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入秋了，空气中开始有了些凉意。

秋，是丰收的季节。

秋，也是许多东西凋零的季节。

皇宫之中，高墙之内，外界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到。

九儿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那张巨大的床上，除了黑极夜之外，她们一家四口都在，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和她。

皇宫逛了个遍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好走，再多的好奇心也被磨得差不多了，两个小家伙在足够大的床上，四肢并用的四处爬爬走，娃娃笑呵呵的跟在弟弟们的屁股后头。

奶娘和宫女太监站了一屋子。

起初，九儿实在是很不习惯，遣他们下去，他们却老是一脸的为难，好吧，她好人做到底，也不想让他们为难，爱呆着就呆着吧。

时间一长，好的视觉开始有些麻木了，甚至可以自动忽略他们。

近日来，天气突然转凉，在外头多呆些时间就会被风吹得冷进了骨，外头的空气是新鲜了些，不过，那凉风可不是好玩的，还是乖乖的躲在屋里妥当些。

今年的冬，或许会提前来到也说不定。

“娘，弟弟咬被子了。”娃娃一声尖叫，急急忙忙的冲上前去，一把抓过被子，不过两个小家伙可不好对付，娃娃急着搬救兵，不过，这位救兵却只是斜睨了一眼，便当做没看到的闲闲靠着，完全不把那边的乱况放在眼里。

“娃娃，让他们去咬，晚上再换一床。”反正不会没被子盖就是了，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像谁，有事没有都要破坏些什么，好像不弄弄这个，破坏破坏那个，晚上就睡不着似的，她能不什么怨言，两个都是她生的。

谁都不能怪，只能怪她自己了。

娃娃可没有真的听九儿的话放着两个弟弟不管，她是一手一个拎到另一边，让可怜的丝被幸免于难。

小家伙不再去扯被子了，这下子是越过娃娃，直接爬到九儿的身上。

“啊，你们两个小鬼在干什么？这里不是山。”闷哼一声，她差点被自己的儿子活活压死。

“娘，弟弟是喜欢娘才去找你的嘛。”娃娃眉开眼笑，这会，她说什么也不动手了。

九儿气呼呼的坐直身子，一双明眸睁得大大，怒火冲冲的瞪着两个小鬼，不过，小鬼之所以是小鬼，是他们可以完全不把你当一回事，两双乌溜溜的黑眼，亮晶晶的回视着九儿，然后，小手一伸，一个抱手，一个抱脚，让九儿动弹不得。

“你们两个小鬼头，快放手哦，不然的话，娘可要生气喽。”

气吧，气吧，反正他们不懂。

抱着手，继续往上爬。

九儿气处鼻子冒烟，双手用力一扯，冷不防的敲上两个小家伙的小屁屁，突来的疼痛让两个小家伙黑了脸。

有志一同的噘着小嘴不满的瞪着那只罪魁祸首，九儿被盯着全身发凉，嘿嘿假笑两声，轻手轻脚的下床。

“娃娃，弟弟就交给你了。”

当娘当到这种程度也实在是有够混的了，娃娃好看的看着她娘落荒而逃。

有时候，不懂事还真是好用呢。

九儿喘着气，站在离床最远的角落，脚上还有一只鞋子忘了穿，微乱的发丝让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嘴里小声的喃喃自语着，噘着的小嘴跟床上两个小家伙一模一样，别怀凝，她生的儿子绝对是像她。

“夫人，镇国将军连同其他几位大人求见。”风临宫的太监进来通报。

九儿一拐一拐的上前将另一只鞋子套在脚上，还不忘同床上的小家伙做做鬼脸，他们非但不怕，反而乐呵呵的笑个不停。

“他们是来找皇上的吗？”

“不是。”

不是？

九儿抚平身上的衣服，一时想不通朝廷大臣来凤临宫不是找皇上还能找谁，难道是找太监宫女不成。

“他们是来找谁的。”

