉稳,白发及腰的白衣男子。

两名出色的男子并排立在褐松树下,大雪纷飞中,莫名安好。“归来!”卢一新唤他,温温柔柔,“来,这位是华伦圣者,大人想见见你。”卢华伦率先踏前一步,低头笑对卢归来:“你回去切莫惊动卢光万!”卢归来往卢一新身侧靠了靠,双腿并拢,双手紧贴大腿两侧,恭敬地弯腰行礼:“圣者万安!”卢华伦桃花眼浅笑滟涟,摆手示意卢归来免礼:“什么圣者,不过卢氏宗祠遗孤罢了。可记好了?不然就留在这里陪我们吧。”卢归来疑惑地瞟了一眼卢一新,垂首恭声道:“只是,圣者大人,我母亲和大伯在一起,我想去看看她。”卢一新脸色微白,不自然地看看卢华伦,后者薄唇紧闭,从袖中掏出一个紫色小瓮,卢归来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卢华伦见状,轻嗤:“怕里面的紫雾,还是怕你母亲?”“您是说?”卢归来脑子嗡嗡作响,卢华伦素手轻抬,一道盘子大小的紫色光雾,晃悠悠飞了出来,“娘!”卢归来奔到紫瓮鼎近前,莫名的,他就是知道眼前的紫色光团是他的母亲,也正是他之前在唐九家看到的,让他心悸的那团光雾,“果然是您,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紫色光团有些抗拒卢归来的靠近,只围着他转了两圈,又迅速飞回紫瓮鼎。“娘!”卢归来擦掉泪水,刚想上前,卢华伦已然迅速将其收回:“时候不早了,去跟卢光友告个别。”“告别?我哪都不去,我就在他身边,为什么要告别?”卢归来不满卢华伦收回紫瓮鼎,口气有些冲,“圣者大人,卢一新,告辞!”,他抱着唐九转身要走,卢一新错身而上,一把捉住卢归来,严肃道:“记得,千万别去找卢光万。”卢归来扭头看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意气用事很不合时宜,遂点头认真道:“好!”,卢一新眼带宠溺,轻轻接过唐九:“仪式傍晚才成,你还有时间。”卢归来点头答应,然后摸摸唐九的前额,再次向卢华伦敬礼后,转身离开。

卢华伦退回原位,站定,取出紫瓮鼎,修长的食指轻点鼎中心的黄色光团,盯着卢一新道:“他很信任你。”卢一新一本正经理道:“我们一同长大,我从不曾欺骗他,自然担得起这份信任。”“可是——”卢华伦戏谑道,“你是害死他养母的帮凶。”卢一新皱眉,紧握双拳:“我有得选吗?”卢华伦摇摇头,盘腿坐下,右手掌心向下,轻轻吸出瓮中的黄色光团,左手拍向卢一新眉心:“回去!”,“等等,我还没——”卢一新阻拦不及,全身“嘭”地曝出一圈紫色光雾,他右手伸在半空,蜗牛般缓缓向他的眉心靠拢,试图阻止卢华伦。

卢华伦漠然收回左手,顺势将卢一新散出的紫雾灌入紫瓮鼎。然后两手掌心相合,源源不断的黄色气息从汇聚过来,中间的黄色光团愈加耀眼。卢家沟的部分村民,身上交织着紫、黄两道气息,紫色气息盘旋而上,直入天际,黄色气息则纷纷涌向卢华伦掌心。

卢一新被拍出紫雾世界后,乡亲们的在他眼里又恢复了鲜活,整个卢家沟依然沉浸在节日的喧嚣里。时值傍晚,山野掩映中,犬吠声,追赶牲畜回笼的吆喝声,唤娃回家的吼声此起彼伏。炊烟缭缭,带来木材的烟火味和食物的馨香。他在这里出生长大,踏遍每一片土地,认识每一个人,洒下每一份欢乐和泪水。如果村子死去,他即使活着也不过无根浮萍。“一定要成功!哪怕以半数人生命为代价!绝对不能是第二个天绝山脉。”他看着怀中熟睡的唐九,坚定道,“哪怕以半数人的生命为代价”。

两年前,他第二次赢得滑雪比赛后,圣者带他去天绝山脉启灵。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沙粒,枯草,只有荒芜。开启灵视后,才知道,在他认为是混沌的地方,充斥着上千的紫雾魂能,它们凄厉地尖叫着,咆哮着,相互拉扯着蔓延到天际,成为六芒星的能量支柱,之一。当时,圣者告诉他:“我们失败了,天绝山脉,五千多人,全部献祭,依然没能完成六芒星。”圣者的声音低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桃源村六千人,徐家屯四千人,等等等……都败了!所以——”圣者笑不达眼底,苍凉决绝,“我,等不及了。还是选择了卢家沟。你也不想你的家乡成为第二个天绝山脉吧?”

卢一新当然不想,他无力改变圣者的决定,那无疑是蚂蚁撼树,所以他成了帮凶。虽然因为顶撞圣者,被吸走生命能,只剩三个月寿命,他依然必须全力守护卢华伦,阻止所有人靠近,只期望成事,卢家沟能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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