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为天空染上了最后的昏红,余辉洒在伊特鲁荒原,荒芜的世界渐渐在柔和如薄纱般的暗蓝中沉睡。受到战火洗礼的大地尽显颓态,烧不尽的野草疯长出来,以尸体和鲜血做养料统治这广袤大地。秃鹰嘶哑着在天空盘旋,争先恐后寻找最美味的晚餐。
这残败的景象是只属于食腐者的天堂。
不,还有其他来客闯入了它们的天堂。一连串急促的马蹄踩在刚冒出头的野草上,身着黑色斗篷的车队趁着趁着天色疾驰。
他们不是商队,没有商队会在前线寻找商机;也不是强盗,没有哪家强盗会带着数辆马车的累赘去抢劫。他们避开任何可能隐藏威胁的地方。身上黑色的斗篷包裹的很好,但在马背的颠簸下还是露出盔甲和武器的银光,以及长途奔波的倦色。
为首的中年男子头发已经从根部发白,脸上的法令纹令他看上去更加坚毅,只是下巴的胡渣和遍布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来他也很疲惫了。
最中间驾驶巨大车身的人对中年男子喊道:“弗里格队长,过了大道他们也追不上咱们,跑了一天让兄弟们歇会吧!”
整个车队都以这辆黑色的车体为中心,无需马匹牵引,仅凭四个轮子和核心引擎就能驱使笨重金属的机器,是当代圣魔导技术最顶尖的发明之一——魔导车。
魔导车的心脏——动力核心,因为炼金制成的金属不具备魔法相性,所以必须由魔法相性较高的金属才能制成,可用的动力也只能靠白光晶提供。两者都是天然形成且产量低下,一台高级魔道车的价格,即便是王公贵族也难以承受。
无论车上的是人还是物,想必都大有来头。
那名叫弗里格的男子眉头紧皱,一路上他做足了各种反追踪的手段,他相信顶级的猎人追来也要绕昏头,但这路上实在太过平静,只怕对方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周围骑马的队员向开魔导车的人,也就是他们的副队长,投去求助的眼神。
副队长喊道:“队长!天不早了,找个地方整顿一下吧,晚上可走不得。前面就是伊特鲁湖,咱们可以在那里取水休息。况且天色已晚,万一路上蹦出个灾兽,惊扰到了艾露殿下可不好!”
弗里格没有说话,他想了会,放慢速度来到魔导车旁,敲了敲车身向车内询问:“艾露殿下,醒了吗?”
车内没有回答,副队长回头说道:“这一路上颠簸,我怕殿下睡不好就点了安眠香,现在应该还睡着。”
弗里格听到后放下了心,露出宠溺而又惋惜的笑容,加快马步到副队长身前询问:“咱们出城多久了?”
副队长望了眼怀表说:“现在六点整,刚好十四个小时。”
“也真亏那丫头睡得着。”弗里格苦涩的笑了笑。要说一点不累是假的,他们一队人凌晨悄悄出发,马都换过一批他们还不敢休息,长时间的高度戒备换谁都疲惫不堪。
弗里格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留下一些人保持阵型,自己率队向湖畔奔去。
把这一带的草丛翻了个边,弗里格确认没有埋伏后来到车前,可艾露还没有起床的痕迹。
弗里格刚想敲门,副队长摆了摆手:“艾露殿下第一次出门就离开这么远也蛮不容易,让她再歇一会吧,你抓到鱼烤好端过来就是,我也沾沾光。”
“你想得美,殿下的东西你也敢吃?”
“我这不是试吃嘛,谁知道你这老小子手上干不干净。”副队长死皮赖脸的样子,弗里格拿他也没办法,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去搭烤架。
半晌,鱼香传遍营地,弗里格把精心料理的鱼端上盘子,无视在一旁流口水的部下,径直走向魔导车。
就在这时,旁边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谁!”弗里格手疾眼快,丢下盘子立刻拔出身后的剑柄,注入圣力后巨大的剑身亮起大片复杂的金色印记,这是高级的半魔导武具!
弗里格没有迟疑,单手迅速高举阔剑,不管草丛后的是野兽还是人类,都会被他一刀两断!
“饶、饶命!”草丛里突然跳出一个黑影扑到在地上不停的求饶:“我们只是逃难到这里的难民,几天没吃饭,闻到这香味忍不住跟过来,您高抬贵手!”
黑影不停求饶,丝毫没有敌意。弗里格左手食指在虚空中比划了几下,圣力凝聚,光芒照亮了附近。
看清了眼前,弗里格才发现对方衣着破烂,如乞丐一般。想起精心烤出的鱼因为这么个家伙糟践了,不由有些恼火,不悦地把剑插在地上。
对方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求饶:“殿、殿下您莫生气,我们无意冒犯,这、这就离开……”说罢就转身要逃。
“等会!”副队长叫住他:“你说‘我们’?还有其他人?”