“是来找夫人的。”太监有问必答。

九儿眨了眨眼，花了半晌才真正消化这个消息，不过，她可纳闷了，他们来找她干什么？有什么事，她又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总不能失礼。

于是，她交代下去。

“看着两位少爷，娃娃，你也乖乖的看着弟弟，还有你，请几位大人进来，小香，准备茶水点心。”

“是，夫人。”

除了娃娃之外，所有的人都各司其职去了。

不一会，太监便带进几位身穿官服的男人，九儿出了内室，在一帘之隔的外室接见他们几位。

朝廷中的官员，她只认识御医，其他人可都没有见过。

幸好太监灵敏，一一为她引见。

“夫人，这位就是镇国大将军周大人。”一身军装，一身威严，过于严厉的目光带着不认同与评价，九儿被瞧得心里直发毛。

“周大人，请坐。”

周大人也不客气，在主位旁坐了下来。

“这位是白少卿白大人。”

“白大人，请坐。”

依次是刑部，礼部，三公——等等，反正，等到太监一一介绍完毕，九儿也忘得差不多了，除了那位非常威严的镇国大将军。

“不知道几位大人突然到访是有何要事？”她很小心，很警慎的询问，心里却咒骂不断，那个可恶的男人，一大早便出去，也不告诉她他们会来，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她要怎么应付他们嘛。

若是寻常人倒是好应付些，可是，眼前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人，大有来找她麻烦的驾势。

可是，她进宫之后都很安份啊，没有做什么需要别人来提醒的事。

所有人都互视了一眼之后，然后是位高权重，威望又高的镇国大将军开口，“夫人怎么称呼？”

“姓饶名九儿。”

有人脸色开始变了，似乎她的名字是不堪入耳的东西，看着他们的表情，九儿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凭什么摆脸色给她看，她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饶姑娘家住何处。”

“城西。”这算是闲话家常吗？

“家中有何人？”

还没完没了了，九儿两眼直接往上翻，不过，还是不失礼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一个女儿两个儿子。”还有一个丈夫，是他们认识的，她也就不多做介绍了。

镇国大将军轻轻额首，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饶姑娘家住城西为何不曾听闻？”

不曾听闻？

帝都那么多人，他们哪能谁都认识啊，她还得敲锣打鼓的公告天下，她是饶九儿，大家快来认识认识她吗？

这种事，她可干不出来。

“饶姑娘可知这凤临宫是何人的居所？”这句话，语气更为低沉，秋被扫近，提前入冬。

九儿略感寒意。

“九儿暂居于此。”扯着笑，她回答。

无论这里是谁的居所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并不在乎住在哪里。

她无所谓的语气可把镇国大将军气坏了，屋内一阵抽气声传来，所有人都盯着镇国大将军看，深怕他一个气不过把眼前这个小女人砍尽杀绝。

磨牙的声音轻晰的传入耳中。

九儿很想开口告诉那个人，这不是一个好习惯，不过，她很识相的闭了嘴，这个时候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这里是皇后的居所。”周大人沉声说道。“是天朝皇后的居所，从来不曾有过外人居于此，饶姑娘，你可以选择搬至其他宫殿，随你挑选。”

“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要问吗？只要她自动搬离凤临宫就代表她已经放下皇后这个位置，他们就可以从三位候选人中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小姐来坐上后位，母仪天下。

“饶姑娘难道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闲话？什么闲话？”她越听越不解。

“饶姑娘带着孩子入主后宫，这话传出去，不止是对饶姑娘不利，连皇上也会被天下人耻笑。”

被天下人耻笑？

有这么严重吗？不过看他的表情还真是像那么一回事。

她若有所思的眯起眼，刚想开口，里头却传来娃娃的叫喊，“娘，弟弟打架了了。”

