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北冥,一路上因为有残雪保驾护航倒也顺利。
再过一日,就是帝都了。马儿却在这个时候坚持不住,口吐白沫再也站不起来。云谨若坐在地上,忍受着每根骨头缝隙之间的疲倦,欲哭无泪。一日而已,一日。
同样疲惫不堪的残雪上前,抿抿干涸的嘴唇说道:“殿下,属下轻功带您。”
“轻功?那你还不得累死?”云谨若不在意地笑着,“我们走回去。”
“好。”残雪应着来拉云谨若,最后两人却都瘫在了地上。
当初带云谨若走的时候也是快马,用了十日。可是如今赶回来却只用了五日。一半的世间,就连残雪这个习武的人都坚持不住,何况是云谨若。
看着熟睡在自己怀里的人,残雪想就算此刻把她卸了,她都醒不过来吧?叹息着摇摇头,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归心似箭了。
马蹄嘚嘚,激起尘土飞扬。残雪强打起精神警惕地看过去,却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猛然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你不是……”
“嘘……”来人以手指掩唇做出噤声的手势,一脸坏笑。
累,浑身上下不仅仅是散了架,而是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筋骨,碾研成末又装了回来。肌肉酸痛难当,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腹中饥饿难当,嗓子干涸的像要裂开一般。云谨若幽幽转醒,发现自己没有在预料中的荒郊野外,而是在干净整洁的房间,第一感觉就是,女帝派人来追了。
“残雪……”忙出声高呼,却发现嗓子干的发不出声音。
有人推门进来,对上她焦急的脸说道:“殿下莫慌,这是客栈,我们已经到帝都了。”
放心了。说不出话,只好以眼示意。好在残雪看懂了她的意思,忙端来茶壶过来。
不等残雪将水倒进茶杯,云谨若便劈手夺过,就着茶壶喝了起来。一壶水下肚也没见什么成效,只好继续看着残雪。
“哦哦,有,还有……”被惊着的残雪忙不迭地应着,飞奔出去。
好在心细,客栈小二送来的茶都是温的,要不然云谨若走就给烫的满嘴是泡了。一连喝下三壶才感觉好了些。很不雅地打了个嗝,云谨若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而残雪乘机压下惊惑,自觉地说道:“属下去端饭。”
“孺子可教。”云谨若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又能发音了。不过久睡之后的酸痛感还不曾散去。
提起这个,便又问着在第一时间回来的残雪道:“我睡了几日?”
“回殿下,七日。”
七日?怪不得肠胃会如此叫嚣抗议了。
“还有,我们是怎么来的?”
“哦,回殿下,当时您睡着了,又正好有进京的商队,所以属下便自作主张地同他们一路了。”残雪的回答闪烁其词,可惜只顾着翘首期盼美食的云谨若没有发现。
饭菜上桌,云谨若便似饿虎扑狼一般地冲了过去。残雪即使支退了小二,关上门一脸无奈地看着云谨若如风卷残云般毫无礼仪的吃相。
酒足饭饱之后,云谨若舒服地半躺在床上打着饱嗝,看着目光呆滞的残雪,笑容猥琐地说道:“美人?爷吓着你了?”
“属下去送碗碟。”残雪打个冷颤,狂冲出去。
“真是的,不过调戏一下而已,难得心情这么好。怎么倒跟见鬼似的?”云谨若摸着鼻尖,不满地嘀咕。
行走的残雪脚步一滞,“啪”一个碟子落地,摔成碎片。
等残雪回来,却发现云谨若已经稍加整理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心底一惊,忙上前问道:“殿下这是作甚?”
“还能作甚?当然是要回宫了。莫不是北冥司越现在已经失势了?”云谨若理所当然地回答。
“当然不是。不过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您看不如明天我们再去如何?”残雪目光闪躲地劝解着。
云谨若看了眼窗外依旧在半空中的太阳,诧异地说道:“可是现在也不晚啊?”
“是……是不晚。不过也不知道摄政王有没有忙着,还要等到通报的,折腾下来也就不早了。还不如明天早起……”
“残雪。”终于察觉到了残雪的异常,云谨若的声音冷了几分。
“是。”残雪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
“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残雪一惊,忙抬头摇手,“属下没有。”
“那为何千方百计地阻挠我?”
