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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忠烈千秋

李俶还命大尹做河南尹,善后料理洛阳军民诉讼,等待朝廷旨意,另行封赏。子仪便向李俶请求赦免昱人,私自离开军营的罪过。李俶道:“他是救人心切,又救出了那么多我朝忠良,功过相抵,不予计较了。”昱人大喜拜谢子仪跟李俶。

崇尧,昱人,镜平三个安顿好防务,应邀来大尹府做客。大尹偕同扶风夫妻,心语等人热情欢迎。大尹道:“如果不是二位鼎力相助,哪有我昭雪雪耻之日。说不定已经被解往长安授首了。”大尹夫人道:“两位是我家的大恩人啊。”崇尧道:“夫人言重了。当日若非大人不顾个人安危,倾心吐胆,至诚相助,我们又怎么能屡屡化险为夷。可见好人应有好报。”昱人道:“我妹妹随着安贼去了邺郡,她就没有留下什么话么?”大尹道:“没有。我想她跟着安贼一来她是身不由己,二来她或是另有打算。我朝如今士气正盛,不愁打不下邺郡,只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扫除贼魁祸首。以令妹的智慧,定能安然无恙回来。”昱人若有所思的说道:“她想怎的。”

大尹及扶风夫妻笑容可掬盛情邀请崇尧等人入席。崇尧等三人遂入座畅饮。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说话投机,愈觉亲热。大尹忽尔泪流满面的说:“睢阳失守了。”崇尧猛然一惊,杯中的酒洒了出来,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大尹惨然道:“就在几天前。太守许远被押解到洛阳,宁死不屈,慷慨就义。我就知道了。”崇尧离席而起,一言不发,便奔了出去。镜平也自起身道:“为甚在这时候才说起,八弟跟南霁云大哥乃是忘年之交,快说他怎么样了?”大尹垂泪道:“死了罢。”镜平道:“睢阳城周边有好几座重兵把守的城镇,为甚没有援兵去救?”听不下去,慌张的跑了出去。昱人道:“怪不得河南节度使被撤换。不行,我得去看看。改日再登门拜访。”亦是奔了出去。

崇尧,镜平,昱人率领人马直扑睢阳,待到了睢阳城下,看到的是硝烟弥漫,死尸堆积如山,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三三两两的士卒,百姓抬着死尸,甚是悲恸,哭声哽咽。崇尧缓辔入城,映入眼帘的都是尸体,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可以想见当时厮杀的何等的酷烈。听到城头上哭喊,踏着层层叠叠的死尸来到城头,只见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人的尸身,几个百姓怆然泪下,嚎啕大哭,背起尸身来。崇尧悲痛欲绝,走着走着,眼泪模糊,顿觉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栽倒,昏厥不醒。身后镜平急叫:“八弟!”昱人叫:“八哥,八哥。”部众慌叫:“门主,八爷。”奔来扶着,呼叫不醒。

其时城西城南城东,战马奔腾,烟尘滚滚,几路兵马悬旌百里,风驰电掣而来。镜平,昱人慌忙叫道:“叛军杀回来了,快迎战。”及至相近,方才看清这几路兵马打着唐兵旗号,到松了口气。霎时间城下聚集了数万兵马,一将叫道:“城上是谁?”昱人道:“我是河北节度使李光弼帐下裨将白昱人。这位是朔方节度使,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帐下将军徐镜平。请问阁下是哪位?”那人答道:“我是河南节度使张镐,倍道兼行前来驰援睢阳。”昱人道:“睢阳几日前已经被叛将尹子奇攻破了,全城将士壮烈殉国了。”城下兵将无不耸然动容,骚动起来,纷纷说:“恁麽我们来晚了。”张镐跳下马背,一面令人清理战场尸体,率部将入城。

来到城头,张镐见崇尧昏死,问道:“此人是谁?”昱人道:“他是泽潞节度使王思礼将军帐下,泽州兵马使吕崇尧。我们是异性兄弟,跟南霁云将军是故交,听说他遇害,从洛阳赶来这里。我八哥悲恸之下,就这样了。”张镐道:“真是义士啊。”遂说:“这么说洛阳光复了?”镜平道:“是的。安庆绪率残部退守邺郡,还想做垂死挣扎。”张镐道:“安庆绪小鬼,已是山穷水尽。他那个小朝廷风雨飘摇,没有作为了。”遂说:“不久前我接任河南节度使之职,听说睢阳被围有日,就传檄四方教浙东浙西,淮南北海各路节度使发兵前来救援,可是远水不救近火,今日方才赶到,为时已晚。”昱人道:“将军已经尽力了,只是放不过尹子奇。他听说洛阳失守,不敢南下江淮,就撤兵退守陈留了。”张镐道:“我定要手刃此贼,为死去的壮士报仇。”

直到深夜崇尧醒来,泪流滚滚,声泪俱下,哭道:“南大哥,南大哥。”镜平过来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变。他为了民族大义而死,死得其所。”崇尧道:“我是痛惜朝廷那么多的兵马,为甚要他们孤军奋战。他们死的冤啊。”镜平道:“朝廷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昱人道:“贺兰进明屯兵江淮,拥兵自重,坐视不救。着实可恶,朝廷只是将他革职,忒便宜了他。”镜平道:“新上任的河南节度使张镐率领兵马赶来了。”

