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过是前后脚出门而已，孟柳心在通往医院的路上却没有碰到谢与澈。
“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孟柳心低声咒骂一句，匆匆付了车费后下车，大步往谢厉的病房走去。
住院部很安静，空旷的走廊上响起孟柳心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直到她站在谢厉病房门外，深吸一口气后，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随着她推门的动作，病房里站着的身影一点点的显现出来。
她呼出一口浊气，有些庆幸她来的比较及时，病房里只有谢与澈一个人。
“一大早就赶来看你爸？”孟柳心皱眉问道，瞥了一眼谢与澈手里攥紧的文件袋。
谢与澈避开她的目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我刚到，爸可能出去做检查了。”说完正要走，却被孟柳心一把扣住了手腕。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孟柳心脱口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她的手劲很大，即便谢与澈是个男人，也痛得揪起了眉毛。
他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是要问孟柳心他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么？还是直接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一切真相，而她平时那些与谢厉恩爱的画面，都是她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面对着谢与澈的沉默，孟柳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蓦地松开了手，声音难掩失望地问：“小澈，你就是这么对妈妈的？”
这话一出，谢与澈攥着文件袋的手指紧了紧，默然半晌，哑着声音说：“妈，我不想瞒着爸……”他抬眼，直直地看进了孟柳心的眼睛里，却怎么都辨不清她眸底的情绪，“就这一次，听我的行吗？”
孟柳心浑身一僵，敛了眸子盯向地面，低低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在这病房里响起，怎么听都觉得有些诡异，就在谢与澈上前一步，想要触碰到孟柳心的手臂时，她的手猛地一挥，直接将他的手打开。
“你是想让我临到头什么都得不到吗？！”孟柳心歇斯底里的叫声在他耳边炸开，“汪森现在都联系不上！你爸改了遗嘱！说什么念在夫妻情分上给我们分点家产！家产？！”她仰头“哈”的一笑，“就那么一点肉渣，就想把我给打发了？我陪了他这么久……还给他生下这么聪明听话的儿子，他就是这么对我的！”
“妈……”谢与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于她的抱怨有些听不下去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造成这一切后果的人是谁吗？而且……”他眉头紧蹙，最终还是将藏在心底的那句话说了出来：“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孟柳心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同时泛起疑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抿抿唇，她有些不死心地试探道：“小澈，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谢与澈看着她的反应，眸色一暗，沉默着将手里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孟柳心微一犹豫，但还是咬牙将那黄皮的文件袋接过，打开只稍稍瞟了眼里面文件的名字，心一慌，还没来得及看清结果，就慌张地将文件塞了回去。
“妈，我只是想让爸走得明白些。”病房里响起谢与澈的声音，听着有些疲累，或许是因为熬了一夜的缘故，“我知道你作假的原因是什么，但谢家的家产我们不要了好不好？等爸走了以后，我们到别的城市重新开始，这样子不好吗？”
“糊涂！”孟柳心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将手里的文件袋朝着他的脑袋上砸去，“你妈我辛苦谋划了这么久！这个时候前功尽弃！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离得他们不远处的洗手间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咚”的一下砸在了地板上，隔得那么远，都让他们吓了一跳。
根本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与澈已经身随心动地往洗手间那边冲过去了。
门“砰”地一声被撞在了墙壁上反弹回来，当他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是谁时，声线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回头大声吼道：“妈！快叫医生过来！”
……
谢尔音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博驰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在会议过程中，她的手机全程静音，所以也就没看到谢与澈打过来的那几个电话。
等会议结束后，她起身给谢与澈回了个电话过去，刚一接通，就听见谢与澈声音哽咽的在手机另一端道：“谢尔音……你快来，爸可能不行了……”
心上的那一根弦啪地一下被绷断了。
她第一反应是挂断电话，连包都没有拿，直接捏着手机就跑下了楼。
坐在出租车上后，她自嘲地笑笑，笑自己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只是一个电话而已，就什么都不管地奔向医院。
谢与澈不是说谢厉是可能不行了么。
只是可能而已。
又不是真的不行了……
谢尔音整个身体缩在后车座，双肩轻颤，惨白着一张脸。
司机师傅往后视镜瞟了一眼，有些不忍心地问：“小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眼利地看到谢尔音额上的汗液，将油门踩得大了些，边趁空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来，擦擦汗吧。”
谢尔音不想解释什么，接过司机的纸巾低声道了谢后，便开始一言不发。
她双眼无神地看向车窗外，脑子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
下了车，她本想用手机转账给司机师傅，但对方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当这次是做了件好事，说了句“没事”后，发动车子离开了。
医院的走廊很长，谢尔音走了好久，才来到谢厉的病房外面。
门口的谢与澈和孟柳心都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孟柳心现在应该正庆幸吧？庆幸这么快就可以摆脱掉谢厉，终于可以与汪森在一起了。
高跟鞋停在谢与澈跟前，谢尔音蠕动了一下嘴唇，问：“怎么回事？”
正在自责中的谢与澈听到她的声音，豁然抬头，像个大孩子般双眼湿润地盯着她。
一旁的孟柳心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似被什么惊吓到一般，瘫坐在塑料椅上发着呆。
“爸……只叫你进去。”谢与澈忍了忍，但眼泪还是留了下来，他憋不住，索性便不再憋，将自尊和面子全部抛在了一边，红着眼睛对谢尔音道：“他刚刚才进行了急救……但医生说他熬不过今晚了……”他说到这便说不下去了，喉咙干涩，别过头不看她。
谢尔音绷紧身体，机械般地转身往前，伸手推开门走进去。
她以前也是做过梦的。
梦中的谢厉满头黑发，虽然对她一贯严厉，但每次看向她时，眼中永远都布满柔色。
病房里的阳光太过刺眼，刚一踏入病房，就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脑子瞬间也清醒不少。
现在的谢厉呢？
不知是从何开始，他的黑发一根根变白，在面对她时，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一直到他将她的希望彻底毁灭后，将她越推越远。
“你来了。”谢厉道。
谢尔音眨了眨眼，回神。
“过来。”谢厉转动了一下眼珠，已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谢尔音的方向，再次重复道：“过来。”
谢尔音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走过去坐在病床边，看着他。
离得这么近看他，才发现不过才短短的一个多月而已，他就变得这么憔悴。她凝视着他已然松弛的皮肤，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
谢厉的精神却难得这么好一次。他艰难地坐起身，拍了拍谢尔音的手背说：“陪我去花园走走吧。”
现在的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走着去散步，要出门也是谢尔音用轮椅推着他。
她本想拒绝，不想他这么折腾。但谢厉却放佛铁了心一般，一定要谢尔音推他出去晒晒太阳，“我躺在病床上都这么久了，除了上厕所就没有出过病房门。今天你就答应我吧。”
谢尔音默然，看他如此清醒的样子，心里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拒绝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推他出病房门时，谢与澈和孟柳心还没有离开，依旧是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姿势坐在椅子上，只在门开时被惊醒，抬目看了他们一眼。
孟柳心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谢与澈阻止了。
他站在孟柳心身旁，欲言又止地看向谢尔音。谢尔音淡漠地回望了一眼，便推着谢厉走了。
全过程谢厉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谢尔音身上，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孟柳心和谢与澈。
谢尔音将谢厉推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伸手想要如小时候那般给谢厉锤背按摩，但手伸到半空，想到什么，却又止住了。
谢厉靠坐在轮椅上，似乎连做一个动作都能用光他身上的力气。他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微微勾起了一边唇角，“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