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一个儿童和照顾一个“大人”完全是两码事,特别是这名“大人”的心智从各方面来看只有六七岁的时候,他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纪瑄,走哪儿都要和她一起,必须手拉手,不然就不开心。
光是教他自己洗澡自己穿衣服纪瑄就被累的够呛。
纪瑄努力教会他言行举止向一个真正的“大人”靠拢,直到她觉得在别人看来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时候,才敢带着江诚上街。
……买内裤。
服务员误会江诚是她男朋友的时候,纪瑄默默地认了,如果她否认别人才会认为她不正常,谁会给男朋友和自家小孩儿以外的男性买贴身衣物?
在江诚发现即使他在大街上牵着纪瑄的手人们也不会如同纪瑄形容的那样对他们指指点点,就开始光明正大倔强坚持的走哪儿都拉她的手,纪瑄语气重了,他就委屈给你看,鉴于对一个正常人来讲做出和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的幼稚表情在别人看来有多么的怪异,纪瑄在被路人用各种奇怪的目光行了一次注目礼后就再也不制止江诚的亲密行为。
她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不再纠结这些事情后,对江城的态度反而自然了很多,总之走一步是一步,无论是被送到研究所里,还是被送到精神病院,都不是纪瑄想在江诚身上看到的结果。
她开始教江诚读书认字,本以为会很难,毕竟对方只有六岁的心智,然而江诚的学习能力远远超出了纪瑄的预料,他认字的速度很快,但无论如何都不肯拿笔写字,纪瑄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就没有勉强,新年过后,在汉语字典的帮助下江诚已经能够流畅的阅读,不过能不能看得懂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除此之外江诚还学会了如何操作电脑。
纪瑄一直认为江诚的学习能力强因为他就是那种被大家称为“天才儿童”的一类人,直到元宵节两人出门玩的那一天。
江诚不知想到什么主意,示意纪瑄在原地等他,转身没入了人群里,纪瑄到底不放心,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隔得远远地,看到江诚进了一家卖手工灯笼的店。
她没打算跟进去,而是在橱窗外面等着,不可避免的看到江诚拿着毛笔熟练的在灯笼上题字的画面,纪瑄呆住,江诚没往外看,付了钱之后,笑着对老板说了一句什么,转过身来看到橱窗外的纪瑄,笑容凝固在脸上。
纪瑄什么都没想,或者是脑子里的念头太多太乱,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转身就走,陌生的男声焦急、慌乱的在后面叫着她的名字,纪瑄越走越快,忽然迈开腿在雪地上奔跑起来。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纪瑄被迫停下,江诚慌乱无措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对不起,原谅我。”因为长期不开口讲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嘶哑,他的手上还提着亲手题了字的手工灯笼,送到纪瑄跟前,语气着急,透着一股子的小心和害怕,“上面有你的名字,是送给你的,我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告诉你,真的……我想了很久……你可以生我的气,别离开我,求你了。”
两人身处广场的一角,灯光暗淡,人声遥远,来往的路人谁也不会多给他们一分的注意力。
纪瑄看着他,一个“滚”字漫上了舌尖,终是没有说出来,一点一点的掰开他的手,纪瑄声音冷静、表情漠然的说道:“既然没问题了,就回你自己的家吧,别再来打扰我,否则我会报警。”
江诚脸上的表情,让纪瑄有种他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的错觉,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愤怒感,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露出这种表情?!她一个字都不打算和他讲,她再多说一个字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质问一定会破口而出,元宵佳节在公共场合对着一个男人咆哮太难看也太狼狈,她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谅解,一切都该到此为止!
“我没开玩笑。”冷硬的丢下这句话,纪瑄转身欲走。
“我没有家!”江诚在她身后说道,他的声音又让她想到那天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看到的那个泪流满面悲伤难止的男孩儿,“这不是我的世界,但你是我的家人!”
纪瑄铁石心肠,继续往前走。
“我只有一个养子,是我表妹的孩子。”
居然还有孩子!看不出来啊!纪瑄加快脚步,背影显得怒气冲冲。
“可他死了。”
一丝微弱的哽咽随着冷风飘进了纪瑄的耳朵里,她告诉自己,走啊,不关你的事,他是个骗子!但双脚就像生了根一样,扎在雪地里拔不出来。
“他们想长生不老,把他炼成了丹药,我没能保护好他……我本该陪着他一起死的,却来到了这里,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楼儿也在这里,但他不在……我是要从楼顶跳下来的,活着太痛苦,没有让我牵挂的人,没有牵挂我的人,你救了我,所以我不想死了,因为还有你肯要我。”
纪瑄转过身,震惊的看着他。
他孤零零的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纪瑄一句话,就能把他推入万丈深渊,令他万劫不复。
“我只有你。”他这样讲。
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整个世界。
纪瑄朝着他走过去,牵着他冷冰冰的左手:“好吧。”
你是我的全部,我的整个世界。
这句话她只听一位父亲说过,比“我爱你”还要动人的话。
“我们回家吧。”她仰脸看着他,表情严肃,“回家再跟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