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云搭着莲玉的手在上首坐下,示意老嬷嬷不必再跪着:“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苏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却是无能为力。”
老嬷嬷满腔希望被她几句话打散,顿时急了:“苏府有难,若是夫人不出手,老爷怕是要性命不保的。老爷不在,苏府不在,夫人又如何在温国公府立足?”
就算苏怀云再受宠,连个娘家都没了,亲生父亲还犯事被杀头,她在府里也没什么脸面。
苏老爷或许很难全身而退,好歹留下性命,以后总能照应苏怀云一二。
若是就这么死了,大夫人又不在了,苏怀云不就在温国公府孤立无援?
“是母亲让你来的吧?”苏怀云没应她的话,垂着眼帘反问一句。
“不错,正是老夫人让老奴来的……”
老嬷嬷还要说什么就被苏怀云打断道:“母亲在后院里养胎多日,恐怕不知道爹爹真正犯的是什么事。你回去劝母亲一声,这事还是别掺和为好。不然到时候我那弟弟就没机会出生了,母亲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话说得厉害,老嬷嬷一下子给唬住了。
等她回过神来,上首哪里还有苏怀云的身影?
老嬷嬷连忙要跟过去,被莲媛拦下了,她不悦地道:“温国公府可不是苏府,哪里是你能乱走的?一个不好,护院看你面生,直接绑起来可就麻烦了。夫人不管事,想要救你也难了。”
闻言,老嬷嬷给吓得不轻,自然不敢追上去。
她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被一个小丫鬟送出了温国公府,便赶紧回去禀报王秀咏了。
“大姑娘真是这么说的,没说其他了?”
老嬷嬷点头,答道:“不错,只说此事重大,却没有说得仔细。老奴被吓住了,没来得及多问。”
“恐怕不是不让你多问,而是不能问,大姑娘也是不能多说的。”王秀咏倒不觉得苏怀云这是吓唬老嬷嬷,特地传话回来。
苏怀云是她看着长大的,以前性子软,耳根也软,很好拿捏。
后来忽然性子变了,总归三岁看以后,她也不至于会看着苏老爷去死也不出手救一下。
王秀咏皱着眉头,要是这事不简单,那么去救苏老爷,就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两个月,这孩子给出生了。
王秀咏可以不为自己,却绝不能让这孩子出半点差错。
老嬷嬷打发掉屋里的丫鬟婆子,小声道:“夫人留下这孩子,要走却是不容易了。”
听罢,王秀咏眼皮一跳,也是明白这个道理。
苏老爷还在,这个孩子就是联系两人的绳索,怎么也能挽回他的心。
只是人犯了大错,小命都要没了,她还要留着这个孩子来拖累自己吗?
见王秀咏的脸色有些意动,嬷嬷再接再厉道:“夫人也莫要觉得老奴冷心,老爷若是没事,这孩子就是老爷唯一的继承人了。只是老爷没了,孩子由夫人一个人养,却是不容易的。”
“我再想想,暂时还不能离开,不必着急。”
只是她说这话,没反驳老嬷嬷,显然已经做了决定。
嬷嬷在王秀咏身边伺候多年,哪里能不明白,没再多说,轻手轻脚退下去了。
王秀咏没考虑多久,不过几天,心里就把计划想得极为周全了。
她是对腹中的孩子有些舍不下,但是为了保住自己,又有什么是舍不下的?
以后王秀咏若是成功逃了出去,改头换面再嫁个富贵人家也是可以的。
或许官宦人家有些难,毕竟规矩多,但是商户却容易得很。
毕竟王秀咏的年纪还算不大,又注意保养,皮肤白皙细嫩,盈盈一握的蛮腰,加上笼络人心的手腕,没哪个男人能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既然打算舍下孩子,那么她就得把事情闹大,给自己创造机会。
这个孩子能让自己成功逃出去,也不枉王秀咏辛辛苦苦怀着这么多个月了。
王秀咏依旧让老嬷嬷请收买的官差送来大夫,说是肚子疼得很。
官差知道王秀咏大着肚子,恐怕是受到惊吓,提前要生孩子了。
他们大多是有家室的,对苏老爷是看不上,对王秀咏这样的弱女子还是十分照顾的,平日也没为难她。
听说她就要生了,府里连个稳婆都没有,赶紧按照老嬷嬷的话去寻了苏府平日来的老大夫。
老大夫对王秀咏照顾了几年,比较清楚,写方子也不慢。
药童快手快脚捡了药材,便去小厨房煎药。
老嬷嬷捧着热乎乎的汤药进来,王秀咏捏着鼻子一口气就灌下了。
苦涩的汤药咽下,她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孩子离她而去,沙哑着声音问道:“外头都准备妥当了,老大夫呢?”
