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台胡顺说道：“要说下山，也没那么严重，咱们下山，也不是就给他小日本子扛活的，你们没见那传单的落款吗，那是满洲国政府的大印，咱们下山当县保安大队，那干好了也是造福一方啊，怎么就成了给日本人当走狗了？他小日本子不着调，咱照样收拾他，你们说是不是？省得现在小日本子打腰，欺负咱中国老百姓，那还不就是咱没人吗？咱们这帮弟兄下山了，小日本子再想横推竖压（欺男霸女），也得掂量掂量了，我同意下山！”
谁都都知道胡顺是胡占魁的侄子，他说话了，谁也不搭茬了，下面的都往上瞅，孙铁蛋看看对面的全镇江，心说你咋不说话了？头晌你不是坚决反对下山的吗？
全镇江就象没看见一样，叼着烟卷抽着。李殿臣说话了，他嘛嗒着眼睛，看看大柜，又看看孙铁蛋，慢慢说：“咱二柜是被悬赏捉拿的要犯，杀过警察，不想下山是拥乎这个吧，呵呵，其实，咱这些人，哪个不是背着几条人命的？既然政府叫咱们下山了，那就是既往不咎，传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不是也看见了？要是这点他们都保证不了，将来再闹胡子，或者其他绺子，那他们说啥可都不好使了，你们想想，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下山穿官衣，还发饷银，光宗耀祖啊，总比见不得人当胡子强百倍吧？”
胡顺叹口气，接话道：“唉！我也亮亮咱家底儿吧，山上的粮食不多了，还够吃个十天半拉月的，完了就没了，大洋到是还有不少，可是现在小鬼子封山了，有钱买不到吃的，粮食吃光了，再不下山，弟兄们就得饿死！”
孙铁蛋不得不点名了，他冲着全镇江说道：“炮头，你倒是拿个章程啊！”
全镇江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着，说道：“我听大当家的，俺这条命，是咱大家的给的，俺能活出来个人样儿，全仰仗大当家的这些年的照顾，俺这一百多斤儿，交给大当家的了！要我说，这山上的两百来号的弟兄，哪个不是跟着大当家的才吃上饱饭的？现在有事儿了，大当家的客气，叫大家伙商议，还商议啥呀，大当家的，您就发话吧，要说跟小鬼子干，我福禄双没二话，拎枪打头阵，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要说下山干保安大队，俺跟着你去，你当大队长，俺给你牵马坠镫当马弁！”
孙铁蛋完全没有料到全镇江一下午就变卦了，肯定是胡占魁跟他说啥了，本来还以为炮子手这一块有生力量不下山，胡占魁就是想下山也没辙，可现在不一样了，全镇江这样一说，胡占魁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有人都看着胡占魁，胡占魁盯着孙铁蛋，叹口气道：“二柜，你还是坚决留在山上不下山？”
孙铁蛋坚定地点头道：“大当家的，你要下山我不拦着你，可是只要您下山了，咱俩可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呵呵，小子，你上山才几天啊，你还不知道山上的苦哇！都是为了活命才上山当胡子的不是，现在，有个前程摆在这里，机不可失啊！我决定了，明天，胡顺下山，跟日本人说，我胡占魁同意下山，但是，前提是，不许伤害我一个弟兄和弟兄的家眷，我的人统统为县保安大队的人马，还要给我补充齐备枪枝弹药，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县保安大队不受日本人的辖制，我只接受县政府的管辖，我要保安大队的绝对自治权！”胡占魁早就想好了，他一口气说道。
孙铁蛋向后靠去，旋即站起来，看着胡占魁说道：“大当家的，我不会跟你下山的，我走了，就当我没来过，我认错人了！”
“二当家的，你给我站住！你走什么走？你能上哪儿去？等会儿，我还有话说！”胡占魁喊住了孙铁蛋。
孙铁蛋站住了但是他没有回头，他直愣愣地站着，后背对着一屋子弟兄。“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的志向是打鬼子，你的志向是当官兵荣华富贵，给弟兄们争个前程，你没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今后你我就是官匪之分，但是大哥你记住，咱们是磕过头的过命弟兄，无论今后什么时候碰了，我的枪子儿都不会朝你脑袋瓜子上招呼！”