崇尧堕泪道:“他们都已经战死,晚了啊。”至次日,崇尧等人进见张镐。张镐喟然长叹道:“我听说睢阳坚守,孤军奋战,粮尽援绝,岌岌可危,便昼夜兼程前来增援,可是还是晚来了几日。他们忠贞顽强,舍生成仁的精神着实可歌可泣啊。”召来幸存的百姓,详细询问睢阳战守情况。

那几个百姓声泪俱下,哭诉起来。一个说道:“叛军打到睢阳城下的时候,张巡部下只有七千人,与数十倍的叛军浴血奋战,巧妙周旋,凡大小四百余战,歼敌十二万多人。”张镐大为震撼,起身道:“十二万之多?”百姓道:“是啊。将军怀疑么?不信到城下数数就知道老朽说话不虚。”一个百姓说:“张巡仁爱下人,太守许远厚道质朴,深得人心。城中几万百姓都知道必死,可是没一个投降的。他们都知道坚守住了睢阳,雍丘,就能使叛军止步于此,不能南下江淮,就可以保住江淮财赋源源不断的从江汉水路运往蜀中,接济朝廷平叛。”一个百姓痛哭道:“睢阳城被围日久,城中缺粮,将士们只能杀死马匹充饥,马杀光了,就捕捉飞雀,掘地鼠,煮铠甲,弓弩充饥,很快这些都没有了。张将军含泪将自己的爱妾教将士们杀了,分啖其肉,太守也把自家的童仆杀了给将士们充饥。”张镐闻言,手足颤抖,颤声道:“后来呢?”那人哭道:“他们就将城中的妇女都杀了,充饥啊。为的就是盼着朝廷尽快发救兵来,可是始终等不到啊。”

百姓都哭声一片:“他们粮尽援绝,还依然死守睢阳,不肯放弃,最后只剩下四百人。暴病缠身,饿的奄奄一息,躺在城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任由叛军翻上城头,到死都不肯屈降。”崇尧,镜平,昱人无不闻之落泪,悲愤满腹。张镐道:“他们就没有去请救兵。”一个百姓说:“张将军教南将军率领受伤轻的兵出城搬兵,到了彭城,守将许叔冀只说兵微将寡,不敢出兵。南将军要与他决战,他不敢出来。南将军又去坐镇临淮的贺兰进明求救。贺兰拒不发兵,还想收买将军,将军不吃他的酒,剁下一节手指,表示他来过,好向张将军回覆。出了门,一怒之下,手掷一箭,钉在百步之外的佛寺高墙上,说教贺兰好好看着这支箭,等到打完了仗,就来向他报复。”崇尧心中怒道:“贺兰拥兵自重,见死不救。这个狗官,我跟他没完。”张镐道:“贺兰被人弹劾,罢免去了节度使一职,降为御史大夫。南将军泉下有知也该欣慰,小报了仇了。”镜平叹道:“他们慷慨赴死,舍生成仁的精神,悲壮惨烈,感天动地啊。”

忽闻报:“谯郡太守闾丘晓报道。”一个百姓说:“这个闾丘晓一向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干尽了坏事。南将军想去向他求救,可是知道是自讨没趣,就没有去。”张镐待到丘晓进来拜见时,厉声道:“本将命你们火速增援睢阳,为甚迟来?”丘晓尚想推诿罪责。张镐叫道:“来啊,将他乱棍打死。”丘晓惶然叫道:“饶命,饶命啊。”张镐道:“睢阳危急,全城将士百姓,壮烈殉国。你却养尊处优,花天酒地安享太平。本将传你,你还妄自尊大,故意迟到。不打死你,对不起这睢阳死难的忠魂。”左右将他拖了出去,百姓们恨极了他,持了棒棍一起动手,劈头盖脑乱打。丘晓部众闻之,夺门而入,便要发作。镜平,昱人两个率众上前将他们制服,缴了械。教他们眼看着丘晓直教打的体无完肤,七窍流血而死,都吓的跪地求饶,个个不敢抬头。张镐道:“好好回去整军经武,跟随本将出征。如有违令,他就是榜样。”一干人吓的亡魂丧胆,哪敢不依,应承了径自去了。

张镐道:“我要攻打陈留,击杀尹子奇。列为可愿与我一道进兵?”崇尧道:“容我兄弟先去洛阳禀报了大帅,然后领兵来会合。”张镐道:“理当如此。见过大帅,就说我张镐愿与大帅马首是瞻,说明我进兵之意。”崇尧道:“将军为国收复失地,声罪致讨,诛除迫害许太守跟睢阳将士的凶手,大帅怎么会责怪将军。”镜平道:“大帅巴不得我等自动请缨出战,收复失地呢。”张镐诧异道:“此话怎讲?”镜平遂将皇帝李亨向回纥借兵,竟然答应回纥国,回纥骑兵参战收复的失地,土地男子归唐所有,女子金帛归回纥所有的丧权辱国的事说了。

张镐气的大叫道:“回纥欺人太甚也。”昱人道:“希望朝廷会尽快教回纥兵回国,这样会少死很多无辜。叛军作乱不过局限于占领区,想要长久也要留些余地。回纥兵可就不同了,长此以往,自恃功高,横行不法。朝廷一味谦让,更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烧杀淫掠要胜似叛军。我朝将士又是敢怒不敢言,只怕是军心涣散,人民怨愤,变乱四起,国将不国了。”镜平道:“节度大人处理这里的善后事宜,我们这就告辞了。来日相见,会攻陈留。”崇尧,昱人亦拜别了,率众返回。

