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音也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世界上能够一拍即合的人少之又少，能够在磨合的时候越来越契合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有的人愿意敞开心扉彼此坦诚，有的人则是拨开一层一层之后才能隐约看见他慢慢向你敞开的一些心防。
谢尔音知道自己和靳息尧显然不是属于一见钟情的类型。两人的初次见面，应该说不上有多唯美吧？至少对于她来说，前三次的见面都是十分狼狈的，并不存在什么通话里的构图。
而靳息尧给她的印象，也一直是十分冷漠冰凉，没有办法接近的那一类人。
她对于靳息尧最初的印象，也都是敬而远之，甚至都没有上升到好感，跟别说是其他。
但是就是这样奇妙的缘分和磁场，将两人一次又一次地联系在了一起，平行线的交错，最是让人惊心。一次一次的相处之后，她才真正开始注意到这个男人，看见他的闪光点，看见他像奇迹一般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比起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她更加喜欢这种慢慢磨合之后越来越契合的感情。靳息尧喜欢咖啡，而且是苦咖，他喜欢的所有咖啡里，也没有一样是可以一口便尝到全部的。
她想着，唇角微微上扬，牵了起来。
靳息尧的眼神一转，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唇角轻轻一勾，专心开车。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谢尔音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依然是谢与澈三个大字正在闪闪发光。
她眉头一皱，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刚才该说的话应该已经说完了吧，为什么又打电话过来？
她按下了接听，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坐直了身子。
“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谢与澈开口道。
“嗯。”谢尔音应着。
“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回家吃个饭吧，尽量早一些。家里的事情没有和你说，你一件都是不会管的，不知道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人……”
谢尔音听着觉得不对劲，“什么家里的事情？"
谢与澈冷哼了一声道：“我就说了，你什么时候把心思……”
“放在谢家上是吗？”谢尔音终于不再忍了，冷笑出声，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前方，一字一句开口道：“谢与澈，我以为你不会愚蠢到和我讨论我的家族归属感问题。”
谢与澈稍稍一个停顿，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越界了。谢家对她怎样，他其实也是看在眼里的。
“知道了。”谢与澈有些不耐烦地开口，声音有些烦躁的意思了：“爸最近身体又不好了，不去医院，你好歹也是他女儿，他也是肯你的话一些的，我们轮番劝过了，都没有用，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谢尔音淡淡开口回了一句。就好像刚才得知的并不是自己的父亲身体不好一般。
她不能否认自己心底里还残存着一丝对谢厉的感情，那是她的父亲，她从小到大唯一能够勉强称得上是亲人的人。但是除了那一丝感情之外，更多的她也做不到了。
“我认真的。”谢与澈听见谢尔音的语气，心里也是一凉到：“我没有在开玩笑，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去看一看，我们都急死了。他就是怎么都不肯去医院……”
“我知道了。”谢尔音道。挂了电话。
谢与澈在电话那头听见了嘟声，一愣，看着手机，低声咒骂了一句，叹了口气。
谢尔音将手机扔进了包里，重新躺在了位子上，闭目好久之后，才缓缓转头看了靳息尧一眼。
“息尧。”她开口叫了一句。
靳息尧转头看着她，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打算和你一起回谢家。”靳息尧简单道。
谢尔音一愣，一时无言。他刚才应该也已经听出来自己和谢与澈谈话的意思了，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所以……才会说出刚才那一句吗？
谢尔音的心里一时间有些感动，再抬头看路时，确定了着确实是去谢家的路。
“谢与澈说他又发病了，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谢尔音开口说了一句，声音里是出乎意料的冷清。
“心思多的人，身体都不会好。”靳息尧的生意依旧也是冷清。