反正迟早她也会知道,即使拖到明天,结果也是一样的。残雪暗付着,既如此,早点面对也好。
“好,属下陪您去。”
帝都的街道,依旧繁闹。不过今日却更甚了。临街所有的店铺全都以红绸装饰,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气氛。
“这是什么好日子了么?”踱步在人群间的云谨若边走边问着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的残雪道。
“你不是北冥人吧?要不然怎么会不知道我北冥的大事呢?”残雪没有出声,倒是同行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凑上前,热心地解说。
“大事?怎么了?”云谨若诧异地问道,心底竟生出了一丝不安来。
“北冥改朝换代了啊,新皇登基,连着大婚,下旨大赦天下呢。连我们这也做点小本买卖的平头百姓都跟着占了光。免了三年的税收呢,够俺娶个媳妇了。”
北冥司晨终于还是做了皇帝么?那,他呢?见那小贩要走远,云谨若忙撵上去接着问道:“那摄政王呢?可是回到了摄政王府?”
小贩以极其古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拉长声调说道:“摄政王府被数月前的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还在修缉当中。至于摄政王么,既然已经做了皇帝,自然是住在皇宫里的了。”
“你说……什么?称帝的是北冥司越?”晴天霹雳,云谨若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紧紧地抓住小贩的袖子继续问道:“你刚刚说他大婚?”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街呼叫皇上的名字,”小贩吓得腿只哆嗦,扔掉手里的糖葫芦小心地左右观看,“就算是活的不耐烦了也不能拉上我啊,我还没有说上媳妇呢……”
“你再废一句话,现在就去死。”一柄利刃加上了小贩的颈部,残雪怒吼道。
急急挣脱了云谨若的拉扯,小贩连滚带爬地跑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没有担心里的声嘶竭里,云谨若的声音沉静的可怕。残雪不知所措地站着,蠕动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说。”声音忽然提高,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殿下,您别这样。”残雪小心地伸出手欲接近,却被云谨若闪开。
什么生死不离,什么一生相随,假的,都是假的。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尸骨未寒吧?亏自己还不辞辛苦地千里迢迢赶来,就只为了听他大婚的消息么?大婚,大婚,去他的大婚。骗子,都是骗子。
抑制不住地生出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现在怎么能哭呢?若是那样,就连她自己都鄙视自己了。不哭,不哭。可是心底某处实在瞥的难受,无处宣泄,竟像是要生生撑破她的胸肺一般。
那就逃吧,离了这一切,管它海角天涯。找一个谁都伤害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疗伤。这么想着,云谨若也便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狂奔起来。没有方向,只是不能停下。
“殿下。”残雪叫喊着忙跟了上去。
大街上川流不息,来来往往的人皆停下脚步目光怪异地看着仿佛发了疯的狂奔的女子,窃窃私语地猜测着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懂得她的悲伤。快一点,再快一点眼泪就回去了。不能哭,不准哭。
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地抽离,即使喘息也供应不了呼吸。胸口疼的鲜血淋漓,双眼迷离起来,看不清路。再也坚持不住,云谨若双膝一软当街跪了下去,胃里更是闹腾的厉害。嘴一张,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又一次成为了众矢之的。云谨若忍受着众人指指点点的目光,为了掩饰泪如雨下的狼狈,恨不得将心一块吐出来。从来都不知道,爱的会如此的深。也不知道,伤是如此的痛。
残雪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敢上前。一直等到云谨若直起了腰,才递过去手帕。
任凭残雪帮忙将自己打理干净,云谨若的眼里带着凌厉的决然,哑声说道:“我们进宫。”即使断了,也要亲口问个明白。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但是也想着,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戏耍了。
“什么?”残雪以为自己听错了。
威严雄壮的宫门,见证过历朝历代的荣辱兴衰。可是在此刻云谨若的眼里,却是无端的狰狞。一身朝服的李玄含笑站在那里,大有守门之势。
“让开。”云谨若低声吼道,活脱脱一只受伤的小兽。
呃?对着双眸通红的云谨若,李玄倒一时给摄住了心神。不过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哪里就是那么容易唬住的?反应过来后依旧笑意盈盈地说道:“可以。不过,得先去换身衣裳。”
啰嗦。云谨若懒得再和他废话,握拳起手,正中李玄左眼,登时青了一片。
看着扬长而去云谨若,李玄捂着眼睛哀嚎。亏自己还出城去接她回来,出手居然这么黑的。如此大喜的日子,可怜了他的形象。
能坚持到皇宫,全拼着一股气。如今真真地来了,北冥司越的笑脸却冷不丁地窜进了脑海。所有的坚定瞬间消散,早已脱力的云谨若实在坚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不是冰冷的青石地砖,反而温软安心。头顶处,李玄温和地对她说:“妹子,不用担心。万事有大哥在。”
大哥?就自欺欺人地相信一回吧。云谨若扯出苦涩的笑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