打架？

两个还属于“爬行动物。”的小家伙能打起架来，一听到自己的孩子有事，九儿也顾不及这边几位大人到底有多大，略一欠身，她便冲了进去。

果然，两个小家正在打架，老大咬着老二的小手，老二咬着老大的小手，天知道他们的小嘴里头一共才几颗小玉米粒。

九儿松了一口气，娃娃叫得那么大声，她还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幸好幸好。

一转身，几位大人却不请自进了。

“他们是？”某些人两眼瞠大的吓人。

脸色也相当的好看。

九儿回过身，指指下个小家伙，“他们吗？我儿子。”

儿——儿子？

就是皇上要立为太子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而且，他们该死的和皇上小时候长得像极了，谁能否定这两个小男娃是皇上的儿子，那人一定是瞎子。

镇国大将国住了口，所有的人都住了口，来之前心里再多准备也只能放下，这是皇上的女人，是皇上的儿子。

立后，立太子，并无不可。

不是吗？

一句话也没说，镇国大将军带着所有的官员退下了，九儿还被弄得莫名其妙呢，急冲冲的来，再急冲冲的走，他们是在赶集吗？

一身华服，后的象征。

外头闹哄哄的，来来往往的人群在准备着立后大典，黑极夜正坐在后方，一脸兴味的看着懊恼极了的九儿。

她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一张小嘴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

咒骂的对象可多了。

那一天，镇国大将军一行人走了之后，第二批人又来了，而且人数有些跟前一批是同一个人，九儿更是不解，不过其中镇国大将军的孙女儿也来了。

她总算竖起耳朵，仔细的打量他们。

“皇上要立后了呢？”周怡林轻快的宣布。

眨眨眼，关她什么事？

“坐上后位，这凤临宫饶姑娘可得让出去了，否则的话，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笑话？

哼，她才不让呢，眼一翻，她的气焰也不低，“那是自然，只有皇后才能住进风临宫，我住进凤临宫已经不是一天二天了，难道这个事实还不够明显吗？”

“哦？原来，你把自己当皇后看了。”

笑，非常嚣张的笑。

九儿当时就气得脑袋发涨，什么也顾不了了。

“没错，我就把自己当皇后看了怎么样？告诉你，别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的瞎忙活了，当今皇上黑极夜除了饶九儿不会娶别人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

“可是……后天就是立后大典了呢，你也会去吗？”

“废话，多当然会去。”

说大话很爽，占上了理说得更大声，更爽了。

可是，她已经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了。

瞧瞧头上那一串串的饰物眼看着就要把她压跨了，可是，讨价还价了半天，还是一件也没有拿下来，身上华丽丽的后服，拖地有三尺长，害她都不敢站起来，深怕一迈脚就跌跤，这种出丑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夜。”

“嗯？”

明眸微眯，眼中眨着怀凝的光芒，“你都不觉得意外吗？还有，那些人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去找人，是不是你指使的。”

夫妻不是当假的，一静下来，她总算意识到自己不是被其他人给骗了，而是被她的丈夫给骗了，怪不得这些天，他能消失就不见人影。

瞧瞧他脸上的笑，贼贼的一定有什么。

“是我。”

厚！

听到他的回答，九儿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做了坏事还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认，他是不是以为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

她该不该上前提醒一下，这是相当小人的招数？

“为什么？”她气呼呼的问。

黑极夜没有回答，反而上前将她扶起拥进怀中。

“傻九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只要我同意，谁都不能反对。”温柔的黑眸快要滴出水来，九儿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溺在那滩水中再也起不来了，“我不在意当不当皇后。”她轻声呢喃。

黑极夜轻轻的低头抵上她的额。温热的呼吸拂上她的小脸。

小小的娇躯一阵轻颤。

更往他的怀里缩去。

“我在意。”咬着她的耳，他宣告。

“为什么？”

为什么？

黑极夜轻笑出声，娃娃脸上满是笑意，抬起手轻捏她的鼻端，“不管我是阳朔帝还是黑极夜，唯一的妻只能是饶九儿，你是黑极夜的妻，也该是阳朔帝的后，让天下人都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是三宫六院的，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温柔的眼神，低喃的细语。