“老大夫被老奴哄着去隔壁院子歇着,药童却是自己人,早就跟官差嚷嚷了好久,说夫人难产,恐怕没那么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得赶紧找稳婆进来才是。”老嬷嬷扶着她慢慢躺下,一边低声答道。
王秀咏感觉肚子涨涨的,很快疼了起来,连忙抓住老嬷嬷的手腕道:“如今院子里我就只信你了,那些丫头片子都没经历过这事,只能让嬷嬷替我忙活了。”
老嬷嬷应了,王秀咏越发觉得疼,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疼得哭叫起来:“好疼,怎么会这么疼,汤药里究竟放的什么?”
闻言,老嬷嬷赶紧压着她,轻声道:“夫人,大夫说虽然疼了些,孩子却能出的快,不至于耽搁了。”
王秀咏明白,她要跑,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
官差都是男人,自然不会跑到院子里守着,一个个离得远远的。
丫鬟婆子要什么,官差也通融,随便她们出去店铺里买。
毕竟都是妇道人家生孩子要的物件,官差这些大男人是没脸去帮着买的。
又不想看着王秀咏一尸两命,这府里的守备不就松懈了?
王秀咏想得能逃走,当下只能忍着疼,在老嬷嬷柔声劝慰下捂着肚子,一点点感觉到孩子慢慢下沉,从身体里剥离的感觉。
直到最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老嬷嬷居然拍打了一下孩子的屁股。
王秀咏一愣,皱眉道:“嬷嬷白费力气做什么,赶紧把孩子藏起来,别让官差发现了……”
还没等她说完,嬷嬷手里的孩子张大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秀咏吓了一大跳,浑身因为刚刚生了孩子而有气无力,只能虚弱地呵斥道:“嬷嬷在做什么,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别闹出声音来。”
她瞪大眼,盯着嬷嬷又问道:“孩子怎么还是活的,那碗汤药不该把孩子给……”
王秀咏原本就打算把孩子药死了,争取时间恢复力气,然后假装是伺候她的婆子偷偷逃出去。
谁知道孩子不但好好的,一出生还大哭,外头的官差听了,哪里能不知道孩子出生了?
这一出生,往外头跑的丫鬟婆子可不就都要拦下了?
王秀咏死死盯着这个孩子,她逃跑的路,完全因为孩子的哭声彻底断绝了。
她又把目光缓缓转向嬷嬷,心下惊疑不定,难道嬷嬷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嬷嬷抱着孩子,没准备好襁褓,只能胡乱用王秀咏的衣裙随意擦了擦身上的脏污,熟练地抱着在怀里哄了哄。
孩子很快就睡了,她这才转过头来说道:“这事是老奴不对,大夫说什么都不肯给下孩子的汤药,只说能帮着催生。老奴无法,若是找别的大夫,恐怕药量加得多,夫人的性命就要不保了。”
这的确是实在话,王秀咏虽然累,孩子却出生得快,没受什么大罪。如今她只有浑身无力之外,倒也没太难受。
只是她心里信了一半,依旧警惕地盯着嬷嬷问道:“孩子这一哭,完全坏了我的好事,让我如何能逃?你这就把药童喊过来,说是孩子出生后哭了几声就没哭不出来了,让大夫来瞧瞧,对官差说是孩子快不行了,府里的药材却是不够的,要到府外去采买。”
如此一来,王秀咏就还有机会悄悄借着买药的功夫逃出苏府。
嬷嬷应了,抱着孩子挑起帘子就出了去,却久久没再回来。
王秀咏察觉出古怪,又暗恨自己生怕走漏风声,除了这嬷嬷,连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没泄露哪怕一个字。
如今好了,原本以为嬷嬷是外头采买来的,只是一家子都买进来了,若果不尽全力帮她,一家子都要活不了。
王秀咏为了让老嬷嬷安心,哄骗她说逃出去后,再想方设法把老嬷嬷一家给买回来。
毕竟罪臣府上的下人,皇帝一般都会宽容一些,只要不是心腹之徒,总会网开一面,直接送去官牙子再发卖出去便是了。
价钱比别的低,身份也是如此,却好歹能保住性命。
老婆子当初欢天喜地,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王秀咏自以为拿捏住这老嬷嬷,谁知道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把人牢牢抓在手里?
只是如今再后悔,却是晚了!