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作为一个技术杠杠的外科大夫,如果自杀的话,应该是有很多种方法的,比如吞食大量安眠药,比如静脉注射安乐死药物,比如用刀割脉,最后,对人生彻底灰心绝望的叶落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割脉自尽。
右手拿起雪亮的手术刀,伸出雪白的左手手腕,然后,她抬起头,打量了一个房子四周,偌大的一个家,如今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世上疼她爱她的人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在二十八岁如花似玉变齐天大剩的年纪,她居然在短时间之内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简直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折磨!罢了,活着没有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手术刀一晃,左手手腕急速地涌出一条红线,然后鲜红的血液如同受到魔法召唤似的,泉涌一般,从她皓雪般的手腕里涌出来,一滴,两滴,很快地,地面上聚积起一条血色的小河。
房间里安静极了,血滴落在地上的“嘀嗒”“嘀嗒”的声音都能听到。叶落深呼吸,然后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心跳很缓慢,“怦——”很长的一声之后,才会再起“怦”的一声,可见她并不害怕死亡,她真是视死如归啊。
脸上浮起惨笑,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叶落愣了愣,但既然一心寻死,势必不会开门,因此,她静静地看着血液形成水滴,一滴一滴,慢慢滴落,任由那敲门声持续不停地响着。
大概是因为敲门无人应答,外面的敲门声停了下来,叶落苦笑了笑,想着现在世情冷漠,她在这栋高楼里住了十多年了,隔壁邻居换来换去,现在隔壁住的是老王还是老张都不知道,谁还会在乎她年纪轻轻自杀寻死。
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急切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快开门啦,我是快递!”“快开门啦,我是外递!”
叶落听到这里,仍旧不做声,却莫名想起一年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妈没带钥匙进不了房门,她在里面戴着耳机,她妈砸门也听不到,最后她妈没办法,大吼一声“快开门,我是快递!”然后她闪电般的跳起来开门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她闭了闭眼,眼泪早就流干,现在只剩空洞干枯。对母亲的思念让她全身发痛。
叶落的身体保持着坐在地板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依她外科大夫多年临床经验估计,再过二十分钟,血流得差不多,她就必死无疑了。
此时此刻,地板上已经形成一片血红色的小湖泊。
外面的快递员看到自报家门,仍旧无人回应,只得继续提高音量,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大声喊道:“美女!你双十一的快递到了!快开门啦。”
叶落才想起来,她的确在今年的双十一在网上买了一堆衣服鞋子包包,很多大品牌确实在双十一打折力度惊人,有很多平时这个价钱根本买不到,所以她剁手剁是不亦乐乎,成了千手观音,仍旧买了一堆东西,大概有五十个快递吧。
不过从十一月十一号到十一月底,短短半个月时间,她家里却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父亲生癌症生了几年再也捱不下去撒手人寰,然后是她母亲因为太爱父亲,跳楼自杀,跟随她父亲殉情去了,再接着,已经订了婚的男朋友带着新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指责她不爱他向她提出分手,让她在二十八岁这年原本以为要举行婚礼结果成为齐天大剩,接着医院里突发医闹,有患者拿着刀袭医,她那天刚好在值班,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患者要捅一个马上退休的老医生,她冲上去拦阻,患者恼羞成怒,捅了她十多刀,差点死了,事实上呢,她根本没见过那个患者,事后患者也说他捅错了医生——
这些悲惨的事情,全部在半个月内发生,她在双十一时对于生命充满了热爱,服装、化妆品、包包,疯狂地买买买,然而,短短半个月,时易事移,面目全非,她现在心灰意冷,只想速死!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血以更快的速度涌出来,想着这个快递员为什么不能像其它快递员一样,把快递送到她家门口,然后就识趣地走掉?为什么他聒噪得像一只麻雀,让她想安静地死掉都不可以!
她抿着嘴不做声,装作家里没有人的样子,然后手上的刀子用力一划,原有的伤口被她用刀切割得更深更大了,血以更快地速度涌了出来。
慢慢地,她只觉得自己眼睛看不清了,四周的景物变得一片模糊,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然后整个身体感觉变成了棉花,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
她心满意足地微笑了,想着终于要去地下和爸妈团聚了,作为孤儿,她一个人实在没有勇气活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上,她的人生那么失败,不如回归地府,然后好好温习投胎这门技术活,掌握投胎的本事,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样一想着,便微笑着安心地闭上眼睛,只等着最后一滴血液从身体里流出去,任凭外面的敲门声如同打雷一样地响着。
正在频死的那刻,只感觉“刷”的一声,一个高大的男人以闪电般的速度窜到她面前来,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扯掉她身上的白色睡裙,撕成布条,替她绑住了手臂,血被他止住了。
自杀被人强行打搅中断,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在吸毒突然警察闯进来了,就好像你在打麻将正一色清胡牌了,突然警察闯进来了,叶落原本已经很虚弱了,震惊让她眼睛一睁,却发现阻止她自杀的不是警察,而是那个穿着顺风制服的快递小哥!
对于这个救她的人,因为他是活**,心地好,她有感激之情,但是她真的很想死啊——
快递小哥替她包扎好,看了地上的一大滩鲜血,快速地伸出手,把她拦腰抱起,对她用一种悲悯和叹惜的语调说道:“你们人类生命短暂,一百年不到,居然不好好珍惜,年纪轻轻就想着自杀,真是糊涂至极——”
你们人类?他这样说话,好像他不是人类似的?
叶落不想解释,她拼命挣扎,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然而失血过多,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她想大声朝他吼:“我想死关你屁事啊?!”然后身上用力,结果声音没吼出来,反倒晕了过去。在晕厥之前,脑子里残存的一点意识是:他是怎么进来的?!为了自杀成功,她明明将大门反锁了,她住的是高档小区,她家的门是最高规模的防火门,货真价实的大铁门,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