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深叹了一口气,不愿隐瞒什么,正要点头,奈何柳襄却苍凉而笑,蓦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了,笑嘻嘻的道:“长公主不悦,柳襄便为长公主跳支舞吧,认识这么久了,长公主该是还未见过柳襄跳舞。”
凤瑶怔住,深眼凝他。
这些日子,那些所谓的拒绝之词早已说过多遍,奈何柳襄仍是要故作忽视,自欺欺人。
不待凤瑶反应,他便开始起舞。
他身材极好,腰若扶柳,整个人跳起舞来,画满甚是美好。微风浮荡,粉色的花瓣在他身边纷纷落下,一时之间,将他那灵动的身姿衬得极是精妙。
但凤瑶仅是看了几眼,便已缓缓挪开了目光。
柳襄唇上勾出凄然的笑容,却是一言不发极其执着的将整支舞跳完,待得一切完毕,他孤独的立在凤瑶身后,低低的问:“柳襄失了武功,没了内力,连跳舞都不如往日那般好看了。也不怪长公主不愿多看。”
“柳襄,并非是你的舞不好看,而是,我不愿你再误会什么。我之心思,你早就明白。”凤瑶隔了半晌,才低哑回话。
柳襄笑笑,神色略泛怅惘,却也不曾生气,仅是深吸了几口气,目光也循着凤瑶的目光落到了山丘下的那条长河,“长公主可是极不愿呆在这峡谷里?纵是有东临苍陪伴,有柳襄陪伴,长公主也一时片刻都不想呆在这里?”
凤瑶叹息。
许久,才回头朝他望来,“心头太多挂记,自然,不愿呆在这峡谷度日如年。”
他垂头下来,咧嘴笑笑,“长公主既是这般不喜这峡谷了,柳襄,便帮长公主离开这里吧。”
凤瑶猝不及防怔愣,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一深,他却不再就此言话了,似如方才之言仅是随口一说罢了,随即便朝凤瑶咧嘴笑笑,脸上也如变戏法似的全全敛下了凄然之色,整个人笑得柔和,弯弯的眼睛也极是好看,纵是脸上横亘着两条刀疤,但也不曾影响他满身的风情。
“长公主该是饿了,柳襄先回洞里去烤肉了,顺便,再熬些野菜汤。”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并无半点异常。
却是这话一出,也不待凤瑶回话,便已挺直了腰板,转身而行。
他早早的回了洞内,认真的开始准备膳食。前两日打了一日野兔,还未及食用,今日,他便顺势将野兔串在棍子上烤了。
东临苍也回来得早,待得柳襄刚将野兔架在火上,他便已是归来,怀中破烂的衣袍里兜了不少药花药草,待将它们全数堆放在地上,刚刚起身,柳襄便已咧嘴朝他嘲讽道:“堂堂东临世家的公子,竟也如此满身落魄,传出去了,你这大英国都风雅公子之名该是不保。”
东临苍眼角一挑,抬眸朝柳襄扫了一眼,“皮囊与名声终究是外物,在下倒是不在意。”他慢腾腾的回了话,说着,目光在洞中环视一眼,“瑶儿未与你一道回来?”
柳襄点头,“长公主觉得风景极好,便想在外面多呆呆,柳襄不愿呆在长公主面前碍眼,便提前回来准备膳食了。”
东临苍神色微动,仔细将柳襄打量几眼,随即缓步过来坐定在柳襄身边,两手稍稍放在火堆上烤火,低声问:“与瑶儿置气了?”