晓行夜宿,路过荥阳,进城驿站歇息。守城将领乃是子仪帐下陈回光,听说崇尧等人到了城中驿站,慌忙派人相请到府中下榻。盛情难却,崇尧等人慨然赴约。回光盛设酒宴款待,一干人相谈甚欢,吃的酒酣耳热。闻报说:“捉住一个叛将,请令定夺。”回光道:“去看看是哪个贼将官。”一行人来到公堂上,回光一拍惊堂木,叫道:“谁的部下,姓甚名谁,快报上名来。”崇尧,昱人只觉此人似曾相识,命教抬起头来。那人一脸死灰,昂起头来。崇尧一愣,脱口道:“程千里。”昱人满心欢喜的想道:“当日你是何等的盛气凌人,公报私仇,想要杀我兄弟们。老小子也有今日,教你尝尝苦头。”喝道:“顽皮赖骨,叛国反贼,拖下去重责八十大板,然后回话。”程千里惊得魂飞魄散,失声道:“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回光遂说道:“给我打。”左右将千里拖翻,狠命似的杖责,直打的千里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崇尧看着不忍,说道:“十二弟,他虽有罪,毕竟是朝廷命官。不审不问,如何就打。”昱人道:“他在潞州时候,不听我们良策,致使兵败,死了那么多人。我就不该为他们打他一顿么?”镜平道:“这等害人害己,败师辱国的佞臣,死不足惜。还敢回来?打他一顿够轻的了。”千里招架不住那顿板子,直叫将军饶命,痛的急了,只怕丢了性命,慌不择言,嚎叫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崇尧不听犹可,听了这话,愈觉他是个只会欺压良善,贪生怕死之徒,遂没有了那怜悯之心。

昱人背负双手,踱下堂来,志得意满的站在千里面前,想起苏州事来,怒气冲天,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提了起来,声色俱厉的叫道:“奸贼,睁眼看看我是谁。”千里微睁眼睛,抬起头来,看一下昱人,心下咯噔一下,羞惭无地,闭目待死。昱人厉声道:“还记得苏州你是怎么狗仗人势,祸害于我,逼得我跟八哥远走他乡避难。我爹用了重金才收买你,还低声下气教你网开一面。到了潞州,我兄弟们赤胆为国,履险蹈难,跟你杀敌,九死一生。你却是一意孤行要致我们于死地,断送了多少人性命。你要给他们偿命。”千里痛哭道:“我错了,我错了。”昱人将他掼在地上,一脚踩在他背上,骂道:“我今日杀了你,看谁敢拦我。”千里此时正是无地自容,悔不当初。

回光慌忙道:“白将军稍安勿躁,他究竟是谁?”崇尧道:“他是金吾将军程千里,太上皇以他为潞州长史,组织军民平叛。可是不听我们的劝告,兵败潞州,他被叛军捉去。不知何故教将军部下拿获。”回光道:“白将军切莫杀他,既然是前任潞州长史,朝廷命官。还是解送进京,交付皇上发落罢。”昱人解了气,说道:“也罢,杀了他,还怕脏了手。”回光遂问部下:“你们是怎么捉到他的?”答道:“我们正在城外巡查,就见此人鬼鬼祟祟骑马跑来,说是从叛军那里跑出来的。我们见他可疑,就捉来了。”回光遂吩咐道:“将罪犯程千里关入大牢,明日押解进京。”昱人望着被拖下去的千里,血水一路长流,说道:“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是他跑回来的,若是战场上相见,非要将他碎尸万段了才罢。”回光道:“白将军消消气,犯不着为这小人动火。”

昱人又起个疑虑,寻思:“倘若太上皇念起旧情,赦免他的罪,官复原职,岂非又要害人。”遂生个歹念,当下由他口述,书吏听写,将千里兵败潞州损失的兵马虚报至十数万,又添油加醋,捏造了他勾结叛军,打破潞州的事,吩咐回光道:“教他在上面画押。连人带供状送去长安。”镜平,回光,崇尧都说:“你这是?”昱人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怕他咸鱼翻身,到时候反噬一口,我们就噬脐莫及了。只要这封供状到了李泌手上,皇帝即使不杀他,也不会再行录用了。”镜平笑道:“十二弟做得够绝的。”昱人道:“打蛇不死,反而会贻害无穷。”回光道:“似这等无耻之辈,就不能教他得志。就这么办罢。”遂命几个心腹拿了这份供状去牢狱,勒令千里画押,如果不依即刻打死。那几个心腹捧了供状前去。镜平笑道:“为了保命,他哪敢不从。”

一宵晚景不题,次日崇尧等人辞别了回光,取道回到洛阳,便来拜见子仪。子仪正愁眉不展,说道:“你们回来了,睢阳怎样?”崇尧将睢阳失陷前后经过说了。子仪道:“张巡,许远满腹经纶,以区区七千兵马跟叛军大小四百余战,击杀叛军十二万多人,保住了江淮财赋基地。一心无二,忠义不衰,值得后人凭吊缅怀他们的英雄事迹。我要将他们忠贞顽强,悲壮惨烈的英勇事迹写奏折呈报皇上,颁布诏书,褒扬他们的精神。”镜平道:“大帅还有甚事萦怀,闷闷不乐呢?”子仪道:“太上皇以永王李璘充山南东道,岭南,黔中,江南西道节度使,征聘李老师为幕僚,不想李璘却拥兵谋逆,兵败身死。老师获罪,被流放夜郎。”昱人道:“听说大帅年轻时犯罪,曾经被老师相救,化险为夷。大帅是念其旧情,所以忧虑。”