“哎呀兄弟呀！还没到那个地步，那啥，你回来坐下，你要是还拿咱当大哥，就回来坐下，听大哥把话说完！”胡占魁说道。
孙铁蛋转身就回来了，在二柜的位置坐下，看着胡占魁道：“还有啥话，都说了吧！”
“兄弟啊，我老胡敬重你是条汉子！不是我说，咱这横头山上方圆百里，真正跟鬼子碰的，敢插了小日本子的，你是头一个啊，这小日本子来了两年了，弟兄们尽量都不去碰他们，为什么，人家兵多枪多，又都是快枪，有炮有飞机，东北军厉害不，还不是屁眼朝北脸儿朝南蹽杆子了！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咱怕死，小日本子上回讨伐，咱也打了，出来当胡子，就啥都不怕了！但是你也说了，这是个好机会，我当老大的，得为弟兄们的前程着想，趁着现在，跟小日本子的结怨还不算太深，这又是个上赶着的买卖，所以，啥也别说了，大哥也不会不管你龙子龙的死活，你听我说说我的打算……”
胡占魁将腰里的盒子炮掏出来，摆在桌面上，往孙铁蛋的面前一推，接着说道：“我胡占魁带着弟兄们下山，自愿，愿意跟着我下山的，我用性命担保他们的前程！不愿意下山的，愿意跟着你二柜留在山上的，你们重新起局子竖旗（成立新的绺子），咱是红刀会，你就报号红枪会，你腰里的家什是俺给你的，我这把盒子炮也给了你，我用不着了，下山后，政府会给俺们发新枪的，这把枪你也收着，我要你记住，大家伙也都听着，要是以后我胡占魁干了祸害老百姓的事儿，你就用俺的炮，把俺的脑袋瓜子给崩了！”
孙铁蛋一抱拳道：“大哥！那就谢谢了，你记住大哥，这两把枪，只杀鬼子，不打中国人！但是，汉奸除外，谁要是死心塌地当了汉奸，大哥给我的这两杆枪，我照打不误！”
全镇江的脸色很难看，听了孙铁蛋的话，怒目道：“红枪会，我再说一遍，俺们不是下山当汉奸，真当了汉奸，不用你红枪会动手，俺这个老炮头就灭了他的香火！但是，咱丑话也说在头里，俺们一旦下山当了保安队，你在山上可还是胡子，只要你们敢祸害咱保安辖区的百姓，俺福禄双定要剿灭你这红枪会，到时候别怪咱飞子儿不亮招子（子弹不长眼睛）！”
“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清，福禄双，你就少说两句吧，好了，我现在问一句，在座的四梁八柱，有谁想留下来跟着红枪会的，站起来！”胡占魁面无表情地说道。
鲁大力头一个站起来道：“大当家的，对不住了，俺跟小日本子血海深仇，跟您下山，肯定不能痛痛快快地杀日本人了，俺跟着二柜，杀鬼子，报仇！”
其他人都不动，等了一会儿，胡占魁叹口气道：“好样的，小山东，你跟着二柜留下来，打鬼子，给你爹娘亲眷报仇，我不拦着，这是大丈夫所为！其他人都没站起来，就必须铁了心跟我胡占魁下山，好了，大家伙儿都出去，把崽子们都召集起来，当面宣明此事，有愿意留下的，我不拦着！”
入夜，横头山红刀会山寨火把通明，全山寨的弟兄都聚集在场院上，叽叽喳喳，都在议论白天日本飞机撒传单的事儿，几位掌柜的走到场院的台子上，所有弟兄都立马鸦雀无声了，知道大当家的有话说。
胡占魁抖擞精神，往台子当中一站，大声说道：“弟兄们！都知道了吧，满洲国政府要咱们下山当保安队，咱们由匪转为官军了，这事儿跟日本人没有一丁点关系！咱们下山当保安队，是为了穷苦百姓保安全，为了满洲国的百姓不被小日本子欺负！我决定了下山，这是正道，自古以来扯大旗造反的，最后都是为了走正道！光宗耀祖！”
所有的弟兄都有些呆住了，愣眉愣眼地瞅着大当家的。胡占魁又说：“这不是当汉奸，谁敢说咱们下山干保安队了就是汉奸，我胡占魁头一个不答应！人各有志，我不强求，愿意跟咱下山的站着别动，愿意留在山上的，站到旗杆那边去！都好好想想，我胡占魁，绝不强求，也不会因为这个算后帐，不管到啥前儿，咱都是兄弟！”
没有人动弹，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孙铁蛋冷笑下，大步走向了旗杆，大声说道：“我，孙铁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报号红枪会，有愿意跟着咱替天行道杀小鬼子的，站过来！”
鲁大力站了过去，大声说道：“杀日本鬼子，算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