“有的有的。”难民慌忙从草丛里把其他衣衫褴褛人也拉出来,其中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孩子。
“有些是草民的家人,还有些是逃跑路上碰见的,一起走有个照应……”
周围陷入沉默,一个身影飞快从难民中窜出,是一个个头略高的黑发少年。弗里格急忙伸手拦住,黑发少年却顺势低下身从他手底下溜过去,一把抄起弗里格之前丢掉的那盘烤鱼就大啃起来。
弗里格打量着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体型纤细但还算匀称。他左手抓住一串烤鱼往嘴里送,右手也试图做同样的事,可惜缠满了绷带并不好使,他右肩后的衣物破损了一些,隐约能看到五角型的疤痕。
对着脏肉都能大快朵颐,想必这少年也是饿到不行了。
看到周围的难民露出垂涎的样子,弗里格招呼手下把鱼分出一半给难民,难民们感动的痛哭涕流,纷纷感谢,尴尬的气氛一时间让弗里格忘记了本该熟睡的某个人。
“呜......你们在吵什么呀,咦?好香啊。”
车门拉开,一个金发的小萝莉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车上,宽松的粉色睡衣下露出光洁无垢的小脚丫,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提着兔子玩偶,不时嗅嗅小巧的鼻子寻找香气的来源,即使面露倦色,粉雕玉琢的面容和耀眼的金色长发,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可爱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去,而少女却看着脚下高兴的雀跃。
“就是这个!”金发的小天使满眼放光,想要跳下去和少年一起分享美食,副队长吓了一跳,急忙拦住她,弗里格赶紧拿了几串烤鱼上来。
小祖宗消总算停了会,她一边大口咬着一边眨巴着无邪的大眼睛问道:“弗里格叔叔,这些人都是谁呀?”
“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人。”一向耿直的他少有的撒了个谎。
“真好啊,这里这么热闹,还有香喷喷的烤鱼吃,对了!弗里格叔叔!要不咱们也留下来吧!整天光坐在车上艾露都快困死了。”
“殿下,我们必须要赶路。”弗里格连忙挥手,他很清楚,即便现在安全,也难保证天亮后就没有人追过来。
“那,他们跟我们一起走就行啦,又有人陪我玩这!嗯!就是你啦,上来陪我聊聊天嘛。”名叫艾露的小萝莉向一边专心啃鱼的少年招手,脸上露出无瑕的笑容。
弗里格忙想拦住这个小祖宗,但旁边的难民听到这话可坐不住了,“求求您带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就快活不下去了!求您带我们一起走吧!”
一时间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听得弗里格心烦意乱,低声喝道:“都给老子安静点!”
惊弓之鸟的难民被弗里格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脸色从欣喜到痛苦又变成苦涩。
最后,为首的难民说道:“殿下,我们这几条老命不值得累赘您,但至少......至少请您把这两个孩子带上吧,他们年都才十五岁,还有一年就成人了,都还年轻,不应该陪我们这些老骨头死在这荒郊野外。”
说着,他把另一个表情木然显得十分瘦小的孩子拉到身前,身上都是泥污的脸庞依然能看出秀气的五官,淡金色短发也挺罕见。
“这孩子以前特别爱笑,不久前失去了亲人后,就像木头一样……看在他们这么可怜的份上,求您,给他们一条活路吧!”。
他说得声泪俱下,弗里格也有些动摇,帝国因为三年前的战争需要大量兵力,规定十六岁即可成年参军,这两个孩子没有上过战场,却掉进了另一种形式的地狱。
“呐,叔叔,带上他们吧,好不好嘛~”,小女孩并没有听懂难民们的请求,纯粹只是处于好奇心和爱玩的天性。
弗里格只得点头,老实说他也动了恻隐之心,即使他们现在处境比较麻烦,但这些难民的情况身为军人的自己多少也有些自责,而且艾露都发话了,无论哪一条,身为骑士的他都无法违背。
“那,到后面的马车去吧。”弗里格招呼两个孩子到堆放货物的马车上去,他担心少年们的身体没有力气登上马车,想把他们抱上去,黑发的少年摇了摇头,自己艰难的爬到上面,伸出左手把伙伴拉了上来。
弗里格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黑发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告诉他:“我叫星痕,今年十五,这是我的同伴,白辰。”
淡金发的孩子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表情。
艾露笑吟吟的探出脑袋,嘴角还有些残渣,道:“你们好呀,星痕和白辰,咦?你们是情侣嘛?名字好像哦~呐呐,来陪我一起玩吧,我房间里有好多玩偶呢~”
白辰想辩解:“不,我是男......”
副队长打断他们的对话:“艾露殿下,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
“咕......”艾露不满的嘟起了嘴,发出小动物一般的声音,撒气似的坐会车内,不再说话。
篝火边,难民们纷纷低头感谢,弗里格让手下在不远处搭好帐篷让他们暂住,难民吃饱后回去休息。深夜,士兵们回到自己的帐篷入睡,只留下几个人警戒,弗里格视察了一圈没有异常,抱着大剑守在艾露的车边休憩,一切都在火光的照耀下归于平静。
然而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看不见的威胁在蠢蠢欲动。
马车内,星痕正在为自己解开缠满绷带的右手,月光下露出了冰冷的银色——他并没有受伤,之所以不要弗里格的帮忙,是因为右手穿戴了从手指包裹到手肘的炼金手甲!
“潜入,成功。”银光反照在星痕自信上扬的嘴角,仿佛对猎物露出了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