子仪道:“素闻你文武双全,也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老师他年事已高,流放夜郎,岂非灭顶之灾。你可有良策使他转危为安麽?”昱人笑道:“皇上也知道大帅跟李老师的交情。为今之计只有大帅以请求解除职务来请皇上赦免老师了。”镜平道:“十二弟莫胡说。大帅身担重任,干系重大,怎么能这么做?教那佞臣再诬陷大帅一个,以权谋私,逼迫皇帝收回成命的罪名,如何是好?”崇尧道:“十二弟所言太不合实际了,朝廷巴不得大帅放弃兵权呢,可不正中下怀。救人不成,还会使得叛军长驱直入,重新打来,夺去洛阳。”子仪深思熟虑之后,说道:“未尝不可一试。”

昱人笑道:“大帅好气量。这个节骨眼上来这么一手,看起来很危险,其实是最好的主意了。太上皇跟皇上猜忌功臣宿将,杀害高元帅,封常清,逼死哥舒翰大帅的事,足以说明他生怕将帅功高,专擅威权,又成了第二个安禄山。大帅而今威名震天下,功高震主,皇上身边佞臣宦官如李辅国,鱼朝恩等辈还不是屡屡进谗言,想要皇上罢黜大帅兵权,来个临阵换帅。”

子仪道:“没错。我这样一来,就可以消除皇上猜忌,不但不会撤我兵权,还会为了笼络人心,释放李老师。”昱人道:“可知此计妙麽。”子仪道:“妙极了。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崇尧,镜平亦是豁然顿悟,说道:“朝廷正用人之际,这是以屈求伸之计。”子仪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昱人慊道:“哪里。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子仪道:“你们这一趟可曾遇上张镐?”

昱人遂说起河南节度使张镐欲领兵攻打陈留,请令定夺。子仪道:“尹子奇势孤计穷,你们随王思礼出战去助一臂之力,打破陈留,诛杀这个害死张巡,南霁云的刽子手。”崇尧道:“多谢大帅。”子仪道:“你们也看到了。回纥兵饕鬄胃口,本帅轻易不会用回纥兵,免得城破之日,回纥兵大肆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崇尧道:“末将为百姓谢谢大帅恩德。”子仪道:“去罢。”且说思礼接到进兵陈留的命令,即刻率部进兵。仆固听闻思礼去协同张镐攻打陈留,竟自来帅府求见,极力请战。子仪道:“回纥兵征战多日,应该多多休整,养精蓄锐。陈留小去处,不劳大驾了。”又说:“万匹罗锦已然筹备好,你带去回纥军营向叶护王子交割罢。”仆固唯唯道:“末将遵命。”

却说尹子奇打破睢阳,杀死张巡,南霁云,雷万春等人,欲要挥师南下江淮,动摇唐廷财赋基地。听报说:“郭子仪打入洛阳,皇上逃往邺郡了。”子奇大惊失色道:“怎变得恁的?”部将令狐潮道:“将军快下令撤退罢。”子奇道:“撤往哪里。”令狐潮道:“陈留郡还在我们掌握之中,退守陈留跟邺郡遥为声援。使唐兵不敢正视邺郡,待到唐廷内变,来年春暖花开,大举反攻,收复两京。”子奇道:“没错,唐皇宠幸宦官,不信任将帅。郭子仪功高震主,只要唐皇将他撤职,唐兵必然上下离心,土崩瓦解。”遂传令撤往陈留。子奇命部众沿路杀掠,将壮丁都掳入军中,强征为兵,其余老弱一概杀死。到了陈留军力倍增,拥兵五万,意欲死守陈留。

不日又有杨朝宗率部万人来到陈留。子奇迎接入城,请入帅府用茶,问道:“老弟奉命攻略山东,进展如何啊?”朝宗惭恨道:“我跟张通晤将军奉命攻略山东,攻城略地,原本进展顺利。可是遇上了东平嗣王李祗联合济南太守李随起兵抵抗,打得很是艰难。更可气的是单父县尉贾贲来了个假投降,诱骗张通晤将军上当,率吏民杀害了张将军。我孤掌难鸣,屡屡请求皇帝多派援兵,迟迟不到。不久前听说,两京失守,皇上逃往邺郡,所以撤兵来守陈留。不想遇上将军。”子奇遂将攻打睢阳始末说了,说道:“现在想来当初起兵的时候,何千年将军说的计策乃是金玉良言啊,只怪先皇没有采纳,致有今日之败。武令将军攻打南阳,也是举步维艰啊。”朝宗道:“唐廷以江淮的财赋从江汉水路源源不断接济唐兵,所以我们越打越是被动。真是不该不听何将军的话,先遣一军从水路进击淄青二州,动摇江淮。”

子奇道:“说这些还有甚用。我们能保住陈留,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忽闻报:“河南节度使张镐率部数万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向我陈留进发。”子奇道:“唐兵来得好快。”令狐潮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的。”朝宗道:“我率部出城埋伏,将军引兵与他接战,诈败佯输,将他诱到我埋伏中。三面围攻,杀他个人仰马翻。”子奇道:“好。”朝宗遂率部出城,于张镐必经之处设伏。比及张镐率部杀奔过来,子奇,令狐潮率两万精兵出城迎战。张镐扬刀道:“尹子奇血洗睢阳,杀我朝忠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传令擂鼓进兵。唐兵自矜其勇,逞那血气之勇,呐喊着冲杀而来。

