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这才明白,原来宇文禛和紫曈,是在隔着他斗法。宇文禛背着他去要挟紫曈,紫曈就因势利导,也不说破,只来博取他的同情,两方的人都在瞒着他,拉拢他,利用他。而这一回合,是紫曈胜了。她成功争取到了他,也达成了救走朱芮晨的目的。
雨纷扬忽地笑了出来,还笑得肆无忌惮,就像听说了一个老大的笑话。
宇文禛一时看不懂他这反应:“你笑什么?你这是被她耍了,被一个小丫头耍了。知道了这点,还不该尽快去追他们回来?”
“我就是在为自己被她耍了而欣喜万分,简直是拨云见日!”雨纷扬说得咬牙切齿,痛快淋漓,“她果然是有备而来,果然算计了我。她还有心思来耍阴谋使诡计,这就说明,她果然不是个失意的小寡妇,果然……秦皓白一定还没有死!我果然还没害死自己的亲人,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雨纷扬越说越是激动,声音都发着抖,简直就要喜极而泣,“这还不值得我高兴?我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令我高兴的大好消息!”
恐怕从未有人发觉自己中了计,反而如他这么高兴的。
宇文禛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这显然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情流露。他对那些人的感情才是实打实的,对兄长的亲情才是与生俱来的,这不是任何要挟和收买可以换取。
这一刻,宇文禛才真真切切地确定,这个养子永远不可能与他一条心。他所竭力追求的名和利,是真的对雨纷扬没有吸引力,他所不屑一顾的情与义,是真的为雨纷扬所珍重。即使一起生活了二十年,难免近墨者黑,他们的分歧也是天生注定,是流在骨血里的殊途。
即便如此,宇文禛还是不甘放弃,仍想劝说:“纷扬,事不宜迟……”
“父亲不必多说了。”雨纷扬镇静下来,真切的欣喜仍留存在唇边,“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继续尽力帮父亲达成大业,就是尽人事,而放紫曈他们离去,是否会来坏咱们的事,都听凭他们自己决定,这便是听天命了。有时候很多事本无需去谋害那么多人、对那么多人翻脸无情,才能达成,父亲也该适时知足才好。”
雨纷扬说完,直接转身离去,踏出了正厅。
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雨纷扬深深吸了口气,感到神清气爽,这样的感受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就因为太久以来,他终于又确信自己做对了一回。
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他被绑得越来越紧,终于退无可退。他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不知如何抗争,也没有心力抗争,好在那两个人还有更好的选择和出路,这就够了。
比这稍早一点的拂晓时分,紫曈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由朱芮晨牵着,走在静寂无人的瞿阳郊野。雨纷扬为了避人耳目,只送了一匹马给他们。
这时天光刚刚亮起,还未见朝阳,周围一片清冷萧索的冬日景象。朱芮晨回头望了望来时路,满心怅然。
和雨纷扬明争暗斗交手多次,最后因为这生来的身份及母亲的阻止,他不得不妥协放弃,还在无望之时对其寄托了最后的期望,可心底却是从来都没服气过的。想不到这一回雨纷扬真的放了他们,应验了一次紫曈他们对其本性善良的判断。朱芮晨因此也终于对他有了点自己人的感觉,开始真心觉得,从前将菁晨的仇都算在他头上,是自己在与他较劲,有些偏颇了。
“你在想什么?”马上的紫曈忽然发问。
朱芮晨抬头朝她看过来。这一次重获自由值得庆幸,可毕竟事态如此,她才是最最难过的那一个,朱芮晨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尽快结束惆怅伤感,想办法让她快活一点,便道:“我在想,将来要好好照看你和孩子,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与你扮作夫妻过日子。可见是我从前造的孽太多,注定这辈子是娶不成自己的媳妇了。”
这位大哥随口说出的笑话也总会透着采花贼的意味,紫曈歪了歪嘴角,不屑道:“少臭美了,谁要与你这采花贼扮什么夫妻?”
这话与气氛未免反差过大,朱芮晨简直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正要动问,却听她又说了句更加震撼他的话:“我根本没有怀上他的孩子。”
朱芮晨顿住脚步,愕然盯着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紫曈神情仍如之前那般木然,单单是语气转了:“你有点明白了吧?其实……”
“不不,你别说,先不要说……”朱芮晨手足无措地打断了她,他最为在意的那件事究竟真相如何,实在是对他太过意义重大,令他简直不敢听下去。他松开缰绳,急急在旁边踏了几步,又转回来大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这种大起大落啊!”
紫曈又歪了歪唇角:“好吧,你不想听,我就不说好了。”
“你!”朱芮晨又是急躁大喝,“那这么重要的事,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