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不问原因，继而让我住进东厢上房。待为上宾。
我在秦王府不算后妃，不算贤士门客，也不算是丫鬟下人。身份处境十分微妙。
十一月二十八日，任命刘文静为户部尚书，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恢复殷开山爵位。十二月二日，李世民因平薛仁杲之功而被授太尉、使持节、陕东道大行台，蒲州、河北诸府兵马并受节度。
这样的封赏之后，秦王府自然是一片欢腾。李世民亦在秦王府设下大宴，邀请门客良臣参加。
我没有心思参加大宴，一个人在房中独自抚琴。
《高山流水》，千古寻知音。弹到第七段，声音渐高。我皱起眉，叹了口气，这琴终究是不如九霄环佩琴，弹出来就连意境也不一样。之前弹琴时，经常和段岚合奏。现在的这曲子谁有能听得懂？
我的手指顺着一根琴弦滑到底，决意不再弹下去。
琴声刚断，门外就传来一阵琴声，恰似接着我方才断了的地方。琴技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淡淡含笑，走至门前打开门，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
上官沐斜抱着九霄环佩琴站在门前，单手抚琴，琴音不绝。
“阁下有何贵干？”我冷冷问道。
上官沐停止弹琴，将琴向我抛来，我急忙接住。尽管十分小心，琴弦依旧微颤，发出低声。
“特意来把九霄环佩琴还给你，难道你不谢谢我吗？”上官沐挑眉说道。
“我对你无半个谢字可言。我既已嫁入段府，你却令段府家破人亡，我与你已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抱着琴，说道。
上官沐毫不介意，依旧笑道，“染儿来投靠秦王，是想和为兄作对么？”
我一时哑口。的确，我是要和他作对。但即便是拿唐朝的天下为本，也仅仅是作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报仇的想法，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耍脾气。
我垂下眼眸，“不，我要为段岚报仇。”
“染儿倒是要怎么报仇？”上官沐不以为然的笑道。
我也勾起唇角，“秦王得到天下的时候，便是我报仇的时候。”李世民夺得天下后，必将铲除太子余党。
上官沐笑得更深，“染儿可知道自己方才的一句话，已经是谋逆罪证十足。谋逆之罪，株连九族。”
我笑着重复，“谋逆之罪，株连九族。我一个人的罪过，能连带着哥哥，真是不错啊。”
上官沐笑意不减，“既然染儿想玩，为兄就陪你玩这么一次。”顿了顿，“不过我不喜欢没有赌注的赌局。染儿要是输了，该如何罚呢？”
我退后一步，“我要是输了，任凭你处置。”
“好。”上官沐击掌，“为兄要是输了，也任凭你处置。”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上官沐趁我不备，低下头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愣在当场。
“染儿，我爱你。”声音回荡在空气之中。
“上官小姐。”
我回过神来，上官沐早已不见踪影。一名端着饭菜的小丫鬟站在我的面前。
我忙让开路，“放在桌上吧。”
小丫鬟小心的将饭菜放好，说道，“殿下让我嘱咐姑娘好好吃饭，安心休息。”
我笑着点点头，抚抚她的头。如玉和如月，现在怎么样了呢？以上官沐的性格，应该不会杀她们，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可好，会不会记恨我当时没有救她们。
我老老实实的在小丫鬟的“监视”下吃完了饭。小丫鬟将盘子收回饭盒中。
“你叫什么名字？”我轻声问道。
“我叫香儿。”小丫鬟回头认真答道，“香袋的香。”
“香儿，你是在府中哪里干活的？”我一时好奇，接着问道。
“原先是在厨房里帮赵妈妈烧菜的，现在殿下派我来照顾小姐。”香儿笑盈盈的说道。
照顾我的？我开始仔细打量着小丫鬟，十二三岁的样子，有些微胖，一双眼睛尤为明亮。
“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让小姐每日多吃一点。”香儿又开口说。