柳襄怔了一下,片刻之际,怅惘而笑,“若是置气,便就好了。偏偏我这人心性卑微,死皮赖脸的对长公主置不了气。”说着,面上的笑容也稍稍掩下,极为难得的叹息,“当初在大英国都,我本是要诈死离开,本是想着脸也毁了,长公主也不喜我,终究是该真真的走远离开,却不料,心里就是极为的放不下,挣扎之下,又妥协了,又开始啊,想尽一切法子想围在长公主身边转。可如今呢?我随着长公主一路而来,九死一生,我以为此番出不去峡谷了,待长公主心头逐渐平静了,逐渐接受如今这出不去的现实了,便会稍稍看到我的努力,我的好了。只可惜,长公主啊,却活在了她自己的世界里,她不喜呆在峡谷,也不喜与我呆在一起。”
“有些情爱,你强求不得。”东临苍嗓音微微变得幽远。
柳襄眼角一挑,自嘲点头,随即,咧嘴而笑,敛神收心的朝东临苍玩笑道:“东临公子,你说我如今的脸若是未毁,长公主可会再看我一眼?你不是说我这脸还能稍稍补救么,只要你找齐了药材便能为我的脸稍稍治疗,不如,后面几日我也随你一道去采药吧。只要将那几味药采齐了,我脸上的疤也能稍稍淡化,这样,长公主就会……”
“柳襄。”不待柳襄后话道出,东临苍已略是无奈的出声打断。
柳襄下意识怔住,深眼凝他。
东临苍缓道:“长公主不爱你,你何必如此执迷不悟。倘若你能放弃情爱,安生呆在长公主身边,许是,她会将你当做友人。如此,既是做不成爱人,便做友人,你日后依旧可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样,也是极好不是?”
柳襄眼角一挑,“所以,东临公子就一直在这样做是吧?既是得不到长公主的爱,也不愿趁人之危的让长公主爱上你,是以,你便选择了默默的守护,是吧?”
东临苍眉头一皱,神色略是起伏,“你胡说些什么!”
柳襄轻笑出声,落在东临苍面上的目光也染了几分鄙夷,“究竟是我在胡说,还是你东临苍不愿面对?你此生不是不喜近女色么,为何独独对长公主殷勤?极乐殿上那么高的崖头,你既能第一个下来救长公主,甚至眼见长公主落水,你会不顾生死的自行跃下,东临苍,你虽将你的心思掩饰得极好,但你的动作与行为骗不了人。也是了,如你这种老凤凰,好不容易欣赏一个女人了,却又得装模作样保持风度的闭口不谈,偏偏还要以一种友人的身份呆在长公主身边,默默的看着她便好,只是东临公子好歹也是个男人,连你心中的爱都不敢透露半点,你比我柳襄还不如呢。”
东临苍无奈摇头,叹息一声,“在下对瑶儿,仅有照顾之意。若说欣赏,自然是有,但却绝对,不是情爱。”
柳襄冷笑,撇过头来,浑然不信他这话,“你就编吧。你没勇气去表达,是你自己之事,何须在我面前解释。我柳襄对长公主的情爱已然表达,且也努力的争取过了,便是到了如今都无法打动长公主,我柳襄此生,也是无任何撼事了。”
说着,无心再就此多言,仅是垂眸下来,极其认真的翻了翻烤肉,待得两人难得默契的沉默许久后,柳襄才道:“你出去陪长公主吧,她一个人坐在那山丘上,我有些不放心。”
东临苍神色微动,沉默片刻,便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
待得天色一晚,凤瑶便与东临苍归了洞来。
她食欲并不佳,仅是随意吃了几口,便在洞中的干草上歇下。
却是不久之后,柳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朝她道:“长公主,柳襄今夜吃得太胀,去外面走走,待消食后再进来。”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并未阻拦,缓缓点头,奈何本以为柳襄会在外面稍稍走走便会归来,然而许久过去,洞外夜色已是极其深沉,也不见柳襄回来,凤瑶心有起伏,转眸朝东临苍望来,“柳襄怎这么久还未归?”
东临苍下意识朝她望了一眼,沉默片刻,“在下出去看看。”
这话一落,待得凤瑶点头,他便缓缓起身,出了洞口。
此际正有月色,稍稍打落在洞口,清辉重重。周遭各处也因有月色的衬托,稍稍而明,并非漆黑成片。
然而放眼朝洞外一扫,东临苍却并未瞧见柳襄。
他怔了一下,犹豫一番,便踏步往前开始寻找,则在离洞子不远之处,寻到了正在用藤条将树棍编织的柳襄。
“你在做什么?”东临苍低沉问,话已落,整个人也站定在了柳襄面前。
柳襄抬头朝他扫了一眼,便已垂头下来,继续开始将手中那根略是粗壮的树棍编入了藤条里,漫不经心的道:“你不会用眼睛看么?”
