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神君和天君派来的人同时到达了云麓仙府。
龙渊和陆泽神君挡在咏柳床前,阻住了准备上前检查的天君使者。
司马云蝶知道,一旦天君使者检查出咏柳身怀有孕,自毁元神而死。咏柳便是死了,尸身恐怕也难逃脱被鞭笞的命运。而且,咏柳也会成为仙界人人唾弃的对象。
她很感激,此刻龙渊和陆泽神君为咏柳所做的。
陆泽神君道:“仙使,本君已经检查过,咏柳确是因病而疫。仙使难道还信不过本君的医术么?”
那仙使不是个多事的,闻言拱手道:“神君说哪里话?神君的医术六界八荒无人可及,小仙岂会信不过。既然神君已经诊断过,小仙这就回去向天君复命了。”
“仙使慢走——”司马云蝶红着眼圈垂目拱手道。
天君使者去后,龙渊和陆泽神君从咏柳床前面无表情地让开了位置。
司马云蝶狠狠瞪着西河神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些悲伤,一些痛苦,一些悔恨。然而,她失望了。西河神君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
司马云蝶咬着牙道:“你怎么可以……”
“云蝶——”龙渊阻止了司马云蝶的话,轻轻拉住司马云蝶的手道:“咱们出去,他和咏柳相识一场,让他们告个别……”
司马云蝶被龙渊拉出了咏柳的房间,陆泽神君和众仙婢也陆续退了出来。房间的门悄然关上。许久,房间里不闻半丝声息。
曦和的车驾经过中天,又慢慢向西驶去。西边的殿宇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的时候,咏柳房间的门终于打开。
西河神君抱着咏柳从房间中走了出来,看也不看众人一眼,举袖招来一朵云彩便欲离去。
“你要带咏柳去哪里?”司马云蝶上前拦住了西河神君道。
西河神君没有说话,眼神恶狠狠地落在司马云蝶脸上。司马云蝶心中一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司、马、云、蝶——”西河神君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本君不会放过你——”
司马云蝶再次后退了一步,在西河神君灼灼的目光逼迫下几欲窒息。
西河神君带着咏柳踏上云彩,片刻间不见了踪影。司马云蝶望着西河神君消失的方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大声喊道:“难道咏柳的死你没有责任吗?”
“云蝶,”龙渊走到司马云蝶身后,凝声道:“他已经为自己的愚执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让他带她走吧……那不也是咏柳所希望的吗?”
司马云蝶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龙渊吩咐众仙婢仔细收拾好咏柳的房间,又对司马云蝶道:“西河神君因咏柳之事迁怒于你,他现在悲痛之中,只怕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云蝶,你跟我到太宸宫去吧?”
司马云蝶摇了摇头,眼中泪水已干,鼻子中却还酸的难受:“我想下凡去昆仑……我有许久不曾见过晚晴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修炼得怎么样……”
龙渊想了一下道:“也好。只要离开天上躲避一时,等他恢复理智……碧玉笛你要随身带好,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司马云蝶抬头深深看了龙渊一眼,已经干了的眼眶再次湿润。
龙渊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陪着司马云蝶回到芳华阁,挥手一道封印布在芳华阁周围。而后与陆泽神君一同辞别归去。
司马云蝶无力地瘫在床上,闭上眼睛,拉起锦被蒙住头,泪水从眼角处慢慢流下来,很快浸湿了厚厚的锦被。
她自己也曾面对过死亡的残忍与恐怖,可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死亡原来是如此空虚的一件事。那种空虚,像一个无底的深渊,让人慢慢坠下去,坠下去……
所有的深情厚爱,所有的欢笑眼泪,所有的梦想与努力,都在那没有尽头的深渊中成了毫无意义的东西。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被角,在无尽的虚空中想要抓住一点儿什么,然而她感觉自己握住的也是一片虚空……
这种感觉,不是痛苦,却比痛苦更令人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天光破晓,向咏玉等人交待了府中一应杂事,司马云蝶很快离开了云麓仙府。
到达昆仑的时候,司马云蝶没有惊动掌门,也没有先去群玉宫明心院,而是悄悄来到了冰翼的百花谷中。
此时正是人间草木葳蕤的盛夏时节,一股浓郁的草木之香略略驱散了司马云蝶心中的虚空和烦闷,加上冰翼院子里飘出来的一股清淡的粥香,司马云蝶不觉又感到了生命的意义。
举手叩了叩篱门,冰翼的身影从厨房里闪出来。与冰翼一同从厨房中出来的,居然还有一只大白仙鹤。
“夫人——”冰翼还没有开口,那仙鹤突然扑腾着飞出了院子,亲热地落在司马云蝶的肩头上。
司马云蝶苦笑了一下,将仙鹤放在地上,责备地道:“你这只鸟儿在这里做什么?”
“云蝶——”冰翼惊喜地打开了篱门,上前握住司马云蝶的手,却又立即松了开来,低头对地上的仙鹤训斥道:“白鹤,云蝶现在已是九天上神,你不能再出言不逊。”
“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吗?”司马云蝶握住了冰翼退开的手,忍着心中的难过开玩笑道:“大家是不是都知道了?掌门有没有以我为昆仑的骄傲?”
“怎么没有!”冰翼尚未开口,白鹤抢先道:“据说掌门每次召开弟子大会,都会反复再三强调,要向司马云蝶学习,为天地六界造福,为昆仑争光。夫人——啊呀,我如今配不上你了,还是叫你云蝶吧……不过要是你不嫌弃我……”
“嫌弃,嫌弃!”司马云蝶赶忙道:“你就叫我云蝶吧。”
“好吧……”白鹤无比沮丧地歪了一下脑袋,幽怨地道:“我就知道,你做了九天上神肯定要嫌弃我。云蝶,我向经过昆仑的仙人打听过,听说你现在和西河神君在一起……”
“谁那么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和他在一起过,也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听白鹤提起西河神君,司马云蝶眼里一下冒出火来。
“云蝶,你别生气,许是他弄错了。”见司马云蝶生气的样子,白鹤急忙软声哄道:“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相信你。西河神君虽然是天君之子,但比起北冥战神毕竟还差了些……”
“你能不能闭上鸟嘴!”司马云蝶偷偷看了一眼冰翼的脸色,尴尬地喝止白鹤道。
冰翼却只是浅浅笑了一下,突然叫道:“哎呀,锅里的粥要糊了——”说着转身向厨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