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身体的疼痛已然麻木,心里的痛也不过如此,只是依旧害怕,怕床上躺着的人会突然醒来,然后看到这样一番不堪入目的景象。
所以,我只能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方向,仿佛那道沁凉的月光下一秒就可以披在自己身上,成为我破败一生永远的救赎。
三个小时后,他穿戴好自己,还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丢下一句:“爸妈要你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眼神空洞而麻木,像在说给他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平静如干涸的井,无水,无漪。
他高大的身形一顿,“随你。”而后,迈步离开。
颤巍巍起身,拾起被丢弃在地上的外套,我伏倒在他床边,看着月色正浓,柔柔地洒满他一张俊彦,附到他耳边,声音几不可闻:“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若是还不醒来,那……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笑着在他额际印下一吻,什么都不会再令我惧怕了——包括死亡。
第二天,他醒来,我如愿以偿地成了他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
“阿妹……你笑得真好看……”
“那我就一直这样笑着,笑给你看好不好?”
“好。”
……
“我不同意!”父亲掀翻了他最喜爱的一套茶具,第一次对我发了这么大的火。
“我已经决定了。”我寸步不让。
“妮……”身子日渐孱弱的母亲,看着我欲言又止,眼里是不舍的泪意。
“妈妈……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妮,你哥哥的事……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必……”
“不,我学医不仅仅是为了哥哥,还有妈妈,还为了……我自己。”
“你……”
没错,我要离开这个生活了15年的家,暂时离开……他。
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双腿,妈妈的病,还为了我自己,我要活下去,为了他活下去,我要亲眼看着他找到幸福,然后才能放心离开这个除了他我一无所恋的尘世。
威尔逊博士很快便有了回信,要我即刻启程。他是全球数一数二的遗传病学专家,因为和父亲的一段渊源,他破例收下我。
临走那天,我去看他。
他依然是往昔那般温文淡雅的模样,一双清润的眼里如月般皎皎清华,冷漠和疏离在见到我的那一刻瞬间褪去,带着接纳一切、包容一切的宠溺。
看在我眼里,又是一种独占温柔的错觉。
他坐在轮椅上,下身搭着浅色的毛毯,我蹲在他跟前,脸上的笑容益发明媚而生动。
伸手抚上我的发,他笑,“今天,就走吗?”
“嗯。”我笑着点头,眼里的明媚似要漫溢而出。
“照顾好自己。”
“我会。”
“不要再淋雨了。”
“我知道。”
“按时吃饭。”
“好。”
……
千言万语就在这一问一答间,骤然喑哑,我不曾说出口的是:等我回来……我爱你……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眼泪才开始肆无忌惮地蜿蜒,我告诉自己,要笑,他喜欢看我笑。
三,二,一……
终是,笑了。
“为什么?”
脚步一顿,抬头,烟幕袅绕中,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邢佐?!那晚不堪的记忆再次袭上脑海,我抱头尖叫出声。
他快速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在我惊惧的眼神中,他离我越来越近!
“为什么?”他仍旧固执地发问,“为什么要离开?”
说着这样的话,但那双冷情的眼里却绝对不会是不舍,而是恨意,暴露无遗的恨意,不加掩饰的恨意。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