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小子转身一看,一个圆滚滚的胖女童正瞪大双眼指着自己怒骂。随着他的头一转动,脑袋上一坨稀泥巴软软地耷拉下来,将将落在他的斗篷领子上。
眼看着自己华贵的白狐皮披风上头污迹斑斑,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派头荡然无存,苗家小子差点没气晕过去,颤抖着指着那小姑娘大吼:“你,你这个野丫头……简直岂有此理……”因为太过愤怒,这家伙已然是语无伦次了。
“姐姐快回去。”只见那胖女童一边对辛家小姐喊着一边蹲到地上团泥巴。“呸,哪里窜出来的野狗,居然胆敢指着主人骂,混账东西找打!”那女童一骂完,手中泥巴便飞了过来,苗家小子赶紧侧身躲开。
不料那女童悍勇无比,偏生前两日融雪地上潮湿泥土松软,女童不断弯腰抠挖,那泥巴是源源不绝地飞过来。苗家小子上蹿下跳狼狈躲闪,终究还是有躲不过的时候,顷刻间全身上下沾满了泥点子。
没办法只好沿来路仓惶逃窜,那女童不依不饶,眼看着他已经转过月亮门了还丢了一大坨过来。结果那泥巴没砸中苗家小子,却砸在了月亮门上头,然后正好那边有人过来,几个细泥点子嗖嗖地飞在了那人额头上。
“姨祖父救我!”“六丫头你……”“啪!”又是一团泥巴打在月亮门上头,这回那些四溅的细泥点子将将溅在了对面那人的脸上,一颗大一点的正好粘在其鼻头上,使得那人面相滑稽仿佛戏台上的丑角。
那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色铁青,伸指大喝道:“六丫头你给我住手,你……岂有此理,反了天了!小小年纪如此暴戾凶悍,这哪里是我辛府的小姐,分明是个夜叉!来人,给我……给我家法伺候!”
那女童正是辛明彤,她将手中“暗器”砸将出去之后跟着弯腰继续团泥巴,根本就没看对面,听到喝骂声赶紧抬头才发现月亮门那边目露凶光的大老爷。“完了,姑娘,你闯祸了!”阿喜打着哭腔道。
辛明彤暗自懊恼:这点也太背了吧,老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在这时候一头撞过来!嗨,常言道穷寇莫追,都怪自己太过贪功,不然哪里会给这老家伙抓住。
原来辛明彤今日吃罢早饭,写了几张大字后颇觉无聊,胡妈妈想着她给拘了那么多日,这两日天气好转也该去赵氏院里问安了。于是同意她出院门,不过不能只带阿喜,自己得跟着。
不想主仆三人刚一出院门,便碰上二房王氏院里一个婆子来寻胡妈妈,说是问她要一个鞋样子。胡妈妈回房去寻,辛明彤说自己慢慢走着在前头等胡妈妈。她说是慢慢走着,其实根本就没慢,而是快步赶往前头的花园子。然后碰到了苗家小子纠缠自家大姐。
辛明彤当时差点没气炸肺,韩氏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这姓苗的可是外男,这女人居然任由他来内宅晃悠。暗害五婶不成,转而来害大姐了!心头怒火熊熊燃烧,横竖自己年幼可以无所顾忌,于是才有了先头砸泥巴的壮举,谁知道这么晦气居然叫大老爷给撞见了。
这老家伙自来偏心,在他心目中自己这个嫡亲孙女的分量不见得重过苗家这混账,果然如此。动家法,难道要挨上一通板子不成?嘿,都怪自己手痒,打跑了姓苗的混账就该收手了你说你还补那两下做什么,辛明彤想到这里肠子都要悔青了。
可大老爷瞪着铜铃大眼在那里杵着,躲是躲不掉地。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慢慢挪过去。深感懊恼的还有辛明紫,妹妹是替自己出气才挨训的,她自然不能不管,于是她也鼓足勇气想去祖父跟前说清真想。“大丫头,亏得你还是做姐姐的,你妹子这般兄蛮不合规矩你也由她!”不想她还没走过去,大老爷便指着她大吼。
辛明彤以为姓苗的纠缠大姐是韩氏指使的,目的就是来坏姐姐闺誉,自己就是豁出去也不能让她们得逞,所以赶紧低声对辛明紫道:“姐姐别过去,千万别跟那苗家的狗东西有过多的牵扯。妹妹年小祖父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赶紧回去叫母亲祖母她们来帮我。”辛明紫不肯丢下妹妹,秋萍却听了进去,死命将辛明紫拉走。
月亮门那边大老爷指着苗家小子身上的泥巴,气急败坏地道:“这都是六丫头丢的?”苗家小子自觉丢脸,尴尬地点了点头。“岂有此理,六丫头你过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辛明彤心一横,一头走了过去。“你这丫头,你你……你赶紧给我跪下!”大老爷声色俱厉。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么冷的天地上湿漉漉地居然叫人下跪。就算自己不是他的亲孙女只是一个外人,也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吧,这老家伙,这心也太狠了一点。辛明彤不肯跪,梗着脖子辩解道:“孙女又没做错事,祖父为何要孙女下跪!”
大老爷气个倒仰:“你,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顽劣。我明明撞见了你拿泥巴丢在苗端身上,几与市井泼妇一般,居然还敢狡辩!”辛明彤做恍然大悟状指着苗家小子道:“祖父是说这狗东西,呸,他该打!可惜没有石头,不然我拿石头砸他!”大老爷差点没气得厥过去,嘴唇哆嗦着:“不得了了,反了天了,给我,给我拿板子来……”
阿喜急得腿肚子快涨破了,祖宗,在这节骨眼上你该说些好话求饶才是,你居然还嫌不够在这火上浇油。就算小大娘请来了大夫人大奶奶,她两个又岂能保得住你。阿喜在一旁急得要死,辛明彤却还是继续理直气壮牙尖嘴利:“我没做错事祖父便不能责罚于我。这狗东西不知道打哪儿蹦出来的,居然叫他蹿到了咱家内院,可不就该打将出去?”
狗东西,这时候了这丫头还口出恶言,大老爷怒火万丈,忍不住高高举起了巴掌。辛明彤看到大老爷高高举起的巴掌一下就后悔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节骨眼上逞什么口舌之利,这不是找打吗?眼看着老家伙的巴掌就要呼到自己脸上,辛明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大老爷这是做什么?”预料中的巴掌没落下来,耳朵边却听到有人在喊:“小六娘!”睁眼一看,什么时候眼前居然多了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但腰板笔直身量高大眼神清亮的老妪,一个圆圆脸深酒窝肤色微黑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