粉郏火辣辣的，通红。

夫妻多年，却仍然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男人。

太多的话，他只藏在心中。

太多的言语，他都只叙于行动。

她笨，她蠢，她只看得到表现。

所以，总是忽略了他的用心，总是淡看了他的柔情，他是天子，他拥有天朝，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却甘愿跟她在一起过上五年的平凡夫妻生活。

就算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官员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她怎能再无理取闹。

她怎能不感动。

这个男人……

爱着她呢。

“夜。”喜悦的泪呈上笑脸，修长的手轻轻拭去。

“乖，只要一会，一会就好，为我忍耐好吗？”他心疼她的辛苦，头上的头饰够她头痛好一阵的了，不过，天朝的礼仪如此，是敬，是重，是尊，他不能改，也不想改。

穿着后服的她，可爱而又典雅，站在人前，是他的骄傲。

“好。”咬着唇，她用力的点头，双眼布满了泪，她不需要刺激，不需要波折，她只需要平平凡凡的爱，他给了她。

以一个不平凡的身份给了她一份平凡的爱。

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她更幸福呢。

天朝阳朔帝立后，各国来朝，举国上下，全都齐聚帝都争看皇上与皇后一面，黑极夜牵着九儿的小手，一路走上封后台。

身后，是黑极焰，他手上抱着的是黑极夜的长子黑耀天，稍后会在太子殿举进立太子仪式，在他们登上台的那一刻，下面，一片沉静。所有的人都用着无比崇拜的眼神在看着他们，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皇帝是人间的神。

他拥有无尽的能力。

从头到尾，九儿没有喊过一声累，尽管她的腰就快了断了，她身边的男人，在她有一丝细微的反应时就注意到了，让她的一半力道倒在他的身上。

封后之后，即刻赶往太子殿。

一天之中。

阳朔帝有了后，立了太子，阳朔帝与皇后太子的事儿，在民间争相流传，成为一则佳话。

“你骗我，我嫁给你三年，辛辛苦苦为你生孩子，养孩子，还打理家里里外外，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

“你明明就比我大十二岁为什么要骗我只大一岁？”

“呃？是你说只嫁给大你一岁的人嘛。”

市集一处，妻子差点抓狂，指着丈夫的鼻子骂得起劲，丈夫委屈的缩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旁边看的人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有的人还开口努他们不要吵，不要闹，夫妻要和和气气。

妻子一个冷眼瞪过去。

“和和气气？怎么和气？我都快被气死了，他骗了我整整三年哪，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还跟人家说得起劲，丈夫只比我大一岁。”妻子越说越委屈。

事实上也不是怪当丈夫的骗了她多久，而是害她没面子。

左邻左舍一起，总会闲话家长，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少会嫁给年龄相当的男人，基本上都是大上六岁以上，大上十岁二十岁的都有不少。

这大上一岁的自然是让人羡慕不已。

结果……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都该怪那位当丈夫的一张不显老的脸，怎么看，他们夫妻年龄的差距都不是很大。

“别吵别吵了，你丈夫也只是骗了一下年龄而已，想想，皇后可是被皇上整整骗了四年，岂不是要气死，可是，他们现在还好好的，你们还吵什么呢。”

一句话，火熄了，声灭了。

通常碰到这样的事，皇上和皇后便会被扯出来，而且只要一扯出他们来，再大的争吵也无声无息了。

妻子仍然冷着脸，不过，显然已经没有那么气了，丈夫扯着妻子进了屋，外头的人群也一一散去。

人群中，一男一女，女的一脸笑嘻嘻。

“原来咱们都成了典范了呢。”

男人，黑极夜一脸纵容的凝着九儿。

“你啊。”

她轻巧的吐了吐舌，“好了好了，人家不说就是了嘛，夜，我们回家吧。”

回家？

回哪个家？

自然是小村庄里的那个家。

阳朔帝可言明了，他的皇后，不一定要住在宫里。

只要她喜欢，天朝的领土，哪儿都可以是她的凤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