子奇挥兵接战,杀了一阵,诈败佯输,鸣金收兵,一声聒噪往北溃退。张镐不知是计,传令追杀,务必活捉子奇。唐兵争功,耀武扬威,发足急追。赶了二十余里路程,唐兵疲惫不堪,气喘吁吁,直叫:“累死了。”子奇拨马回身,笑道:“怎么不追了?”令狐潮命叛军后队变前队,调转刀枪来。唐兵兀自不知有累卵之危,好笑道:“我们歇一会,就来杀你。”子奇传命擂鼓,三通鼓罢,朝宗伏兵尽起,杀了出来。叛军以逸击劳,又先声夺人,剽摇武猛杀得唐兵措手不及,哭爹叫娘,死伤惨重。子奇,令狐潮挥兵杀回,将唐兵三面包围,便如砍瓜切菜似的连排砍倒。张镐惊得手足无措,急命收兵,为时已晚,率领数千亲兵杀出重围,落荒而逃。

一个唐兵喊叫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抱着必死之心,望南突围而死。唐兵深受感染,万众一心,以死继之,杀出一条血路,亡魂丧胆蜂拥狂奔。子奇望着奔逃出去的上万败兵,感叹道:“一夫舍命万夫莫敌,何况上万之众勠力同心。想要全歼,谈何容易。”

且说张镐突出重围,收拢败兵得一万六千,屯兵陈留城南三十里扎营。这一仗唐兵被杀的仿佛丢了魂,一蹶不振,士气低落。张镐逐日犒赏士卒,士卒多有怨言,愤慨哭泣:“谁稀罕赏赐,还我兄弟命来。”阴霾笼罩在每个士卒心头,张镐见军心不稳,好是忧愁苦闷。闻报:“陈留方面没有动静。”张镐稍是放心,只盼崇尧快快带兵来助战,好扭转败局,使士气重新振作起来。入夜时分,寒风刺骨,潮气袭人。张镐睡梦中被刺耳的鼓噪声惊醒,跳起身来道:“卫兵。”两个亲兵跑进营帐,禀道:“叛军来偷营劫寨了。”张镐失魂落魄的说道:“快快迎战。”绰刀在手,奔出营帐。

一干将士披挂铠甲奔出营帐时,又不见一个叛军人影,惊疑不定的回营休息。睡到后夜又是闻听鼓噪之声,唐兵惊慌失措,又披挂了出来查看,还是没有一个叛军人影。张镐道:“这是叛军的疑兵之计,他要教我不能安枕,乱我军心啊。”待到天明,张镐传令再撤退十里安营扎寨,入夜教三拨士卒分批离营二十里哨探。如此过了三日,两骑快马飞报入营,霍演跳下马背,来到帐中说道:“泽潞节度使王思礼将军明日午后就到。”张镐大喜道:“如此我无忧也。”霍演道:“我奉了主将之令,还有一句话要禀报。”张镐道:“你主将是谁?”霍演道:“我八哥吕崇尧。”张镐闻言,肃然起敬道:“你是舜王坪大行门门主崇尧的兄弟。他说什么了?快请说。”

霍演道:“我八哥听说将军兵败,心中着急。就教我来说,明日将军可引兵前去搦战,调虎离山。八哥率领舜王坪兵马攻击他的侧翼,助将军成功,挽回士气,重振雄风。”张镐高兴地抓住霍演的手,说道:“吕将军雪中送炭啊。”霍演道:“将军好好用兵,明日相见。”径自出营上马同伴当疾驰而去。张镐至此眉舒目展,传令明日进兵。次日一早五更天教士卒吃了酒肉,轻卒锐兵,开赴陈留城下。

及至子奇一早来城头上巡视,望见南方黑压压的唐兵,军容整肃的开拔过来。不觉发笑:“张镐没被打怕耶。”召集诸将计议。朝宗道:“我去与他决战,定要他片甲不留。”令狐潮叫道:“杨兄打他伏击,杀的他闻风丧胆,赢了头功。这回轮我出击,活捉张镐了。”子奇道:“好。令狐潮命你率兵一万,出城决战张镐。”令狐潮雄赳赳气昂昂踏出帅府,点起一万精兵,大刀阔斧杀出陈留。张镐部下兵将见到叛军势不可挡,排山倒海似的涌来,都是畏敌如虎,不觉往后退却。张镐厉声叫道:“今日一战,只进不退。临阵脱逃着杀无赦。”众兵将见他这般狠话,遂不敢退缩。令狐潮叫声:“杀。”张镐扬刀道:“杀过去。”一马当先,冒着矢石舞刀杀奔过去。令狐潮不甘示弱,挺强迎战,两军交锋,好不惊心动魄。

厮杀到午后,双方体力衰竭都无以为继。张镐战令狐潮不过,拨马便走。令狐潮快马加鞭,紧紧追赶,叫道:“张镐休走。”张镐被追杀的跑出十数里,正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道性命休矣。是时崇尧,昱人,镜平,得晗,殿英率数千精兵风行电照,杀奔而来。崇尧截住令狐潮,两个刀枪并举,杀得难分难解。晃眼舜王坪兵马杀入叛军侧翼,摧枯折腐似的杀的叛军鬼哭狼嚎,措手不及做了刀下之鬼。令狐潮叫道:“中了唐兵计了。”舍了崇尧,急忙传令撤兵。张镐,崇尧率众赶杀,杀的叛军没命似得逃跑,横尸遍野。

