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晶莹剔透的叶子打着旋轻盈地在漫天雪白中飞舞,沾沾这片,又碰碰那片。不甘寂寞地飘来荡去,但那哪里是一片叶子,分明是一片翠绿的凝聚了骇人威能的雪花!
它晃晃悠悠地点在了风易的头顶,瞬时引爆了这方天地里的每一片雪花!
“轰轰……轰!”无数道爆炸声重叠在一起,震耳欲聋,炸得人脑海一片空白。爆炸掀起层层巨浪,疯狂的浪头将梭舟撕咬得四分五裂,只余苍夷的木板碎屑,零星地畏缩在翻涌的浪尾。
梭舟上近百人,在这一战中,无一生还!
叶容看着身后铺天盖地砸下的巨浪,脸色苍白。搂着她的男人容颜上血色褪尽,身形也愈发模糊,在滔天巨浪拍来的瞬间化作黑色巨兽,带着叶容先巨浪一步沉入海底,最终耗尽了在封印下勉强动用的灵力,缩回巴掌大小,被及时闭住气的叶容一把捞回怀里。
在无法睁眼的深水下,压强几乎要碾碎叶容的身体,她拼尽全力向上游,那稀薄的天光看上去如此遥远。
不远处,完好无损的大蚌顺波飘过来,原本半人高的蚌身已经变作三米多长,大蚌逐渐靠近浮起的叶容,蚌壳打开探出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抓住叶容,将昏迷的人一把拽进大蚌中。
大蚌中,小东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蓝色大眼好奇地看着面前湿透的叶容,他把肉肉的手指含进嘴里,手上五个可爱的窝窝。这小东西甩甩胖嘟嘟的鱼尾,把一张灵秀逼人的小脸贴向叶容,大眼睛里是满到要溢出的纯净。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拍拍小手,扑上去抱住叶容,把圆圆的小脸藏进叶容颈间,用力磨蹭还嫌不够,嘴里黏黏糊糊地叫着:“姆姆,姆姆……”
没有人搭理他,他自己一只鱼也玩得开心。嫩白的、像一截新藕的手臂挥来挥去,嘴里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
海面上风平浪静,无数渣滓沉浮水中,冰冷的空气冻结了呛人的血腥味。
女子在一块幸免于难的礁石上撑起身体,抬手从空间中放出一条暗金色的梭舟,心中苦笑:“这下杀了风易,却也连累了不少无辜之人。”
她吃力地上了梭舟,然而还未等这梭舟离开原地千米,周围的海水竟瞬间凝结成冰。
女子愕然从梭舟中走出,入目的一切让她艳丽的容颜一片惨然。
冰层之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优雅跃起,华美而有力的鱼尾折射出幽蓝的光晕。水珠四散后,清艳的男子在海面上现出了身影。
挹这沧海最深蓝处为眼,取这万丈波涛最雪白处为肤。稍显清冷的眉宇下,他的眼中,一碧万顷。
是鲛人。
鲛人,海之子,貌美而善歌。可织水成绡,泣泪为珠。性情温顺,居于星沉海深处,不与大陆相通。
然而鲛人乃海中霸主,其对水系灵力的操控能力冠绝水系灵兽。但鲛人一族生活在深海中,大陆上几乎没有鲛人的踪迹。
女子苦笑一下--她当初在星辰海外围发现一群四阶的魔齿鲨围着一个大蚌,贪婪又恐惧的样子。她当下便将一群魔齿鲨击杀,后发现那蚌中竟睡着一个年幼的鲛人。她的灵兽已满,便想将鲛人带给族中
晚辈契约,谁知半路杀出个风易。
又得知了侄儿身死,凶手正是风易时,惊怒下越阶使用了道术一叶飘零。风易死了,她也重伤,若是这成年鲛人是来找那小鲛人的……那她必死无疑。
“交给我。”男子并不与她多言,额冠上的稀世珍宝摇曳着幽冷的光,流在成年鲛人精致而冰冷的脸颊上。
他的声音极清越,虽语而若歌,宛若流泉,却隐着一丝极致的诱惑。
女子脸色惨然道:“阁下要找的已不在我这儿,现在……”
男子打断她,“他在哪儿?”
女子动了动唇瓣,没说出话来--一叶飘零的威力何其大?连风易那般的六阶高手在这一击下都尸骨无存,更何况一个年幼的鲛人?她干涩地开口:“阁下……”
湛蓝的眼眸愈发澄澈起来,一寸寸竟仿佛结了寒冰。男子手指轻动,冰层有数处破裂,裂缝处水流宛如蛟龙涌出,凝成锁链将女子的手腕紧紧束缚住。
女子在锁链的拉扯下跌倒,然而却提不起灵力挣扎。男子还未再有动作,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空中炸开,伴随着数片锋利的雪花以骇人的速度和力道斩断了锁链。海水与雪花相接触时,竟发出金戈之声。
“碧卿大祭司,我这孙女不是个心黑的,你且听老夫一言!”
说话之人落在甲板上,白发白须,却是面如冠玉。鹤发童颜的恒尊者笑眯眯地捻着胡子,道:“老夫赶来时,在风回海的东北方瞧见好大一个蚌,祭司大人快去瞧瞧吧!”
女子骤然惊喜——那蚌还在!
碧卿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取下一个白玉色的海螺轻轻吹了几声。不消片刻,一队鲛人战士便出现在他身后。
碧卿淡淡道:“往东北方向找,寻到小殿下后不必等我,直接送他回星沉海。”
领头的鲛人战士恭敬道:“是。”而后领着其他鲛人沉入海中向东北方游去。
小殿下?恒尊者捻着胡子的手一僵,暗叫不好:鲛人一族固然强大,但在子嗣上却素来困难。族中每一个幼年鲛人都是得来不易的珍宝。再怎么温和善良的鲛人遇上幼子问题时都难免有些不讲理。更何况,这一回出问题的还是鲛人帝国的小皇子?原本看到碧卿身为大祭司竟然离开鲛人帝国中心,恒尊者心中已然有了不妙的猜想,现下这个糟糕的猜想被坐实,恒尊者心塞极了——在海上与同一等级的鲛人发生冲突,老实点束手就擒兴许还能死得体面些。
碧卿将海螺挂回脖颈,冰蓝的眼睛直视恒尊者,“不知恒尊者要给我帝国怎样的交代?”
恒尊者讪讪道:“碧卿大祭司,实在不是老夫胡说八道,我这孙女心善啊!从来舍不得对大森林里的幼年灵兽下手,在善良没有了。小殿下那么可爱单纯,她定然是百般怜爱都来不及哪里会对小殿下不利呢?”
我自己都不信好么?女子无语凝噎。
碧卿抿了下唇角,微微蹙起眉——生在鲛人帝国,自幼便受到礼仪教导的、无所不能的、美貌逼人的大祭司何曾见过恒尊者这等修为的人如此不要脸?
八阶的灵师方会被尊称一声尊者,而到了八阶,那个灵师不是可着劲儿端着所谓的宗师风范?
“啧,可真是不要脸。”成年男子轻柔蛊惑的嗓音从碧卿身后传来,随即,银发紫瞳的鲛人笑吟吟从碧卿身后悠然游出。
银发像是裁了一地月光,紫瞳顾盼妖气纵横。那鲛人看着恒尊者,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来。
恒尊者的脸色蓦然变了——在对方现身前,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这意味着什么,恒尊者不敢细想——难道这片大陆上竟真的还有着那种等级的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