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岩转过身来，和刘艳平面对面。
两个女人，两个相处的几十年的妯娌，面对面站在一起。这一站，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站中，都在这一个对望中。
陈雪岩轻轻地一笑：“这里有你们在，现在忘了也不要紧。想起来的时候，就告诉你。”
刘艳平看着床上乱乱的衣服，突然目中有了泪。
陈雪岩看看刘艳平，目中也有了泪。
陈向进和陈向前在沙发上默默地坐着。
陈向进用左手把一只杯子拿起来，放在自己的面前，从茶壶中缓缓到了一杯茶，放下茶壶，把杯子推到了陈向前的面前，说：“喝口水吧。”
陈向前默默地看着哥哥做这一切，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感觉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不知道说什么，那些话最后只化成了一句：“今后有什么事，就往家打电话。”
飞天商场仍然是原来的模样，大院里那些小轿车都停在指定的位置，一排排摩托车自行车也挤得满满当当。陈秀雅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隙把自行车塞了进去。她锁好车子后，直起身来，用左手把右肩上的白色挎包带往起提了提，然后才走上台阶，走进那两扇无色的玻璃门里。
商场里面满满当当的自然是商品，所以缺的永远是安静，因为里面总是有人。在这里，从来没人贴下“请保持安静”的标语，所以每个人都是在不妨碍别人购物的前提下让自己恣意放松。陈秀雅眼见一个红唇的长发飘飘的姑娘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被一个看上去有点张狂的男士拖着走了出去。这两个人松松垮垮的姿势看上去都有点醉，陈秀雅暗暗发笑。
爱美的永远是女人，一些时髦女郎已经过早地穿上了裙子，只有一双薄薄的网格丝袜裹在腿上，陈秀雅看着她们把纤细的鞋跟“咯”地一声敲在地上的时候，那硬硬的锐利的声音让她感觉到有点冷。她身上还穿着秋衣，按道理她不该冷的，可是看到她们穿得很少，也许是她们的姿态……让她觉得冷，反正她有点冷，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有句俗话说“二八月乱穿衣”，所以这是一个杂乱的季节。商场也不例外，过冬的那些服装还没有完全被收起来，春季的服装已经摆上了柜台，还有的柜台上有了夏季的服装。商场，服装商场，永远不会缺少衣服。人，男人女人，商场里永远也不缺人，只是这个地方年轻人居多，陈秀雅在这里几乎没有看见过步履蹒跚的老人。
有轻捷的脚步从她的身边走过，有沉重的脚步从她的身边走过，陈秀雅这个时候没有看人，她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脚步注视在柜台里面的服装上。她在看，今年的这个季节流行什么样的服装？那个种类的服装卖的快些？
陈秀雅不是为自己挑选服装的，她——是来考察的。
常青看上去很悠闲，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他喜欢女人的这种零食——瓜子。有空的时候他就对付这些小小的看起来很麻烦的东西。他的这个动作已经相当熟练，眼睛不用看，也能够很准确地把这小小的瓜子扔到嘴里。所以，实际上他的悠闲很多时候是装的，他在注意走来走去的人，他能够从这些人当中分辨出那些人是来买衣服的，那些人是瞎逛的。
陈秀雅的眼睛没有注意身边的人，她的注意力不在这个上面，她走得很慢，目光在柜台里面的服装上，很仔细，每一个柜台她都没有放过。因为专心，所以在走近常青这里时也没有意识到。
但是，常青犀利的目光早就捕捉了她。
自从陈秀雅去年走出那家医院，常青一直没有看见过她，这是第一次，应该说是很久了，但是常青仍然一眼就看出是她。他的目光盯着陈秀雅，心里盘算她来的目的，手中的瓜子没有往嘴里仍。
陈秀雅的容貌没有变，但她还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一样的是头发。他是不会忘记陈秀雅在他这儿工作时的模样的，在那个时候，那一头黑亮的头发飘逸动人，使她显得很婉约，有一种古典的美。现在的她不是了，头发虽然仍然乌黑发亮，但是很短，比男人的平头长也有限，不过发型仍然很漂亮很适合她，让她显得精明干练。她的容颜在他的眼里没有变，如果硬是说变了的话，那就是成熟。成熟的女人更有味道。
这个只有成熟的男人才懂。钱磊感觉到陈秀雅的身上有一种力量，虽然离得很远，他仍然感觉的到。他看着她，她对她走过的地方看得很仔细，但是钱磊看出陈秀雅绝对不是来买衣服的，这一点他肯定。她——究竟在看什么？常青想不出来，但是他知道陈秀雅绝对不是随便消磨时间的瞎逛，她是有目的的。