谢尔音点头：“这是代价，我知道。”
车子很快开到了谢家，一路无话。
下车时，谢尔音站在车边犹豫了一阵，靳息尧已经走了上来。
他像是知道谢尔音在想什么似的，伸手将她往怀里一带，轻声道：“不要多想，你没有做错。”
“我知道没有。”谢尔音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地面，“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是不是天生就该比别人多受一些苦难，才能得到普通人伸手就能拿到的东西？”
靳息尧的手指紧了紧。
谢尔音的眼神在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上一转，突然再一次笑了一声道：“不过还好，我得到你了。这应该是所有不幸中唯一看得见的幸运了。”
靳息尧沉默一阵。他低眼就可以看见那张千疮百孔的脸上流露出刻骨的不安和哀伤，他知道她承受了多少，挣扎了几次，也知道她的所有不甘和绝望，现在仿佛都看得见了。
“走吧。”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揽紧了些。
在外面漂泊的人，最后的支点一定是家。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支撑一个公司有多累，因为回头就能看见满脸笑容的沈枝和靳丰玄，就连不苟言笑的戚寒蕾和靳天成也是默默伸出手在帮他做很多他看不见的事情，这些都是能让他觉得安心的地方。
而谢尔音，她什么都没有。前方荆棘，身后暗箭，孤独已经浸透了骨髓，他突然明白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的感觉了。她躺在他的怀里，不安绝望的音调从喉间溢出，那是真正的恐惧，对所有未知伤害的恐惧。
两人走进了房间。
谢尔音的表情已经重新归于淡然，刚才在外面对着他显露的情绪，此刻全然消失。
她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张嫂，一看是谢尔音，立刻小跑着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谢厉和孟柳心全都赶了出来。
“怎么都不提前打声招呼？”孟柳心嗔怪的声音传了出来，对着谢尔音笑得十分虚假。
“临时过来看看。”谢尔音没有笑容，她现在不想和孟柳心有任何对话，转头看向了谢厉，“爸。”
谢厉看起来和平常无异，只是似乎虚弱了一些，嘴唇有些发白，点了点头道：“嗯，今天怎么想起来回家了？”他说和还和靳息尧打了招呼，勉强撑起了笑容。
“身体怎么样？”谢尔音直接开口，直入主题。
“阿音回来得正好！赶紧劝劝你爸，昨天晕倒了，可把我和与澈吓得不轻！”
“晕倒？”谢尔音转头看向了谢厉。
谢厉的脸色一变，皱眉道：“都是老毛病了，大惊小怪的，也就晕个几分钟，不是很快就醒过来了吗？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一个个哭天抢地的好像我怎么了一样……”
“最好还是去趟医院。”谢尔音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当然是知道的！”谢厉梗着脖子道。平常说一说也就算了，现在靳息尧，这样说他身体不好，以后是不是以为他不行了，万一有什么大单子……
“你的身体你知道什么？”孟柳心在一旁插嘴，声音有些尖利了，随即抬眼看了看谢尔音，话里带刺：“还是女儿有用啊，怪不得你想把公司给她，女儿就是贴心，你说我这生的怎么不是女儿……”
“孟阿姨可以再生一个。”谢尔音微笑着道：“到时候不管是像谁，一定都漂亮。”
不管是像谁……这话听得着实刺耳。
孟柳心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谢尔音本来就在暗示什么。
孟柳心瞬间安静下来了，脸色有些怪异。
靳息尧的笑容缓缓晕出了唇角——这话太妙。心里没鬼的人当然是觉得说的是孟柳心和谢厉，心里有鬼的，今夜估计都难眠了……
“胡说什么，现在这个年纪了，还怎么生？嘴里没个边的，你孟阿姨也只是觉得你好，所以顺口夸了几句，你倒好，说点什么话啊？”谢厉瞪了谢尔音一眼。
谢尔音的眼神在谢厉的身上缓缓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真的不打算去医院看看吗？”
“我说了我不需要！”谢厉瞪了她一眼，“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谢尔音笑了起来：“嗯，但是看起来似乎也是白搭。”她转身，拉着靳息尧的手边往外走。
靳息尧的眉头皱着，跟着谢尔音往外面走，没有回头。
谢厉站在原地，脸色也是阴沉着的，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孟柳心咬咬牙，眯着眼睛将手机拿了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告诉她可以开始行动了。”她开口道。
电话那头沉默着许久，等着孟柳心说完所有的话之后，停顿。
“好。”
孟柳心挂了电话，室内回归沉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