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婆子这话一说完,那边宁王府的人还没有所反应,张敏之却不高兴了,张嘴呵斥道:“你个老奴才怎么满嘴胡诌,好好地你提大姑姑做什么,让祖父知道非得打你几十板子不可!什么大少爷舍下身段替人写碑铭楹联,哥哥岂能为了黄白之物做这些俗恶之事!”
“啪啪啪,说得好,不愧是行之公子的妹子。”张敏之话音刚落,旁边一直端着脸的秦琪居然拍掌叫好。辛明彤目瞪口呆,其他的人显然也莫名所以。方才宁王府的丫头婆子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这位郡主娘娘屁都不放一个,辛明彤当她为着自己心爱的波斯地毯被弄脏了很生气,可是人家转眼间便笑成一朵花儿似的鼓掌称赞弄脏自己心爱之物的人,这峰回路转地闹哪样啊这是。
张家风头再劲,宁王府还是不敢惹的。宫里的贵妃娘娘虽然尊贵,可秦琪是太后护着的人,张贵妃对这位郡主平日里可都是巴结讨好的。没道理秦琪会为着张家那婆子的几句话而改变心意,可她确实态度大变。辛明彤想不通,只能归结为天潢贵胄的脑回路异于常人,自己这等普通人众是理解不了的。辛明彤虽然腹诽不已,抽紧的头皮却松了下来,这位贵人言笑晏晏地,估摸着不会寻自己和张敏之的麻烦了吧。
果然,接下来秦琪一脸和气地问张敏之:“怎么不见贵府的大人呢?总府上总不至于就让你们两个小姑娘来赏梅吧。”张敏之恭谨地答道:“张敏之道:“回郡主,这位妹子并不是小女家的人,她是辛府的小六娘。小女是同家母一道来的,眼下家母在那边的亭子里和福王府的大奶奶说话。”
秦琪道:“原来如此,不过贵府今日就你跟你娘两个人来吗?”张敏之道:“不是,祖母二婶她们都来了,只是祖母她们喜欢看红梅去了那边的山头,唯独家母喜好白梅,是以带着小女走了这边。”秦琪沉吟道:“不止吧,我方才听到其他游客说什么运气不坏见到了张家的神童公子,想来府上的大公子也来了。”
张敏之道:“家兄的确来了定国寺,可他不是来赏梅的,他根本都没上山。这不为着祖父寿辰,哥哥耽搁到这时候还没回月阳书院。外祖父已然来信催促了,祖父让他明日动身。大舅家的表弟瘦弱多病,大哥今日原本来给他求平安符的。可是被定国寺的一个大和尚缠住谈诗论画,这会子可能还在禅房坐着呢。”
“是这样啊。那大和尚八成是智渊,这家伙做得一手好画,可总嫌弃自己题在画上的诗不够好,依我看他肯定是缠着行之公子给他的画题诗。智渊的画加上令兄的题诗,真真绝配,想起来便叫人想一睹为快,不行,我得下去寺内瞧瞧去。”秦琪满脸神往地转身就走。
智渊和尚,辛明彤心里一动,想起两岁时候在庄子里消暑,被老太爷抱在膝上之时听来的秘辛。定国寺智渊和尚,在大晋朝的和尚界绝对是个牛人了。此和尚画得一手好画,尤擅画明月青松幽泉翠竹,好佛的能从其画中领悟到禅宗的空寂,喜道的则能从其画中感受到道家的虚静。
此人的画在京都各豪门中很受追捧,经常是有价无市。原因是这和尚有个怪癖,但凡有人来求画,他必要亲自瞧人家一眼,若是不合眼缘,便是万金也不肯作画。若是求画之人他瞧着心里熨帖,则分文不取。
辛明彤听来的秘辛就是关于智渊和尚的,说是某日从封地回京面圣的宁王亲自去找智渊和尚许以千金求画,可智渊和尚却以宁王眼里充满攫取和野心为由拒绝了。被一个秃驴下了脸,宁王虽然很是不快但也不好去寻一个方外之人的麻烦,只好悻悻然返回了封地。
与辛老太爷素有交情智通和尚当时也在场,某次当做笑谈说给老太爷听,辛明彤听到的正是老太爷跟老赵头老秦头几个说起此事。据智通所说智渊和尚打脸宁王时定国寺颇有几个大和尚在场,定国寺住持严令他们宣扬此事,是以这事坊间根本无人知道。智渊和尚得罪了圣眷正隆的宁王,定国寺住持智空诚惶诚恐,此后还是设法从智渊和尚那里弄了好几幅画,派和尚巴巴地跑到宁王封地双手奉上。
当时老太爷说完此事后,询问老赵头几个对此事的看法,老赵头说宁王主动配合皇上掣肘诸藩,主动提高向朝廷上交的税额,摆明不是有野心之人,智渊信口开河有点过分了,老汪头老秦头也基本赞同老赵头的看法。老太爷却不置可否,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智通真是个妙人啊”结束了此次谈话。
智渊和尚再狂傲,秦琪若是通过智空非要看那张行之题诗的画他也不能拒绝吧,毕竟人家只是瞧一眼而已。
“你们三个还不赶紧将毯子卷起来弄好,郡主要下山了。”辛明彤低头沉思,那边宁王府那个叫侍琴的大丫环高声吩咐起先那婆子几个。那三人老老实实地将那波斯地毯卷好,对于地毯被踩脏一事提都不提了。
方才秦琪一直看着张敏之说话,视辛明彤如无物一般,辛明彤被忽视却窃喜万分。饶是如此她还是怕这位郡主抽风随便问一下自己什么话,自己一不留神答错了触了其逆鳞。是以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听到秦琪要走了,才长出一口气,抬起了头。
不想她刚一抬头,原本举步下山的秦琪又折身回来了,嘴里道:“张家姑娘方才说福王府的大奶奶在那边亭子里,她可是我的嫂子,我该去问候她一声才是。”说完急匆匆往亭子方向而去。她那些扛毯子搬椅子捧帕子的丫头婆子们也呼啦啦全退散得干干净净。
这回是真的走了,辛明彤重重吐了一口气,再次抬头挺胸,再看张敏之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辛明彤不由一阵郁闷,这位郡主虽说凶名在外,可方才人家对你这位张家小姐还是很有耐心很和气吧,你又何必做出这副样子呢?
张敏之转身寻找秦静阿珍她们,却没看到,不由奇怪道:“咦,这一眨眼功夫,她几个跑哪去了?”辛明彤道:“左右不过这附近,咱们过去找找看。”果然没转过几棵树便看到了秦静她们。“三姑娘快看,这袋子很快便要装不下了。”一个丫头看到张敏之过来,高举着绢袋嚷道。
“真的,给我看看!”张敏之兴冲冲地奔过去看,看后大为满意,对阿珍感激不尽:“多谢阿珍姑娘想出的好主意,我本来想着能弄到一小半袋便不错了,真是太感谢你了。”阿珍赶紧摆手:“些许小事,姐姐太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