东临苍也不生气,仔细将柳襄手中之物好生打量一番,“你要编制树筏?”
柳襄点头。
“崖下的暗河,水极深,且也极其狭窄,稍有不慎,整个人便会被冲入暗河不平之处卡住,只得溺亡,这点,你该是知晓。”东临苍低沉而道。
柳襄勾唇笑笑,“我自然知晓那暗河的水面离崖壁极短,当初被水冲过来时,我也是差点就在暗河里卡住了,只不过,我柳襄历来运气好,上次来时,我未曾被暗河卡主,此番乘着树筏出去,也不会被卡住。”
“你究竟想如何?”东临苍忍不住问。
柳襄极为难得的再度抬头,手中的动作稍稍顿住,仅道:“长公主不是极想出去么?黑鹰飞走这么久也没个消息,我得出去一趟,找人来援救,这样,长公主就能真正出得这峡谷了,而不是一直呆在这里没日没夜的等待。”
“你若要顺着暗河出去,极其危险,丧命风险极大。”
“便是当真丧了性命,又如何。在这世上,无人在乎我柳襄,我活着死了也没人关心。倘若我此番当真出去了,找来人了,自然能尽最后之力帮到长公主,但若我死了,长公主也不会在意,就让我柳襄又突然不告而别,故意诈死了吧。”说着,苍凉无畏的朝东临苍笑笑,“此事我可是仅与你说,你可莫要在长公主提及。若是长公主知晓我造树筏之事了,我定也不会让你好过。”
东临苍终是噎住了后话,未再多言。
人各有志,柳襄执着于此,他也无权干涉什么。
毕竟,这人对瑶儿,是爱惨了的。
柳襄造筏之事,凤瑶被东临苍与柳襄里应外合的瞒住了。
后面几夜,柳襄每次入夜之际都要外出散步消食,凤瑶并未阻拦,只是心头早已觉得有恙,只是未曾说出来。仅是第四日后,夜里之中,柳襄出去之后,东临苍也再度借口去寻柳襄,待得东临苍彻底出洞,凤瑶才稍稍起身,踏步远远的跟去。
只待与东临苍行得不远,便见柳襄正在前方点了一堆火,整个人坐在火堆边编织树筏。
又许是未曾料到她会跟来,柳襄与东临苍皆是一怔,随即片刻,柳襄便勾唇笑了,“长公主,这些树棍编着倒是有趣。柳襄如今已是消食完毕了,编织树棍也是腻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缓缓起身,自然而然的朝凤瑶行来。
凤瑶满目幽远,目光在那已快成形的树筏上凝视,“这些夜,你以消食为借口出得山洞,便是在编这个?”
她问得极其直白。
柳襄站定在凤瑶面色,眉头一皱,眼风径直朝东临苍扫去。
东临苍自是知晓柳襄之意,低沉道:“我并未将此事透露给瑶儿。”
凤瑶低沉道:“这几夜,我一直觉得你极为反常,今夜待你们都出山洞后,便亲自跟过来看了。”她也算是为东临苍解释了句,说着,嗓音越发沉下,“你编造树筏作何?”
柳襄沉默片刻,也觉此际再瞒已是瞒不住了,仅是敛神一番,便低沉道:“长公主不是想出得峡谷么,柳襄想帮长公主。待得树筏大成,柳襄便会乘着竹筏顺着暗河出去。到时候,柳襄会唤人来营救长公主。”
果然如此。
凤瑶满目复杂,“你为本宫已是做得够多,不必再为了本宫去冒险。”
柳襄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面上也蓦地漫出了几分惊喜之色,“长公主不想出峡谷了?或者,是在为柳襄担忧?”
凤瑶转眸扫他一眼,面色分毫不变,脱口的嗓音也依旧淡漠幽远,“我欠你的已是够多,不愿再欠你一条命了。这树筏若是大成了,我会亲自乘这树筏出得这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