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唱完了这几句,调了调胡琴的音,重新拉起方才的乐律,又把这几句唱了一遍,那样子倒像是在自娱自乐地练唱,浑不似表演卖艺。紫曈心中一片茫然,望着那艺人瘦削纤长的手指,忽想到:这世上已没人用得着我了,倒不如尽一点点力,去帮一把别人。想罢几步上前,取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出来,全都丢进了艺人的瓷碗。
银子落入破碗,发出“哐当”一响,将那正闭眼调音的艺人吓了一跳。破碗本就又是缺口又是裂纹,被这大小几锭银子一砸,登时碎成了几瓣。
周围路人见有人拿出这许多银子扔给了一个街头艺人,都是吃惊匪浅,纷纷驻足围观,不住议论。紫曈扔了银子后,想要转身离开,却听那艺人叫道:“姑娘留步!”紫曈又恍惚无神地回过身来。
那艺人紧锁了眉头,端详了她几眼道:“你砸破了我的碗,尚未赔我,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么?”
这话一出,周围众人都是轰地一声笑,纷纷说着:“这人一定是失心疯了,人家给了他的银子足有几十两,够他买上一屋子细瓷碗的,他竟要人家赔他的破碗。”
紫曈呆愣片刻,见了地上破碎的碗,如梦方醒,惶惶然地低头施礼道:“真是对不住先生了,都是我一时失神,竟做出这等错事。还请先生见谅,只是……这些已是我身上仅有的银钱,我虽有心赔先生的碗,却也无能为力了。先生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呢?”
周围的人更觉新奇好笑,那艺人得了银子还要她赔碗,已是件新奇事,而这姑娘居然并不动怒,反而惶恐赔罪,与这艺人倒正好是一对痴人。
那艺人歪着一点头望着紫曈,脸上似笑非笑,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又隐隐有着几分慈爱关切。紫曈看出他目中闪烁着一抹异于常人的光芒,不由得一呆。这人虽然相貌平常,却显然不似凡人。
一名黄衣少年忽然分开人群闯到跟前,向那艺人施了一礼,笑嘻嘻道:“先生莫怪,我这位姐姐正在等人,自是魂不守舍,先生你就别来寻她的开心了。”
紫曈一见到他,恍惚的精神全然醒了过来:“菁晨,你怎还未走?”
朱菁晨转头打量了她一番,满眼笑意道:“姐姐这一打扮,果然是艳若桃李,美若天仙。若论姿色,比那风吟吟还略胜一筹。少主若是见了,一定也要惊艳万分。怪不得连这位先生都忍不住想开你个玩笑了呢。”
紫曈被他这番话又说得发懵,思绪全乱了套,不知该如何接口。那艺人听后很是好奇地望了她一会儿,爽朗一笑道:“与这样一位小妹子说笑,是我为老不尊了。妹子,你出手如此大方,我无以为报,这就送你个玩意,聊表回敬的心意吧。”说着自身后取了一柄剑过来,大咧咧地抛到了紫曈怀里,倒像是极熟稔的人之间随手送件小小礼品,然后就又坐回原地调他的琴去了。
紫曈见落在手里的是柄长约二尺的短剑,剑鞘古旧,抽了出来看看,剑刃寒光闪烁,隐隐透着一抹青红相杂的光晕。朱菁晨呆愣愣道:“先生你……真要将这剑送予姐姐?”
那艺人笑道:“送一柄剑给个姑娘家,是稀奇了点,不过姑娘家也有需要防身的时候,我又别无长物,只好以此相赠了。”
紫曈见到朱菁晨的神情便意识到蹊跷:“莫非……你竟认得这位先生?”
朱菁晨又展颜一笑:“我怎会认得?不过这先生显然是位世外高人,他送姐姐的东西一定是件宝贝,姐姐且收好就是了。我这便走了。姐姐再见到少主,可别向他说起我没听从他的命令、今日还逗留于此的事。”话音一落,就快步穿入人丛离去,很快没了踪影。
“哎……”紫曈忙追上几步。方才驻足看热闹的人们都已散开,朱菁晨已无迹可寻。紫曈抱着那短剑呆立,本还想告诉他,自己已被秦皓白拒绝,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哪知没容她说出口,那少年却已匆匆走了,不禁又是怅然。
低头看看手里的短剑,稍稍回复了理智,开始意识到,从今晚起自己便要只身漂泊,银钱却都丢给了那艺人,以后该当如何维持生计?回身看着那专注调弦的艺人,一时犹豫:要不……我将这剑还给他,再向他讨回点银子过来?
“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见告?”一个男子声音传入耳朵,如古琴音韵般深沉动听,却令紫曈悚然一惊。那艺人跟前站了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一身青白色的丝缎长袍长身玉立,却不是雨纷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