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不消半刻,偌大的晋王府已经灯火通明,柳管家见到宁儿,惊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双卧月小眼紧盯着宁儿,一身防备。上次的事仿在昨日,王妃的惨死让他至今心惊,梦魇缠身至此,日日夜夜,心惊胆战。
映着暗红的灯光,宁儿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眼波盈盈,却又空洞无一物。既然已经惊动了府中上下,相信晋王很快就会出现。
正想着,楚天易果真来了,立在白玉阶前,负手而立,睥睨着院中央的宁儿。
出乎意料,跟在他身后的不是他的一干美妾,却是一群形形色色的男人,这般深夜,他们在这里作甚?哥哥已经死了,他应该得了虎符吧,此时不拉帮结派求支持、逼宫称帝又待何时?
空洞的凤眸慢慢将楚天易锁住,也不知是否受了这寒夜的影响,一向柔如秋水,淡若浮云,皎似明月的眸子慢慢染上寒霜,如雪山之巅的冰凌,要穿透他的皮,他的肉,直刺他的灵魂。
这样的宁儿是楚天易不曾见过的,她每一次的出现总是让他新奇间更觉得神秘,如同那被云层遮住的明月,又如那透过珠帘的远山,若近实远,努力探视,未可观得全貌,勾的人心痒痒,恨不住将她制住,又怕伤了一池美好。
那时也是这样的夜晚,晚风拂柳,小桥流水,灯火缭绕。他在将军府赴宴,席间出来偷得一时清闲,却被她拦住。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她仰着头,未脱稚气的脸,灿若群星的眼,还有那枚鲜红怪异的朱砂记,手里一捧光滑精致的鹅卵石,嗓音清泠,直透心扉,犹如金石之音。
他觉得自己是喝醉了,阅色无数的他怎么会在一个十岁女孩面前失神。轻笑如风,低下身,“你哥哥是谁?”
“就是哥哥啊。”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思考,却答出这样的话来。他啼笑皆非,愈加觉得此女甚是可爱。
后来才知,她便是骠骑将军唯一的妹妹,被人称为天煞孤星的郑宁儿!
临行之时,她从一捧鹅卵石中挑出一颗自认为最好的送给他,老气横秋地说:“初次见面,赠石为礼,切勿见怪。”
从来不知道石头也可以作为见面礼,而她还要他勿怪,他笑笑,回赠一枚翡玉,道:“赠之以卵石,报之以翡玉,礼尚往来。”
“翡玉之心,不敢轻易授之,若君心如磐石,待我及笄,芳华年岁,君铺十里锦红,白马软轿,迎我入府,可好?”
他惊诧,小小年纪的她竟然懂得这些,也知她会错了意,此玉非彼玉,但她已然开口,推却便是他的不是。那时他想,她还小,过几年总会忘了这无状言语,便也不作多言。
她的童言无状终是忘了,他却鬼使神差惦记了五年。
那年,她及笄,皇上赐婚,虽知一切皆为算计,心中犹自欢喜。洞房花烛夜里,他问她可记得当初言语,她茫然以对,眼眸之中再无当初星光璀璨,失望之余,愤而离府,醉卧郊野。
人人都道晋王府郑侧妃不受宠,晋王避讳其煞星之命,极尽冷落于她,王妃夫人皆欺辱她,晋王亦视而不见,以此默认。只他知,这是最好的护她之法。
她是他的软肋,他心里明白,终有一天她会是他的羁绊。对于软肋的处理,一是除之,二是护之,以他的性子,必然选择前者。只是那次她跌下鱼池,看见她在水中无力挣扎,她那震惊而失望的一眼让他的灵魂都跟着颤抖,他,终是狠不下心去杀她,既然如此,那就尽全力护她一世周全。
她进宫的第一刻他就知道了,他仍旧派人四处搜查,只为迷惑那个人,这样,她就不会有危险。结发妻子的死给了他莫大的震撼,一开始他怀疑过她的身份,可还是替她封闭了消息,对外也好,对陈家也罢,皆称王妃是病逝的,而此举在消除一方危机时又把她推向了另一方阴谋。
没有哪个男人是可以忍受妻子公然的反叛,他身为一国王爷,集晋国半壁江山于一身,威名赫赫,定然更是如此。那时的他何尝没有想过把她抢回来,可那样不仅会使她陷于两难境地,若安排不当,二人性命便顷刻被那人拿捏,是以,一切他都忍了下来,心想着,日后大事一成,何怕不能将她夺回。
只是,她今夜前来,是一切已来不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