就在陈秀雅走到距离常青很近的一个柜台的时候，那个柜台的女老板认出了陈秀雅。
她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陈秀雅，但是因为日子久了，在加上那时她们接触也不是很多，她不敢完全确定是陈秀雅，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秀雅？”
陈秀雅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那些服装上了，她在看那些服装的款式和颜色，并用心地琢磨。突然听到有人叫出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目光落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时候，陈秀雅立刻笑了：“是大姐呀，好久没有看到你们了，生意还好吗？”
那个女人也笑道：“果然是秀雅，我还害怕认错了人。——不敢确定是不是你，就叫一声试探，看是不是你。”她抿了抿嘴，说，“我就想要是你的话，你会答应，不答应的话就是我认错人了。”
陈秀雅脸上的笑意更浓：“大姐的记性真好，这么多的人还能记得起是我，真的……很高兴。大姐怎么样，还不错吧？”
那个女人点点头：“还可以。——你怎么样？”她从柜台里面伸手摸了摸陈秀雅的头发，真的像一个大姐那样，很温柔地看着陈秀雅，说，“好吓人呢，不过你终于好了。”
陈秀雅的目光露出感激，“谢谢大姐惦记。”她很真诚地说。
那个女人摇摇头：“当时听说了你的事情老担心了，怕你受不了，现在看来你很好，——这就好。”
陈秀雅没有变，她看到陈秀雅的脸上仍然还是原样，没有一点点伤疤，她心中也感觉到奇怪的，因为那个时候人们说她的脸也被烧坏了。原来没有像当初传说的那样严重，她在为陈秀雅庆幸。那个时候她也害怕的啊，要是真的脸上被烧成伤疤——太吓人了。
柳叶处理完一个顾客的事情，回身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很像陈秀雅的人，她怔了一下心想是陈秀雅吗？她来是不是买衣服的？好像……不是啊。她想不出就想问问常青，于是走到了常青的身边，伸手碰了碰常青，但是常青没有动，直着眼睛看着前面。
柳叶很不满意，说：“你看什么看？”她的口气里面是不满和埋怨，她以为常青又是在看那一个比较漂亮的买衣服的女人，由不得心中叹息，男人永远都是好色。
常青没有收回他的目光，小声地说：“你看。”说着，用手指着前面。
柳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什么？”
“陈秀雅。”常青说。
此时陈丽娇正在和那个女人说着话。
柳叶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像极了陈秀雅的背影，只是头发很短所以还是疑惑着不敢确定：“你确定是她？”柳叶问，因为距离稍微有一点远，柳叶没有完全看清楚。
“绝对是，肯定是。”常青很肯定地说。
“是她吗？出事后她还没有来过这里呢，看不清是不是真的是她，她大概是来买衣服的吧。”柳叶看着陈秀雅的背影说。
常青摇摇头，目光仍然看着陈秀雅，说：“我敢肯定她不是来买衣服的。她肯定是有事，不信你等着看。”
“好好，有时间了我在来看大姐，你先忙着，我去转转。”陈秀雅笑着说。
那个女人说：“好的，你去吧，有时间记得来。”她冲着陈秀雅点点头。
陈秀雅也点点头，笑笑，离开了她的柜台。
转过身来的陈秀雅这才想到自己已经快要接近常青和柳叶的柜台了，她抬头往他们的那边望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和常青的目光相撞。陈秀雅知道，常青早就看到她了。既然这样，陈秀雅就没有再看接下来的几个柜台，她迎着常青的目光，微笑着向他们走去。
柳叶也看着陈秀雅径直向他们走来，悄悄地和常青说：“她陈秀雅，没错的，她是来咱们这儿吗？”
常青说：“是的。”
柳叶走出柜台，站在外边，就像是迎接陈秀雅一样。在陈秀雅接近的时候，她热情地喊道：“秀雅！”
陈秀雅笑着向她走过来，“大姐。”她也同样热情地叫道。
就在陈秀雅靠近的时候，柳叶连忙伸出手把陈秀雅拉进了柜台里面。
常青的目光中含满了笑意，他看着陈秀雅说：“我就说是秀雅嘛，果然是，看来我的眼睛还行，没有老花啊。”
“哪里。”陈秀雅笑道：“常老板好像还非常年轻的，怎么就老花眼了呢？好长时间不见，我怎么看常老板比以前都更加年轻，哪里会和‘老’字沾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