比及子奇闻报令狐潮全军溃败,引兵出城来救,唐兵已是高唱凯歌,得胜而去。令狐潮一万人马,仅带着一千余众回到陈留。子奇气的哇哇大叫:“唐兵使诈,绝不与他干休。”令狐潮道:“是我们低估他了,没想到他有了援兵接应。”朝宗道:“胜败兵家之常,将军莫要忧虑。唐兵摧坚复锐,气壮如牛,不可力敌。我等宜深沟高垒,坚壁清野,挂免战牌。严寒季节,他们补给不足,必然退兵。我们休整数月,来年再与他决战。”子奇道:“不成,如此一来,唐兵以为我怕了他们,更是嚣张。令狐将军守城,我与杨将军出城跟他交战。”朝宗遂缄口不语,心下嘿然。次日,子奇,朝宗领兵两万对敌张镐,崇尧。两军对圆,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子奇拨马出阵叫道:“是谁昨日使诈杀我上万人马?”崇尧纵马出阵,叫道:“是我。”

子奇一见崇尧,叫道:“原来是大闹洛阳,水鹭白生辰宴的吕崇尧啊。好久不见,一向无恙否?”崇尧道:“我记得你,名叫尹子奇。”子奇道:“真是冤家路窄,当日你竟然没有死,到而今在此邂逅。”崇尧道:“你们不死,我哪能就死?”子奇道:“安忠志跟你相持泽潞,毕竟还是没有杀了你。留着教我杀你,可见此乃天意。”崇尧道:“你杀害睢阳那么多将士,我要为他们报仇。”子奇道:“好啊。你我一对一决斗如何啊?”崇尧道:“求之不得。”张镐叫道:“吕将军千万不可。尹子奇是员猛将,不可力敌啊。”崇尧道:“我要亲手杀了此贼,为南大哥报仇。”镜平道:“八弟,你要战死了,舜王坪可怎么办?不要逞匹夫之勇,死了不值。”昱人,霍演也都劝阻。崇尧道:“你们别劝我了,我意已决。今日不是他就是我。”子奇笑道:“好勇气。来啊。”

崇尧叫一声:“纳命来。”甩动缰绳,催马冲击,挥刀杀奔过去。子奇扬刀,吼声如雷,飞驰而至。及至相近,双刀并起,两马嘶鸣,虎掷龙挈,打的甚是激烈。崇尧怒目相视道:“我南大哥勇冠三军,武艺精熟。若不是你仗着兵多将广,粮草充足,他们粮尽援绝,这才教你得手。”子奇道:“愚蠢之辈,我送你去地下见他罢。”一刀紧似一刀的狂砍疾劈。崇尧使出浑身解数,沉着迎战,叫道:“反贼好气力。”子奇道:“你也不赖,如果多磨练几年,定是一员沙场猛将。可惜了。”崇尧道:“可惜甚麽?”子奇道:“你活不到明天了。洛阳当日,我们不知虚实,这才教你浑水摸鱼,脱了身。今日你敢跟我较劲,便是你的死期了。”崇尧道:“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两个且打且说,反反复复打了三十余回合。

崇尧逐渐感觉力不从心,想道:“敌不过他也要与他拼个鱼死网破。”一念及此,拿定了主意,遂了无惧意了。子奇愈打愈是精神倍增,凶悍的大砍大杀。昱人见崇尧左支右绌,气力难以为继,慌然叫道:“八哥,莫打了。回来啊。”镜平,霍演都出声呼唤。崇尧置之不理,又见子奇一刀拦腰砍来,急中生智纵身而起,扬刀砍向子奇。子奇哪肯与他同归于尽,一跳下马,挥刀砍翻崇尧坐骑,不待崇尧站稳,飞身而上,一刀疾劈下去。崇尧慌忙举刀招架,当地一声震得虎口裂开。子奇抬起一脚将他踹翻,抡刀戳来。崇尧急忙跳起,两手空空,纵来跃去闪躲。杨朝宗等叛军将士兴奋地聒噪乱叫道:“杀了他,杀了他。”唐兵惊慌的呼叫道:“啊呀。不好。”

镜平,昱人,得晗纵马出阵,要来相救。崇尧叫道:“别动。你们还当我是兄弟,就教我跟他做个了断。我死在他的刀下,也算是命罢。”镜平道:“尹子奇身经百战的悍将,犯不着跟他决斗啊。”昱人道:“八哥,我跟你并肩杀他。”崇尧怒道:“我说过了要跟他一对一的决斗,没听到麽?若当我是兄弟,就回去。”霍演急得掉泪道:“八哥,张姐姐还等你回去呢。你不想她,死了可教她怎么办?”崇尧心头一个咯噔,毅然道:“我若不幸死了,回去就对她说,我辜负了她,教她别记恨我。”子奇哂笑道:“吕崇尧,怕死就滚回去。我这口刀下不差你一个冤魂。”崇尧道:“我说话从来作数。”子奇遂说:“有种,是个汉子。”向身后将士说道:“我跟他决斗,谁都不许帮忙,放冷箭。违令者斩。”朝宗等叛军将士都笑道:“遵令。”子奇道:“我们可以好好的打一场了。”抡刀便杀。崇尧闪了几闪,闪无可闪,猛然想起师父与云天那近身相搏,险中取胜的绝杀招术。又想就像当日洛阳城外跟莫南的较量,以此置之死地而后生,转败为胜。