我听她的语气，突然想起了如月，掩嘴轻笑了起来。
“小姐不要笑。殿下还说了，小姐这些天都不曾好好吃饭，人都清瘦了不少。”香儿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们殿下是不是还说如果我不吃饭就不给你吃饭啊？”我笑着问她。
小丫鬟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我，“小姐，你怎么知道？”
我一时笑得更欢，李世民居然也会对一个小丫鬟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个小丫鬟的确是讨人喜欢。
“所以小姐要好好吃饭。”香儿放下碗筷，两手叉腰，说道。
“我就让你陪我挨饿好了。”我止住笑，佯装正经的说道。
“小姐。”小丫鬟委屈的看着我。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小丫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了，不吃饭让香儿怎么活啊。”
我一怔，连贪吃的性格都和如月如此相像。我起身自小桌上拿起一碟桂花糕，那是我新婚之夜答应带给如月的，现在却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小丫鬟一看见桂花糕果然是口水直流，“小姐，这是给我的？”
我点点头。
小丫鬟拿起一块就塞到嘴里。
“好吃吗？”我笑着问道。
“好吃。”小丫鬟毫不犹豫的答道。稍后又补充，“小姐你贿赂不了我的，不吃饭我就告诉秦王殿下。”说罢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
我点点头，“那没有办法，我只好吃饭了。”
小丫鬟一听我这么说，笑着说道，“小姐吃饭的时候最美了。”
我挑挑眉，“为什么是吃饭的时候最美？”
“因为看到小姐吃饭香儿便想到自己可以吃饭了。”香儿歪歪头，答道。
我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其实小姐笑起来才是最美。”香儿看着我笑，愣了片刻，认真的说道。
“好了，快去把饭盒送回厨房吧。不然不给你吃桂花糕了。”我笑着说道。
小丫鬟果然马上就提着餐盒出去了。
房中又只剩我一个人。我看着桌上的九霄环佩琴，手指轻轻划过额头。以大唐的江山为赌注吗？上官沐，就算你处处都胜过我，但你却没有预知的能力。能在战争开始前就掌握战争的全部，这场赌约一定是我赢。
我伸手拨弄琴弦，接着弹刚才未弹完的曲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想一定是香儿那小丫鬟，便没有理会，继续弹琴。一曲终了，我转身抬头，“香儿……殿下。”
身后站着的是李世民，香儿站在他身后。
“上官姑娘的琴艺益发的高超了。”李世民赞叹道。
“殿下过奖了。”我淡淡笑着。
“看来今日上官姑娘气色不错，香儿，今天给你加两样点心。”李世民转身对香儿说。
香儿虽然嘴上没有说，眼睛几乎放光。
“你去厨房拿吧。”李世民又开口道。
香儿应声而去。
“殿下请坐罢。”我见香儿出去，将门阖上。李世民不会无故找我，他来一定是有事。
李世民坐下，开口道，“父皇令我出镇长春宫，守御关中大门。上官姑娘是想留在秦王府，还是和本王去长春宫？”
我也坐下，淡淡笑道，“既然我在殿下这里当一个谋臣，自然是要和殿下一起去的。”
李世民看着我，开口道，“上官姑娘还是适合簪花。今日园中的白梅已开，本王去折两枝送于姑娘吧。”
我点点头。李世民便起身向外走去，我亦跟了上去。
梅花果然含苞，幽香暗浮。
李世民折下一枝，簪于我的发上。
“上官姑娘果然很美。”
我转身，看见长孙氏站在身后，跟着一名小丫鬟。
“殿下。”长孙氏向李世民行了一礼。
李世民遂也折了一枝，亲手为长孙氏戴上。我触景生情，想起了当日段岚为我簪菊花的场景。心中又是一片感伤。
“王妃殿下。”我向长孙氏行了一礼。
长孙氏亲自将我扶起来，“妹妹又清瘦了不少，想必是吃了不少苦。”说罢转向李世民，“殿下要对上官姑娘多加关照才是。”
李世民点头，“夫人说得极是。”
果然如传言，秦王夫妇相敬如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