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白看看她,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在为被老丈人骂了,受了委屈,而烦恼么?”
紫曈稍一思忖,便明白了他语中所指,他可以不在意他人看法,也不去在意岳父的蔑视,引起他烦恼的,是他自己的动摇,是他开始觉得郁兴来对他的评价,都是事实。
紫曈忙又劝道:“你杀那些人确实都有你的道理。即便你没杀他们,因为《上善录》,又因为他们对你武功的嫉恨,还是一样会有许多人来与你为敌。今日这样的局面,并非都是你一人造成的。”
秦皓白摇摇头,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曈儿,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在绿芜山庄上便已说了,那样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那才是真话。那时你让我认错,让我向他们解说汇贤居一事,我还只是为了顺从你的心意才松了口,自己其实没有半点懊悔。而听了你父亲的当头棒喝,我才开始觉得,确实是……我做错了。”
紫曈默然望着他,虽爱怜横溢,却没再说话。
她也清楚,那些事确实是他做得错了,她不去指责他,没有劝他改正,都是因为爱他心切,不想要他做一分一毫违心的事,却绝不是因为真心支持他。如绿芜山庄上那样一举屠戮近百人的事,怎可能是对的?
秦皓白轻叹道:“你一路都在劝我少去杀人,可我却都没有听。我杀光了绿芜山庄上的所有人后,你像看一个魔鬼那样看我,对我畏惧厌恶,我当时心里还有些怪你,现在才知道,当时的我,本就是一个魔鬼。”
紫曈见了他这副神伤模样,心口揪得生疼,伸臂抱紧了他道:“小白,你别这样想……我最怕的莫过于你的自责。你若觉得哪样不好,以后再别那样做就好了,千万别为过去的事难过。”
秦皓白轻抚着她披在背后的长发,道:“这次回来的路上,我反复思量觉得,与各大门派的这场大战如果可以不打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可与你平平静静地成亲,好好地过日子,只要没人再来招惹咱们,我就再不杀人。咱们将来,可以住在这样的山间小屋里,天天只为油盐柴米操心,再不为江湖恩怨劳心费力。我不做少主,你也不做神医,那该多好?”
紫曈猛然放了手,抬头来惊讶万分地盯着他,简直疑心他是被别人的魂魄附了体。
眼前的这人,真是那个横行无忌的善清剑仙?他不想去开战了,不想去打打杀杀,而是想远离纷争,想过柴米油盐的平静日子——天,秦少主转性了!
怪不得前一晚他会说不想开战、怕死那些怪话,原来是事出有因。
秦皓白又在她额上戳了一指,苦笑道:“你这神情便是在告诉我,我已然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要这么想,都是痴人说梦,对吧?事情都被我搞成了眼下这个局面,我即便认错后悔,可也晚了。”
说着放开她,又仰面躺倒下来。
紫曈忙凑近一点道:“不不,一点也不晚。小白,其实……见到你杀了绿芜山庄那么多人的时候,我心里是有些怪你的,那时我对自己说:‘我既然钟情的是你,那么你是仙人,我便钟情仙人,你是魔鬼,我便钟情魔鬼。无论你是善是恶,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你,绝不会迟疑。’不过……”
秦皓白接上她的话茬:“不过你心里明明还在盼着,我不是个魔鬼,盼着我是善不是恶。”
紫曈低头凝望着他:“如果你真能褪去戾气,愿意与我去过平平静静的日子,自然是更好。正如我在绿芜山庄上说的那样,即便我再怎样不怕与你同死,可共死怎会及得上同生?咱们若可以多在一块儿活上几十年,怎么也比一起死了的好,不是么?”
秦皓白沉默一阵,语气凝重道:“不错,原先我从不把生死当一回事,甚至有了你,还曾觉得即便一块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
紫曈听他迟疑不说,追问道:“可是什么?”
秦皓白脸色微红,有些莫不开说下去,便道:“你一定猜得到我要说什么,还何必问?”
紫曈心中悸动,急道:“我哪里猜得到?即便真猜到一点,也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小白,快,说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