双方兵将紧紧盯着他们这场搏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当看到子奇一刀长驱直入刺入崇尧小腹的时候,唐兵大惊失色。那一瞬扣动着数万人的心弦,无不为之震惊而惊呼起来。子奇将刀戳入崇尧腹部,冷笑道:“去死罢。”使劲的将刀向前送去,要戳他个透明窟窿。崇尧惨然道:“不见得罢。”

子奇急将眼看,崇尧双手抓着刀锋,双手满是鲜血,那刀锋只是入肉,没有掼穿他的腹部。子奇拼力将刀向前送去,崇尧抓着向后急退,惨笑道:“南大哥,我为你报仇了。”子奇惊异的望着他,以为他疯了。崇尧身子急转,甩开了他的刀,从腰间掣出旷夫刀,气贯长虹似的戳穿了子奇的胸膛。从他转身,摆脱子奇的大刀,到掣刀刺杀子奇,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仅在兔起骰落间完成。子奇目眦欲裂的盯着崇尧,失声道:“旷夫刀。”崇尧道:“是旷夫刀。不然怎么会戳穿你这么坚厚的铠甲。”子奇忽然间发现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忽略了崇尧腰间还挎着一口刀,更没想到会是旷夫刀,瞪着眼睛扑倒在血泊中。崇尧小腹鲜血如注,霎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仰天栽倒。唐兵顿时士气高涨,摇旗呐喊道:“尹子奇死了。”张镐叫一声:“杀。”

朝宗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急忙撤兵。镜平,昱人,霍演抱起崇尧,哭喊着奔向营地施救。叛军主将阵亡,军心离乱,无心恋战,撒腿而奔。张镐,得晗,殿英率部急追,赶杀到陈留。令狐潮引兵接应,出城厮杀。思礼率部赶到,挥兵入城,袭取了陈留。城中被俘虏强迫当兵的百姓,阵前倒戈,同叛军展开巷战。朝宗,令狐潮见大势已去,率残部向北奔逃,只怕唐兵追来,一路风声鹤唳,如丧家犬涌入汲县,坚守不出。不题。

且说崇尧失血太多,昏睡一个晚上,方才苏醒。昱人落泪道:“八哥,吓死我了。”镜平道:“八弟为南霁云报仇,难道就要轻视自己的命么。”崇尧道:“我不能跟南大哥一起战死睢阳,引以为憾。手刃杀害他的贼将,心里会好受一些。”霍演哭道:“郎中说了,那一刀若是再深上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回天之力了。幸好八哥命大,又一次虎口脱险。”崇尧道:“待我伤好了,就带着尹子奇的首级去祭奠南大哥他们的英灵,告慰他们。我要叛军知道,杀我兄弟,必手刃之。”霍演奔出营帐,望着那守在帐外,关心崇尧伤势的数千人,说道:“八哥没事,他醒了。”数千兵士无不欢呼雀跃,叫道:“誓死追随门主,跟叛军血战到底。血战到底。”霍演道:“兄弟们各忙各的去罢。”众人高兴地散了,一个说:“我就说门主命大,死不了。”又一个说“可不是么,门主总是能逢凶化吉,多成是金刚转世哩。”

次日一早,闻听思礼乘着叛军出城厮杀,守备空虚,袭取了陈留,叛军残部逃往汲县。昱人道:“我们打赢了。”镜平道:“眼下隆冬将近,天气寒冷,叛军死守坚城。十数万兵士滞留在此,粮草供应,过冬衣物与取暖都成了问题。大帅为了减少朝廷开支,为了体恤士卒,定然会化整为零,解甲罢兵。我们要及早做好撤退回舜王坪休整的准备。”昱人道:“三哥所言有理。”崇尧听得他们的话,说道:“是该回去看看了。”午后,思礼派得晗,殿英带来十数车棉被棉衣,酒肉粮草。镜平,昱人分赏给部众。不在话下。

晃眼一个月过去,子仪见叛军固守坚城,同邺郡遥相呼应,无隙可乘。权衡再三,果然奏请班师振旅,休养生息。唐廷准奏,偃旗息鼓。不题。崇尧伤势康复如初,遂带了子奇首级同镜平,昱人来到睢阳。张镐迎接入府,说道:“朝廷下令诸将各归本镇,休兵养息。三位为甚还滞留在此,没有回去。”崇尧道:“我要祭奠睢阳战死的将士,所以没有回去。”张镐道:“这盒子里面是什么?”崇尧道:“叛将尹子奇的首级。”张镐惊喜地说道:“难得将军如此有心。”遂急忙召集睢阳一干僚属张罗祭奠事宜。那时轰动了整个睢阳,百姓扶老携幼,抹着眼泪来到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庙堂。崇尧将子奇首级摆放在众英雄的牌位前,上香,祭拜。睢阳一干文武官吏,数万百姓齐身下拜,哭声感天动地。

祭拜罢,崇尧,镜平,昱人随同张镐回府。张镐说道:“朝廷下旨,对有功社稷的将官都予以褒奖,追加官衔,任用其子孙做官。张巡,许远,南霁云等都在褒扬追赠之列,为他们建庙立碑,四时祭祀,以慰忠魂。”昱人道:“有功就有过,有赏必有罚。那些个卖国求荣,委身事贼的怎么处置了?”张镐道:“皇上赐陈希烈等七人在大理寺自尽,长安城西南独柳树下斩达奚珣等十八人。还有前宰相张说的儿子张垍,被流放岭南。张均被赐死。其余贬黜不一,只有程千里因曾被俘虏,损兵折将,不在褒贬之列,革职为民。”昱人暗喜:“程千里自作自受,得到应有的报应了。”张镐遂吩咐整备酒宴宴请他三个。

酒席间张镐说道:“张巡,许远的事迹原是忠勇为国,舍生取义的壮举,偏偏有人告他们吃人,糟蹋他们的名声。差些就得不到公正的追赠了,多亏了张巡好朋友李翰周旋,据理力争,这才得以使他们功绩不至湮没,付之流水。”崇尧道:“他们是民族的英雄,睢阳百姓会永远记住他们。”正说话间,闻报:“叛军数万人自南而来。”张镐一惊道:“何处叛军,竟然到此。快快迎战。”

其时部众多教遣散,分兵各处据守要津,城中只有两千人马。崇尧道:“我们切不可轻出,看他动向再做处置。”张镐道:“此话甚是。”一行人率众登上城头观望,只见城西数十里处叛军数万披坚执锐,耀武扬威,浩浩荡荡往北而行,旗帜鲜明,上有田,武字样。张镐惊异道:“武令,田承嗣麽?”崇尧道:“早闻叛军猛将武令,打破了南阳。南阳节度使鲁灵转而镇守襄阳,阻止叛军南下江汉,确保了漕运的畅通。襄阳城固若金汤,武令打不下,田承嗣又率部猛攻,依然打不下。我看这伙叛军倒像是他们这一路,听得洛阳失守,所以回师北上。”张镐道:“要不要去通知各镇兵将率部围攻,将他们剿灭。”镜平道:“而今大帅罢战,兵力都分散开了。如何能迅速集结起来,协同作战呢?”

崇尧道:“叛军骁勇善战,情见势屈,如果遇上堵截定是破釜沉舟的恶战。我军伤亡会很惨重。”昱人道:“没错。他们数万兵马,归心似箭,呈退却之势,如有唐兵阻截他们这股虎狼之师,必会猪突豨勇,铤而走险,殊死一搏。我们胜算不大,不如不打。”镜平道:“田承嗣奸猾诡诈,又极善用兵,部下多是猛士。谁招惹他,都会大吃苦头。来年大帅联络各镇兵马,会攻邺郡,那时何愁没有机会除掉他们呢?”张镐道:“列为所言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啊。这两个人的确是不可小觑啊。”

却说,田承嗣问左右:“那是睢阳城麽?”副将答道:“正是睢阳。”承嗣道:“听说尹子奇打下睢阳,撤兵陈留,反被唐兵击败杀死。”一员骁将道:“唐兵分散,量他城中有多少兵马,末将带两千兵去打破睢阳,杀光军民为尹将军报仇。”承嗣道:“我们身处唐兵腹地,不可恋战。探探他的虚实,能打便打,不能打就退,赶上与我会合。”那将道:“遵命。”遂率部疾驰,转眼奔至睢阳城下。张镐惊慌道:“我不去招惹他,反倒来撩拨我。”镜平道:“他们是来探虚实,想为尹子奇报仇。待我一箭射杀此将,教他知难而退。”遂接过一名士卒手中弓箭,张弓搭箭,觑的较轻,一箭去如流星。那将正自指挥兵士打城,不提防一箭射到,贯穿咽喉,倒栽下马,一命呜呼。众叛军吃一惊,慌得去报承嗣。

承嗣闻言,打马来到城下,厉声道:“是谁射杀我爱将?”镜平道:“可知舜王坪徐镜平麽?”承嗣叫道:“好个徐镜平。斗杀尹子奇的吕崇尧在么?”崇尧大声道:“我就在这里。”昱人道:“你是汉人,为甚帮助胡鬼为虎作伥,也造反啊。”承嗣道:“不想步王忠嗣的后尘罢了。”昱人道:“你祖父跟父亲都是唐将,田家世代为朝廷将官。你这么做不怕辱没祖宗。”承嗣无言以对,沉吟道:“舜王坪兵马都在此间,睢阳城是打不得了。”遂叫道:“来日方长,我定要报这一箭之仇。”教抬了部将尸身,引兵而退。张镐擦着脸上的汗,说道:“好险啊。”昱人道:“田承嗣是怕陷于重围,所以撤兵。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久后必来报仇。”

崇尧等三人在睢阳逗留两日,起身北上,赶回军营,率部回师舜王坪。于路听说前日唐将王仲升,浑释之,两军合兵堵截田承嗣,武令叛军。双方交战,仲升,释之两将阵亡,全军覆没。李国贞,陈回光率部来援,见他两部覆没,仓皇率部撤退,任由叛军借道而去。崇尧等人听了,不胜欷歔。镜平愤然道:“大帅三令五申,教休战期间不得擅自用兵,他们竟当做儿戏,至有此败。”昱人道:“也不能怪他们,他们见田承嗣,武令仓皇逃遁,就抱着打落水狗的侥幸心,想要获得尺寸之功。这才完全没料想到叛军在危急关头,会舍命厮杀,临危制变,以患为利。”镜平道:“所以说穷寇莫追,不无道理。那要看敌军的实力到底是该打还是打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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